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宫漫漫

作者:伊念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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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依旧人不复



      “你这丫头,才多久没见,居然还能看呆了?”

      女孩柔声说道,她朝凝笙招了招手,“快,上次你让我留着的好东西,再不过来就要被那这群小馋猫喝光了。”

      凝笙的神志仍有些恍惚,素不相识的人,却又似曾相识。她抚了抚有些发涩的眼角,踱步至桌沿,坐在了离女孩儿最近的位置。怔怔地看着面前摆着的杯盏,只觉得有什么争先恐后地从记忆里蜂拥而出。

      “你发什么楞啊,快尝尝看,是不是比上回的要好?”见她一副出神的模样,苏臻臻轻摇了摇她的衣袖。

      举杯低头抿了一小口,清冽而甘甜,舌腔满是花香,缓缓地滑入腹腔,温润柔和,说不出的舒服。凝笙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轻抿了抿唇。

      “怎么样?大姐姐这回可算是下了血本,你那挑剔的舌头可还满意?”一旁身着石榴红裙的女子抿着嘴,得意地问道。

      “衬着眼前光景,甚是醉人。”凝笙诚实地赞叹道。

      苏臻臻的双眼弯成了一轮月牙,“算你识货!不过这会子就醉了可不成,花会还没开始呢,等下的比赛不能被你逃了。”

      凝笙面上虽笑着应了,心里却惴惴不安。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不多,姑娘们能玩乐的就更少了,多半离不了赏花饮茶、作诗对弈、弹琴绣花之类的闺阁游戏。

      如果原身与主人家不相熟的话,还能当个背景板糊弄过去,奈何老天偏偏不如她所愿,这下更要时刻小心提防避免露出破绽,着实头疼!

      一阵寒暄下来,凝笙不动声色地将在座女孩们的名字,与自己事先列出的名单相对应,记住了她们分别出自哪家、兴趣爱好以及擅长的才艺等基本信息,以免发生认不清人或者把人名混淆的糗况。

      苏府有三位姑娘,皆是嫡出,长女钦钦,年方二八,自幼与忠毅侯府的世子订下亲事,算起来还是凝笙未过门的表嫂。现今正是待嫁之期,闭门专心绣制嫁衣,已有一段时间不见外客了,方才所品的百花酒便是出自她手。

      次女臻臻,乃原身至交密友,知书达理,尤擅棋弈。幼女殷殷,容色极美,为人爽利,虽尚未长成,一袭红裙却生生地将满园春色都压得黯淡了不少。

      上回在光潜庙认识的海家姐妹也来了,并且还多了一位,身子方愈的海家长房嫡女,唤作如姝,似乎是少言的性子,一直静坐着品茶。如弈与她的感情瞧着很是不错,时不时地与她耳语几句。相比之下对如绘就有些冷落,基本上连头都没转过她那边去。

      隔了层肚皮就好比隔了座山,更何况她俩只是堂姐妹。再者虽然都是海家的千金,如弈向来自矜嫡出的身份,要比如绘高出一头,就连敷衍的面子情都懒得给。如绘看似不在意,眼底的不甘和失落却是掩也掩不住。

      凝笙看在眼里,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嚷着要父母多生个弟弟妹妹与自己作伴来着,独生子女大多比较孤独,但在这里,异母兄弟姐妹大多相互抱团,各自为营,一举一动皆是算计,她不由地想起凝箫那张软糯的笑脸,渐渐有些出神。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闷声不响,到你了,快抽一支!”苏殷殷轻拍了下凝笙的肩头,古灵精怪地笑道。

      不知何时几个姑娘竟行起了酒令,作为东道主的苏家姐妹提出玩占花名儿,即在签筒中放入若干花签,每根签都画着一种花草,题了一句旧诗,且附有饮酒规则,行令时一人抽签,依签上规则饮酒。

      凝笙依稀记得,这是她从前看红楼时,里面就有提到过的小游戏,规则比较随意,若是抽中牡丹,还可指定人来表演,且不拘人数。

      话说回来,红楼还讲了什么来着?为什么好像只能想起几个主角的名字,这明明是她心仪的著作,看了不下十来遍,怎么这会儿能想起来只剩下几个模糊的情节和人物,具体的细节却忘得七七八八了呢......

