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

　　“今日那秦隶不是别人，正是我手里的人，他是与我通风报信的，但不巧却被抓到。许是俞方对你一直颇有怨言，才利用了他陷害你。”张良站起来，对着韩信鞠了一躬，“是良害了你。”

　　“那跟着上山来的秦军？”韩信摇头，忙扶着张良，让他不必如此。

　　“是我的人专门带上了的，不借秦军之力，只怕几日后要攻克这山寨也不易。山寨之中，简合虽然宅心仁厚，可是却胸无大志，简岑更不必说，其余皆是乌合之众。”张良说罢又作了一揖。“良这样做只是因为本身的使命，若是你不想参与，良定不强求。”

　　“张先生多礼了。韩信自幼熟读兵书，对领兵打仗颇有兴趣。张先生能这样信任我，是我求之不得的。”韩信忙回礼。他如今这样狼狈，却有一人能把全部家当交与给他、如此信任，韩信心里莫名涌出了无限感激，恨不能肝脑涂地。

　　“那便说好，三日之后，你我一齐下山。”张良道，“这几日便好好养伤。”

　　“可是下山没有借口……”韩信有些担忧。

　　“这事便交给良吧，我自有办法。”张良说罢，勾起了半边嘴角，那弧度美的刚好，却让人心惊。

　　*
　　简合的屋子里，简岑跪在地上，委屈地抬头看着简合。“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诬陷那韩信。只是你不觉得那个被抓到的人奇怪吗？”简合气得闭上眼睛，拿着杯子的手都在发颤。

　　“奇怪？哼。”简合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他说的话不都是你们教的？”

　　“大哥，这次我绝不是骗你。抓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虽然害怕但是口风很紧，不论我们怎么打怎么骂都不开口，直到我们说想要让他陷害韩信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简岑往前跪着爬到简合的脚边，“我们之前也跟那些秦狗打过交道，他们大都贪生怕死，几顿打下来能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那个人分明是死士！”简岑说罢，寨主简合的脸上的神情确实严重了些，因为简岑的推论不无道理.“大哥！而且我们抓到的那些秦兵大多也不认识他，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诈吗？”简岑继续苦口婆心，他大哥耳根子软他是知道的，如今只能在他耳边不停地叫嚣。“再说，虽然今天我们把那些秦狗打跑了，可是我们自己也损失了不少，如果现在有谁图谋，那整个寨子肯定完了。”

　　简合不说话，心里也盘算着今日一战后，恐怕寨子又要休养生息好久才能恢复到几日前的战斗力。

　　“大哥！”简岑看他大哥已经有所动摇，当即扑到在了地上，匍匐在简合的脚下，“你太信任那张良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对大哥你最忠心的只有我啊，我是你的亲弟弟，绝对不会害你的。一年前张良来寨子的时候就蹊跷，之后他又无私地帮助我们，他一定是有所图啊！”

　　“住口！”简合气得发抖，“张先生大公无私难道还有错？！张先生胸怀壮志，绝非凡人，简岑，你何时才能学会容人？！”

　　“大哥，这根本不是容人不容人，我真的是为了寨子着想！”简岑的话语里已经换上了哭腔，近乎捶足顿地般地表忠，让简合更是左右为难。

　　“寨主。”门外有人唤了一声，“张先生求见，说在大厅里等候寨主。”

　　“大哥，孰轻孰重，你一定要分清楚啊！”简合站起身准备出门，身后的简岑喊着哭腔又说了一句，这句话回荡在简合的耳朵里，让他头疼得要命。

　　大厅里，张良负手而立，简合站在门口不禁皱起了眉头，简岑说得对，这样一个绝非凡人的人，屈居于此，无私地帮助寨子难道真的是毫无所图？只是善心大发？但是如果有所图的话，他张良又图什么？张良对自己来寨子之前的事情闭口不谈，或许他真的肩负了什么不可靠人的秘密？亦或是……

　　“寨主？”厅内的张良唤了一声，简合这才回过神来，信步走了进来。

　　“张先生。”简合略施一礼，“不知道找我有何事？”

　　张良愣了愣，隐约地感觉到了今日的简合和以往有了些不同，眼眸里似乎总有疑云，比往常要迷离得多。“今日一战虽赢，但寨子的实力也消弱了许多，若是再有秦兵，那下一次便没有这么轻松了。考虑至此，良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为寨子的以后找到出路。”

　　简合听到此处，眉头猛然一皱，临走时简岑的话又回荡在了他的耳边。“那依先生之见，出路在哪？”

