永乐·燕云

　　询问间一个转弯，即是迎着门口方向，强光照入，晃的我睁不开眼睛，不由抬手遮挡，且也顾不得刚才的疑惑了。
　　但我没想到那怪人走出门口竟又折返了回来，好像一堵墙一样站在了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柔和了光线，不再刺眼。

　　“你说什么？”
　　“呃？”
　　我慢慢放下带着沉重手铐的手臂，无力的揉了揉眼睛，而后缓缓看他，极光之下，一个模糊轮廓，高大而魁梧，却看不清样子。
　　“那个……”或许应为许久不见阳光的缘故，我有些慌乱，已经无心刚才的问题了。

　　六七月份的京都城，除晨钟暮鼓外的日照总是格外强烈。华夏大地，虽经动荡，百业萧条，是也挡不住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脚步，点燃希望。

　　我含糊言辞的逐渐走近，那人却见我走来而急忙背转过身，这时我才想起刚刚疑惑，奇怪不已。“喂，这位大哥，明明我是人犯，你又老躲我干嘛？”
　　拖着沉重步伐，原想紧走两步靠近弄个明白，是而没有留意脚下铁链，一个错步绊倒，“扑通”一声，一个跟头、摔的实在。
　　“啊嗯！”我疼的皱眉，原来自己还有知觉？还知道痛楚！“呵、呵呜……”许久委屈，顿时倾泻，泪如雨下。

　　义父安危、黄氏灭门、哥哥背叛、牢狱之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悲惨事件可谓接踵而来，十年无忧就此终结，或说这一切只是自己悲惨命运的开始……我不敢多想，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太久安逸，让我流连忘返，忘了冰水之中、那一世心灰意冷的绝望，毕竟没有人会拒绝希望和贪恋美好，我终是尘埃，落于世俗。

　　“喂，你没事吧？”
　　这明明是我刚才的询问，不过一个转身，便交换了对象，世事难料，讽刺而好笑。
　　“大、大人，救、救救我……”那人蹲下伸手搀扶，我却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攥住，微扬脸颊，朦胧看他，哭的不成样子，颤抖说话。

　　“……”
　　他半晌没有吭声，不知是被我的举动吓到？还是有了恻隐之心？不过无论那种，他的顿住对我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我无力的依靠在他臂腕上，哭的更是悲伤了……我原是最不屑这样示弱求生的，但偏偏此时此刻、此人此地，我却是有了冲动，想能被他保护，不再独自支撑，愿意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我扶起，始终没有说话。
　　而我也就任他扶起，靠他肩上，仍有泣声。
　　又呆了一会，他用粗糙的大手轻触我的两颊，擦拭泪痕，笨拙而不失温柔。

　　“真麻烦，你你把衣服穿好……”
　　“我我先带你去见方老头儿再说！”
　　我愣住，没想到他会给我这样的回应。
　　不是拒绝，也没有答应，不耐烦的两句话中，不是勃然大怒、也没有怜香惜玉……刻板、无趣、青涩、幼稚，我不经干了眼泪的呆滞看他，但没想到四目相对下他却红着脸的躲开了。
　　这一次，他的样子、我看的很清楚。

　　方脸、浓眉，双眼有神，高鼻梁、厚嘴唇，肌肤黝黑粗糙，左额至耳下一道已经结痂的竖疤，像是这几个月内的新伤，不过恰好在发线边缘，并不明显。
　　“你的脸……？”我呆住，本能的惊声喃喃。

　　听我念叨，他亦本能的捂了捂伤疤，“怎么，吓到你了？”
　　“没、没有，不过怎么会……”我一边整了整歪扭衣领，一边试探说话。
　　刚刚天牢阴暗，以至我在里面梳理时并未系好领扣，颈下肌肤微露，若隐若现的我原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可不想这怪人却见不得的别扭起来，还一本正经的当事情说辞，真是‘太监’。

　　人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爱惜生命是真的。
　　义父逃亡在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若知道哥哥早已投靠燕王，那便绝不会为了他人安危而以身犯险，弄的自己现在成了阶下囚，真是太不值了！
　　规劝方孝孺这事儿……无论是从历史记载上看还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看，于他于我、都是死路一条。
　　可见方孝孺有他方孝孺的命数，我虽仰慕他、敬重他，但不代表我愿意把我的命和他的命系一起。
　　天牢三日，犹如三年，我本非死士，在想清楚一些事情后，见有生机，谁又愿意去死？

　　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我自命清高，可现在却又恨这人太过呆板！
　　世人都说‘美人计’屡试不爽，怎么对他会无效呢？
　　“这位大哥、还没告知真儿该如何称呼……”我不死心，再次试探。

　　“他姓纪，单名一个‘卓’字。”
　　一个幽远深沉的声音是从门口传来，我不禁一愣，还没回过神儿来，那人即将我推开，回转过身挡在面前。

　　“你怎么过来了？”
　　“我见大哥久久不回，怕有什么麻烦，便过来看看了……”
　　这人声音逐渐临近，我又被人挡在身后不知状况，只觉心中忐忑，是有莫名不安笼罩过来。

　　“果然……”他声音顿住，脚步亦停，已到了跟前。
　　我凝神屏气，不由抬头，只见眼前虽被纪卓挡住多半视线，但还是能从余下缝隙中看见来人……他深蓝缎袍，面呈白玉，玉簪高挽发髻，柳眉细眼薄唇，一副俊朗的世家公子装扮，从头到脚都很讲究，只是、目光深幽的让人害怕，声音冰冷的让人惊恐，又在阴暗之中，格外觉厉。
　　而此时，他也斜目、正在看我！

　　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就算你们不曾相识，没有见过，但就那么一会相处，便能产生信任，愿意依赖，比如那个叫纪卓的怪人。
　　世上也有那么一种人，就算你们不曾相识，没有见过，但就那么一眼相见，便会毛骨悚然，心生畏惧，比如这个刚走进来的人。
　　我忙垂下眼眸，躲在纪卓身后不做声响，拽住他衣角的手指不禁微颤、攥紧。

　　“她就是黄真？”这人歪头又正正打量了我一番，接着颇有意味的疑问。

　　“我没事，我还要带她去见方老头儿，你先回吧。”
　　纪卓义正言辞的说话，依旧刻板无趣，引着我朝门口就走，我亦紧紧低头跟着，不离半步。但就这样，与他擦身而过时，也能觉到他目光犀利，随我移动。

　　“大哥，方孝孺已经不在天牢了……”
　　“……”
　　纪卓停住脚步，半天没有回神，我跟在后面却也不知该做什么？也许这种时候，沉默即是最好的自保方式……于是我亦停住脚步，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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