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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依照卓赢空的提议，他们去了Memory。
她无从拒绝。只因为他说，沐光，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我们在一起五年，我从不曾问过那个地方。可是你要相信，一个男人的心眼其实可以很小。
他言尽于此，季沐光却听出来许多别的情绪。
那些事情以后，她性情变化极大，已不是当初的小女儿姿态，这样的沉默冷淡，决不可能予人欢喜。有的，只怕是无穷无尽的索然与疲惫。
这样一想，她就越发心疼卓赢空。
五年并不短，他却花费了日日夜夜耗在自己身边。25岁到30岁，对一个男人的珍贵程度决不亚于女子。
所以，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算什么呢？
只是，恐怕连季沐光自己也不知道，这言听计从的背后究竟存了几分爱慕，又寸了几分愧疚与感恩。
周末，他们动身去Memory。
一路上，卓赢空都拉着她的手，像是握着世上最稀有的珍宝。
大概是太过激动，他的手心微微冒汗。真的，很多年没有这样了！毕竟，现在是他最珍爱的人，要跟自己分享她的秘密。
Memory里平时接待季沐光的服务员一见她来了，急忙迎过来。那神情，说是眉飞色舞也不为过。不过，一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眉毛就飞不起来了，神色也舞不起来了。
“这儿的卡布奇诺不错。”季沐光一边扭头向身旁的人介绍，一边拉椅子坐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还是不要尝试了，太苦。”
“不，我就喝那个。来一杯……嗯……她说的很苦的……那个。”
“赢空，喝别的吧。”她莫名地执着起来，就好像眼前这咖啡的苦，已经不只是咖啡本身的苦涩。
卓赢空很夸张地摇头。撇嘴，不要。像是闹脾气的孩子。
季沐光微笑，“乖了！唔，一杯图兰朵，怎么样？”她用了怀柔手段，顺着他的毛捋。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男人点头，“不过，图兰朵，就不苦了吗？”言语间是宠溺的调笑，你整了半天让我喝的还是咖啡啊！
季沐光恍了恍神。是啊，她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不过，为什么推荐我喝这个？”
“唔……”她想了想，笑道，“说不上来，大概是你这个人很温柔恬静，这样的气质很适合图兰朵。”
卓赢空挑眉，温柔……恬静麽？
季沐光对他的表情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地说，“图兰朵起源于意大利古镇洛卡，距离文艺复兴圣地佛罗伦萨90公里，距离历史名城比萨40公里，被意大利人称之为最温柔最恬静的古镇。”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夫人你知道这么多，相比之下，为夫是不是太没文化了？”他故作懊恼。
“你……在说些什么？”季沐光红了脸颊，眼睛东看西看，生怕别人听见他突然兴起的胡言乱语。
“我说，夫人你何时嫁给我？”卓赢空突然起身，逼近她。一张放大的俊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似乎，季沐光唯一能做的，就是发愣了。
“你……说什么？”
“啊！好像被吓到了！”卓赢空有些尴尬地退回到座位，真的，还是太鲁莽了吗？
他其实，很真心诚意。没有花，也没有戒指。可是，非常地真心诚意。想用这样玩笑的方式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想要跟她共度一生的决心。因为，太害怕被拒绝了啊。
桌上的氛围突然就冷了下来，原本的温馨消失殆尽。
“喝茶喝茶！”卓赢空的声音一下子拉高了八度，“呃……不对，喝咖啡喝咖啡！”
“……”
季沐光的背脊微微颤抖。
原谅她！她其实忍得非常辛苦，眼前这人也太搞笑了吧。
咕咚咕咚，卓赢空埋头喝咖啡。不理她。
半晌后，“什么咖啡啊，这么苦！”
季沐光翻白眼，瞪他，什么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时候，应该说真好喝啊，真甜啊！虽然很违背良心。
……
回去的时候，他们像是寻常的小夫妻，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长长的林荫大道向前延伸，似是要一直蜿蜒到时光的尽头。
他们在路旁的红木长椅上小憩，并排坐着的乖巧模样，美好得无以复加。可是细看之下，又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
卓赢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脸上有光彩夺人的甜蜜。季沐光靠着他的肩膀，眉眼间尽是温柔，偶尔勾了唇角，当作回应。
其间，她接了个电话。