      不待她再细想,签筒已经被苏殷殷推到了面前,凝笙只好随手在中间抽出了一支,坐得近的几位姑娘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只见那签上画着一支素净的白花,下面写着:“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凝笙不大懂花,一时间也不知这签寓意如何。

      待她抬头,却见苏臻臻眉头微蹙,以及坐得较近的凝箐脸上有些微妙的神色,敢情这签不大好?

      “让我瞧瞧抽的是什么!”坐在对面的苏殷殷并未留意,伸手把签转向自己那边,只一眼嘴角的笑意便顿住了,“拂晓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把这签也放进去了,以往我都不放这签的,姐姐可别在意,不过是闹着玩的。”

      凝笙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不好直接问签意,便只摇了摇头:“不相干,原本就是图个趣儿罢了。”

      “话虽如此,今日是我们两姐妹做东,殷儿自罚一杯,当是向姐姐赔罪了。”不待凝笙拒绝,苏殷殷自斟一杯举起饮尽,她原就生得好,一杯下去两颊微红,更显娇媚动人。

      “阿笙别理这丫头,明明是自己贪杯还拿你来做由头。”苏臻臻拉着凝笙的手,嗔笑着打趣道。

      苏殷殷毫不在意,拿过签筒说道:“下一个到谁啦,前头抽到的都没被罚过,一点儿也不好玩,快快快,接着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海如姝接过签筒:“让我来吧。”她略带倦容,却丝毫不损其精致的五官,再加上今日着了雪青色的罗裙,甚是端庄。

      只见她微微摇了摇签筒,随即从里挑了一支出来,凝笙的位置不在近处,也有些好奇。

      一旁的苏臻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疑惑,放在平日,以这丫头的性子,只怕难免带出几分不快来,如今看着,竟是浑不在意。

      “这可了不得,大姐姐抽中了牡丹!”海如弈的座位紧挨着如姝,嬉笑着把签文念了出来,“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众人听得,纷纷说起了喜气的话儿来。

      苏殷殷趁着这兴头笑道:“来来来,姝姐姐抽中了这花中之王,还不快自饮一杯。”

      海如姝羞道:“好你个促狭丫头,我先罚你自饮一杯。”说着提起酒壶斟了满满的一盏,往苏殷殷那儿递去。苏殷殷一边躲一边顽笑道:

      “姝姐姐饶我一回,妹妹再也不敢了。”

      凝笙见状,起身接过海如姝手中的酒盏,“姝姐姐可别理她,要是醉了,谁能管得住她那张嘴,这杯酒,就让妹妹代劳吧。”说罢缓缓饮下,还不忘拉住苏殷殷的衣袖,“不过,酒虽不罚她,诗可是要作的。”

      “瞧瞧,这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海如姝本就没当真,见凝笙如此护着苏殷殷,也就顺着她的话头轻轻揭过了。

      说起来,苏太师乃探花出身,写得一手好文章,据闻当年殿试之时可谓惊才绝艳,同届考生能与之相较的寥寥无几。且苏况仪表出色,是坊间公认的俊俏儿郎,皇帝便钦点其为探花郎,一时间更是传为佳话。他的夫人风氏出自云州大族,是个极为聪慧的奇女子,姿色绝美,当世除去先皇后崔氏、北陵国永嘉公主以外再无人能出其左右。

      苏太师与夫人感情甚笃,膝下只有三位千金,苏老夫人几番有意为儿子寻一房美妾,不至于让一脉香火断绝,均被苏太师拒绝了,可见用情之深。但是风氏为此感到十分愧疚,日夜难眠,苏太师不忍爱妻伤神,权衡之下,决定留下一位千金,待将来寻到合适的夫婿再入赘到苏家来。