　　“上策，下山起义。中策，退居修养。下策，与秦招安。”张良半含着笑意说了出来，眼睛直视着简合，不漏掉他一个细微的变化。

　　“先生的话，我会再好好琢磨。只是，我一直有个疑问。”简合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张良心里已经估摸出个大概，笑了笑，踱步到简合的身前。

　　“寨主请讲。”

　　“张先生你素知我简合乃心直口快之人，所以若我的话有所得罪，还请你见谅，但是简合不问心里却实在不痛快。”简合说罢，眉头又皱了几分。张良含笑摇摇头，嘴角勾起了一个温善的微笑，诚恳地让简合有点自惭形秽了。

　　“寨主，您脸上颇有难色，若是不便问，那良便自己说。”张良看着简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的把握又加大了几分，他转头看了看门外的景色，将神情也放空地捉摸不定。“良一年多前来到寨子，是因为早年的时候良犯了大错。至于何等大错，良不想再提，但是这错足矣诛灭良的九族，甚至连坐，牵连无数无辜性命。所以良才不得不以逃到深山，几经周转，才得寨主收留，良无以为报，只能为寨主出谋划策。只是良自身也有使命，此地终究不能长久。待此时一过，良也该离去了。”张良说得言辞恳切，让那寨主瞬间为刚刚自己的想法恼得不行，竟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良久，才狠狠地跺了跺脚，像是在生气一般，“都怪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险些让我误会先生。先生对寨子如此忠心，我居然还这样的小人之心。”简合说罢当即就要跪在地上给张良赔罪，张良忙双手扶住简合。

　　“良也是戴罪之身。”

　　“不，先生做的是宏图大业。寨子的事情，先生你看着办，我全听你的。”简合牢牢地抓住张良的双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了一般。

　　“依我之间，寨主当选上策。现在秦二世的天下已经不比当年，群雄再次逐鹿，寨主当下可挑选良时下山择一明主。”张良若有所思地说道，见那简合脸上又有难色，又道，“良愿意先为寨主下山一次，一则看看山下情况，二也为寨主寻觅良主。”

　　“先生当真？！”简合脸上一瞬间似乎有些惊喜过望，说罢才觉得自己实在唐突，立刻改口道，“可是先生说自己是戴罪之身，如此时间下山，可好？”

　　“寨主不必忧虑。”张良摆摆手，“如今天下大乱，良的过错或早已不比从前。此次下山，良只为寨子寻求一明君投靠，之后的事情，还要寨主自己决定才好。”

　　“是是是……”简合立即满口答应，“要不要带上几人保护先生？”

　　“不用。如今寨子不比从前，希望寨主在良离开的这些日子好好的休养生息，而且此事还是不要过于声张。”张良悉心嘱咐，寨主也连连点头。“只是……”张良顿了顿，转头看向简合。

　　简合忙应到，“张先生有什么尽管说。”

　　“良想让韩信与我同行。”张良有些担忧地说，简合也立即明白。

　　“我懂先生的顾虑。寨子上的人对韩信还是颇有防范，若没有先生在，恐怕不免让人担心。都怪我处理的不当，抱歉了，张先生，是我治军无方。”简合低头，内疚道，其实他心里是希望张良把韩信带走的，不然张良一走，简岑和韩信又得让他为难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良在此便多谢寨主了。”张良作了一揖，终于愁容散去。只是简合离开的时候，没有见到身后的张良勾起了一边的嘴角，那笑容深不可测，仿佛在说，所谓步步为营，不过如此。

　　五日后，张良便和韩信轻车简从地从山寨出发，寨主亲自将他们送到山口。韩信身上伤刚刚痊愈，跟在张良的身后抱拳跟众人辞行，简合诚恳地谢过张良，简岑则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两句，张良也全然不在意。只有那俞方，一路上咬着下唇，压抑的厉害，韩信只轻轻一回头，便看到那俞方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的眼神。

　　行了许久，走的已经有些距离了。张良走在前，漠然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韩信，许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根治，行得久了，步伐稍微有了些颠簸。韩信看到张良有些关切的目光，竟愣了愣，有些恍惚，这才茫然摇了摇头，正了正脊背，道，“没事，张先生不用在意我。”

　　“四下无人。便称在下子房吧。”张良像是无意中这么一提，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水袋递给韩信，“喝些水吧。”

　　“子房……”韩信伸手接过，嘴上轻轻喊了一声，明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唤起了他的一些记忆，脑袋里瞬间像大雾渐起一样，迷茫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总像是循环往复着一段对话——

　　“子房，你近几日为何总是如此冷淡？”明明只是说话，却感觉言辞里搀着浓浓的酒意。

　　“阿信，若是良的热忱能救你一命，那良定然义无反顾，只是你为何不懂……”微醺的气氛里这一句应答模模糊糊，后面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中，像是不曾有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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