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龙

作者:暮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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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折《破煞》


      怎么办!
      小蟠惊慌地看着盛君,芥子塔的塔身已经完全被煞气染黑,周围游荡的亡灵受到了影响,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盛君,我们只能去找他师父了。那个老道会不会在翠红阁?”
      “恐怕他暂时不会再去找那个雨浓姑娘,但是它会给我们领路。”盛君指着天空。
      小蟠仰起头,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通过灵念直入脑海。
      “救命啊!我不要死啊!我还没有找到雌雕生蛋啊!”金雕歪歪斜斜地从天空扎下来,仿佛翅膀失去了控制,朝着盛君扑过来。
      小蟠恍然道:“忘了它是余岩的言灵使,余岩出了状况,它也不好过。”
      盛君挥出一团灵力托住金雕,这才看到金雕的胸腹部飘绕着漆黑的煞气,为了与之抗争,金雕几乎奄奄一息。
      小蟠提起金雕歪在一边的脑袋:“你还有救,如果你能带我们找到他师父的话。”
      “他师父在翠红阁……给雨浓姑娘赎身。”金雕扯着脖子嚎了一声,目光扫过漆黑的芥子塔,浑身抖得掉了不少毛。
      “果然是怕我们去找雨浓的麻烦,只是没想到促成了他为雨浓赎身。”小蟠啧啧点评道:“那老道究竟把雨浓当成什么啊?”
      金雕哀怨地看着小蟠:“龙女,能先解决你手里的问题再关系那老头的感情吗?”
      小蟠龇牙。
      盛君向小蟠伸手道:“芥子塔给我保管,我应该有办法让他稍微冷静一点。”
      小蟠有些担心:“煞气太重了,我怕你压制不住。”
      “不用担心,交给我。”盛君在小蟠犹豫的目光注视下,拿走了芥子塔,在触碰到塔身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嗜血的煞气直袭心脉。
      “盛君?”
      “小蟠,带着金雕去找余岩的师父!”
      盛君抵挡住煞气的冲击,腾空而起,直奔盛京而去。
      小蟠提着飞不起来的金雕紧随其后,心里惴惴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传达这样的心情。从认识盛君开始,几乎没看见过他有大喜大悲。他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没有锋芒,却又质地坚硬。遇到余岩后,盛君收敛得不被人知的一面渐渐显露出来,但这样真的好吗?破了当年的魔障就能成龙?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成为新的魔障?
      盛君有些气血不稳,尽管现在能抵御煞气的影响,然而刚才那猝不及防的瞬间已经有一小部分煞气侵入了体内,翻搅出一些深藏得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心绪。
      当恭渠还是三皇子时,因为母妃早逝,他自知无力争夺皇位,默默退开,却并不能让兄弟们完全放心,皇宫里永远不缺整治人于无形的法子,他也曾一一领受,只是念佛般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才没有自残自杀,也没有被逼傻逼疯。但皇子终究是皇子,与生俱来的骨气与傲气始终不曾消泯,这也是痛苦挣扎的源头,他却宁愿清醒地痛苦,也不愿昏聩地屈服。
      痛苦酝酿出的愤怒和杀意并没有因为登上太子之位而消失,但也没有因为位置的变化而爆发。太子的宝座,建在风雨飘摇的孤楼上,太子的东宫,建在千疮百孔的政权上。这个位置交给他,并不是对他治国之才的肯定,而是对他作为傀儡献祭的肯定。册封那晚的贺宴上,他举着酒杯,笑着接受每一个来敬贺的人,把自己灌醉之后,他梦见自己弑父杀君,梦见自己屠尽朝堂。
      恭渠被自己的梦吓醒,还来不及反省熟读圣贤文的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凶暴的一面,严尚出现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严尚并不愿意进宫做太子伴读,他也能猜到,枢密使力荐独子的原因是要在他身边安插暗子,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对严尚的欣赏,这个和自己同龄的人有着比任何人都干净、直率的眼睛,这让他头一次想要付出。
      恭渠为严尚付出了不肯轻予他人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却也因此让严尚因为忠心与衷情,万劫不复。到最后,严尚那双进不得灰揉不得沙的眼睛,被血模糊——有他父亲的血,有他同胞的血,更多的,是他自己的血。严尚拼尽所有,最终仍是一无所有,他放不下罪孽,解不开心结,怨恨与无奈,挣扎和悲愤,最终累积成了这滔天的煞气。
      怎能不恨!
      盛君紧紧地攥着拳头,他不想也不能压制余岩的煞气,他能做的只有感同身受,无条件无限制地接纳余岩的煞气。
      “你不需要怨恨严家,怨恨朝臣,甚至怨恨自己,因为所有这些怨恨的根源,都是恭渠。没有恭渠,一切皆会不同,至少,你的骄傲能在抗敌的战场上保全。”
      “怎么能没有他?严尚此生怎能没有恭渠!”
      “严尚已经死了很多年,现在的你叫余岩!”
      “不管严尚有没有死,不管余岩算不算生,哪怕剩下一魂一魄,也只有恭渠!”
      盛君默然,不知道听见这些话是该高兴还是无奈,不知道让余岩想起身为严尚时的往事是正确还是错误。时间无法倒退,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只想……
      盛君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芥子塔内的景象,余岩的身体竟然在崩溃!
      余岩站在塔中仰望穹顶,双眼血红,白发狂舞,漆黑的煞气不断从他的身体中涌出,浓雾般弥漫开去。那具早有裂痕的身体如暴晒后的泥墙般块块剥落,红色的符篆因此变得残缺不全,失去了原有的灵力,令煞气更加肆无忌惮地涌出。
      天色初明,盛京的城墙出现在了肉眼的视野中。
      小蟠突然飞到盛君前面,转身拦住了他,焦灼地说道:“芥子塔快撑不住了,不能带着它进城!盛君,我去找那老道!你去涵浪江边的悬崖上等我们!”
      不等盛君应答,小蟠便提着金雕朝翠红阁飞去,没有注意到盛君袖口处露出的鳞片已经变成了墨玉般的色泽。