      这并非秘事,与苏府走得近的人家都略有耳闻,虽然并未明说,但苏钦钦早已定了忠毅侯府,苏臻臻也快到了议亲的年龄,最适合的人选无疑是苏殷殷。

      海如姝望了眼苏殷殷的背影,思及父亲与自己提过的事,口中的百花酒竟品出些苦涩的味道,目光触到手中的花签,水葱般的指甲在袖上留下一道抓痕尚不自知。

      凝笙被苏殷殷拉到一旁观她题诗,美名曰“笔墨伺候”,看着诗笺上一行行漂亮的簪花小楷,再想想自己练的字,真是云泥之别。

      就在苏殷殷落下最后一笔时,凝笙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道谢。她愣了愣,再看向苏殷殷时对方已将写好的诗笺举到她面前,“这是谢礼。”

      “你这丫头。”凝笙突然明白,原主与苏氏姐妹交好的原因了,这般坦率真诚的女子,又有一颗剔透玲珑心。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觉得继续相处下去,很难不露出马脚,一想到这里脑仁儿疼得更厉害了。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苏殷殷见她神色不对,忙扶她坐了下来。

      凝笙这才发觉并非是心中所虑,头部确是阵阵抽痛,细想下来这症状已不是一两次了,原以为是最近心思太重,睡眠质量不好所致,就没怎么上心,别是得了什么病吧。

      毕竟还在别人家作客,凝笙不愿小题大做:“不妨事的,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有些累着了。”

      “我就知道你没放下。”苏臻臻不知何时过来的,递给凝笙一盏菊花茶,“你总是这性子,大事小事都一个人闷着不说,何苦呢。”

      凝笙知她二人皆误会自己仍未走出丧母之痛,而眼下又恐说多错多,干脆先随着这个由头蒙混过去再说。“哪里的话呢,不过是,还需些时日调整罢了,你们不必为此忧心,我还好。”

      “我瞧着她二人都还过得去,你且养好身子,毕竟身份摆在那儿,量那些人也不敢乱来。”苏殷殷拍了拍凝笙的手背,宽慰道。

      “不想这些了,她们都还小,也不至于此。”凝笙看了下还在外头玩抽花签的两个庶妹,不禁感叹,自己还是存了防范之心的。

      ****

      差不多半日下来,宾主尽欢,各自归府。

      入夜,凝笙躺在床上,盯着那秋香色的帐子,觉着视线发散没有焦点,许是今日累着了,困意一点点地袭上来,昏昏欲睡。

      偏生此时忽觉口渴得很,喉咙就跟卡了刺似的不舒服,只好掀了床帐起身,穿鞋披衣倒水。因不习惯让丫头守在床榻边,房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凝笙喝了小半杯水,感觉好了些,正要回床上歇着去,忽然听见耳房那边有动静,似乎是谁在说话。

      按照原本的规矩,凝笙房中应留一个丫鬟守夜,奈何她觉着有人在一旁守着难以入眠,便让两个丫鬟都歇在外间的耳房中。左右离得近,有事唤一声就好了。

      凝笙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帘后面,轻掀了一个小角,顺着缝隙往耳房中看去。

      只见案台上点了一盏灯,光线不大好,只能隐约看到芷兰和汀兰两个挨着炕头坐着,正在说悄悄话的样子。

      凝笙见状,笑自己多心,正要放下帘子,只听汀兰细声说道:

      “我瞧着,今儿个姑娘的精神气儿不是很好,该不会是那支签的缘故吧。”

      “可别再说这事了,回头让姑娘听了,指不定有多难过呢。”芷兰作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说道。

      签?凝笙顿住身形,忽想起白天抽到的那支画着白花的签,还有众人异样的神情,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停住了。

      “我们自是不会在姑娘面前提起这事儿了,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二姑娘和三姑娘也都在。”汀兰的声音透着担忧。“姑娘那么好的人,怎的会抽到那样的签呢,梨花可是......”

      “三姑娘不像是会拿这些来做文章的人,倒是二姑娘......”芷兰也很是不安。

      梨花?原来如此,凝笙恍然大悟,再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思了。她不声不响地走回房内,再躺到床上时睡意已去了大半。

      梨花,梨花,却是分离之花......

      无缘由地,凝笙想起那张在光潜庙里求的姻缘签,思绪越发混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头疼又闹了起来,她抱着被褥出神,久久不能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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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花开依旧人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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