大概从拿出电话的一刻，她的神色就已经不复温和，只是卓赢空仍沉浸在二人世界中，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变化。
或者，当时还是太自信，不知道有些错过可能就是一生。不然，必定紧紧抓住每一个瞬间。
那个电话是陆修打来的。
他问为什么，声音冷冽。
“我以为，你从法国回来，多少会有点回心转意。”毕竟那曾经是我们共同的梦想。能够在法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守着我们的Memory，却守来了你跟别人的卿卿我我！”不是不痛恨的啊！然而更多的，可能是，遗憾。我们已经错过了六年，现在，竟然又要错过一生了吗？
季沐光怔怔，身体有些僵硬。
正靠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的卓赢空不悦地哼哼了两声，对于她在这样温存的时刻还有心思接别人的电话表示不满。
电话那头大概也听到男人的声音，试探性地问了句，“他还在你旁边？”
“恩。”
“那么，你今晚8点来Memory，我们再谈。”
“明天。”她脱口而出，因为卓赢空要求她8点回家。“好吗？”末了，又这样怯懦地问他。
“明天上午，唔，”他想了想，说，“9点。”他还记得她赖床很严重。
恍惚间，思绪一下子就模糊起来。现在，确凿是六年后没错吧，怎么好像还是在六年前。他们之间没有隔阂与嫌隙，满满的都是爱恋与倾慕。她一个劲儿地在电话那头撒娇，他冷了声音呵斥，却还是藏不住那些呼之欲出的宠溺。
呼……现实与回忆之间的距离，竟是这样残忍。
她准备挂电话，那边又传来一句，“不要爽约，我已经没有耐心。”
他们静静地面对面坐着，眼睛直视对方。多年的时光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流淌而过，甜蜜的，苦涩的，温暖的，冰冷的。
呼，季沐光叹气，低下头来。
终究抵不过他。这些年，从没胜过他。
回来吧。他说。人们都说，浪费一个女人的时间时罪大恶极。沐光，浪费一个男人的时间，也是这样的。
季沐光始终不看他。这种感觉，就像是打出去无数拳，却是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将那些力道全部化作虚无。
她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眼神冷清，“可是陆修，你确定你还可以接受我？”顿了顿，“这些年，我都跟赢空在一起。”
陆修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眼神狠厉，似乎在探寻她那句“在一起”的具体含义。
还没等他开口，季沐光又说，“我们做过不止一次。”她无比冷静，仿佛是在说吃饭呼吸这样平常温煦的事情。
这是存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
陆修在那一瞬间是震怒的，眉头紧皱，眸子急剧收缩。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他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眸中的光火随着时间渐渐流失。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开口，“没有关系。”
季沐光有点晃神。刚刚有一下，她感觉好像回到了6年前，自己又做了过分的事，他却只温柔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安慰说“没有关系”。
哪里是没有关系的呢？
他不顾她的仇恨敌视，她不顾他的委曲求全。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就到此为止好了。”她说得无比疲惫。
她说，“修，连我都已经不再计较，为什么你还不肯放手？”
她说，我原谅你的不坚定，原谅你的见死不救，然后我们两清吧。因为我已经习惯这样平常的生活，也早就屈从于这些和煦的温暖。
“你原谅我，我放过你。怎么像是要跟我银货两讫一样？”陆修神色冷峻，脸部轮廓刚毅的线条透着隐忍的怒气。
“可是，季沐光，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手微微发抖，似乎是少克制一分，就要伸手掐死她。
六年的煎熬，换来她的银货两讫。
“或者，在你眼中，我们的感情就只是货物？”他咄咄逼人。
“没有。我只是，把自己看成了货物。”
原来，真正咄咄逼人的，是那个看似温顺的女子。
他握拳，手指越收越紧。“最后一遍，回来。”
这是下最后通牒了啊。可是，她摇头。
“你似乎没搞明白，我从来没有说过，‘请你原谅我’这样的话。”言下之意，他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不过，很好。季沐光，你很好。”他咬牙切齿，“那么，你是笃定我拿你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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