      翠红阁。
      白胡子老道仍是以那个容貌寻常的中年男人模样站在雨浓面前,牵着她的手道:“我已经替你赎身了,为什么不走!”
      雨浓轻声笑道:“若此生你不来找我,这就是我沦落风尘的最后一世。可你还是找到我了,来世我还要再经历如此一生。你现在替我赎身,来世还要来找我,再替我赎身,让我永生永世都挣脱不了这风尘之命么?”
      老道惊恐地望着雨浓:“你……你还记得……”
      雨浓苦笑道:“轮回三世,我一世未忘。”
      “那你为何还要见我!”老道哑着嗓子吼道。
      雨浓挑着凤眼,露出一抹最勾人的笑容:“只怕应该由我来问,为何你知道我的轮回命缚,明知道来找我会有什么后果,还是要来找我?”
      “雨浓……”
      “你修道本为升仙,但却因为我,迟迟盘桓。我不怨你,不恨你,但也不会跟你离开翠红阁,只求我来世凄苦,你且袖手旁观,再也不要找我。”雨浓淡淡地走到窗前,突然推开紧闭的窗户,小蟠和金雕来不及隐匿,只能讪讪地进了房间。
      金雕装晕,小蟠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抢着开口道:“余岩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煞气失控,现在连芥子塔都快压不住了!盛君带他去悬崖那边的,你是他师父,赶紧跟我一起过去想想办法!”
      “不去!没心情!”老道垂头丧气地蹲在一边,心思还因雨浓刚才说过的话震荡不已。
      雨浓娇俏地推了推老道的肩膀:“去吧,你不是还要留着余岩做护身灵,帮你挡天劫吗?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那么强的煞气要是真的从那个什么法宝里跑出来,盛京岂不遭殃?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不想死于煞气。”
      老道跳了起来:“我,我绝不会让你死于非命!”
      雨浓点点头:“去吧,说不定余岩度过此劫,就接近圆满了。”
      小蟠朝雨浓点点头,一手拎着死鸡似的金雕,一手拽着老道的袖摆,朝涵浪江边的悬崖发力疾飞。她虽然忧心盛君的处境,却又忍不住对老道和雨浓的关系好奇,心到口到,出声问道:“雨浓跟你认识都三世啦?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金雕刚睁眼,又赶紧闭上。
      老道露出了白须飘飘的原貌,额角青筋暴起:“与你无关!”
      小蟠噘着嘴,虽然对老道的态度极为不满,却也只有忍下,她怕真的惹怒了老道,老道会丢下余岩不管,到那时候,盛京遭殃事小,盛君受伤事大。
      然而,当小蟠拖着老道赶回悬崖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坍塌的半壁山石令江面窄了两成,水流更加湍急。剩余的半壁山石顶端,芥子塔静静地立在一个拳头大的石坑中,色白如故,内里空空如也。
      盛君不见踪影。
      “他们……去哪里了?”小蟠捧起芥子塔,失神地呢喃着。她感觉不到余岩元神所在,也感觉不到盛君的气息,就像是……就像是他们一起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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