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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苏三强回了码头。
苏三强一回码头就要去找张来福寻仇，毕竟，他的一只手是因为张来福才被余创世打穿的。
手下们死活拖住了他：“他是沈巡官妹妹的未婚夫，又是余佛影老佛爷的孙子的朋友，我们还是惹不起的。”
说惹不起就不去惹的，那也不是混到今天的苏三强了，苏三强虽无大谋，却甚在骁勇，所以也才能在“英雄”辈出的上海滩闯出了那么一点名堂来。
可也是张来福的福气，苏三强正想对张来福动手的时候，却来了另一个堂子的说奉了老头子的命令来接管苏三强的码头，震怒之下的苏三强还不是没有脑子分不清孰轻孰重，立刻转身去护自己的地盘了，甚至许诺了包身工们，若谁留下来帮他守住地盘，便给予重金奖励。
那钱数听着着实诱惑人，大多数的包身工还是心动了，张来福下了工就准备回家吃饭，几个人跑来问他：“来福哥，你不参加吗？”
张来福笑笑，拍拍他们的肩膀：“小心点儿。”转身走了。
家门口遇上沈父，诧异地看着他：“咦？我家丫头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紫君？紫君她去找我了吗？”
“是呀，那丫头说找你有事都等不及你回来就去码头了……”
张来福就急忙往码头上赶，等他到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更是心焦得不行，担心沈紫君受到伤害，便冲入了混战的人群。
张来福本来就身手不错，一路又救了几个小包身工们，却一直不见沈紫君的身影，就只好一路寻人一路打着，最后，竟还从致命的刀下救下了苏三强的命。
混战被赶来的巡警们阻止，沈心池一路踢着挡道的人一路骂骂咧咧：“吃了豹子胆了啊，租界里头集体械斗，是不是要请你们老头子去巡捕房保你们啊？”
沈心池知道苏三强这一拨人拜的老头子字辈也不高，所以并不放在眼里，不像是余佛影，既是上海首富，帮里头又是大字辈的，辈分极高，沈心池见他也不由得要说套行话拜套帮礼，可眼下这帮人，在他眼里，只是帮乌合之众，纯粹是让他不得清闲的扰事主，所以，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再一抬脚，面前蹲着的人下意识躲了一下，沈心池就立刻看到他的脸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来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被巡捕们的枪顶着脑袋蹲在那里有些郁闷。
等和闹事的打架的一起通通被赶上了巡捕车，张来福才看到沈紫君骑着车匆匆而来，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张来福记得自己出狱那天，监狱长送他。
他说：“再见。”
监狱长说：“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你难道还想再坐一次牢吗？”
张来福靠着墙笑了一声：没坐牢，又进了捕房。
“喂。”苏三强靠过来，“你应该很恨我吧？为什么要救我？”
张来福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才不想救你，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苏三强就哈哈哈地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张来福没答腔。
苏三强又靠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哪，我苏三强这个人是善恶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抱恩，你今天救了我，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张来福拍掉他的手：“那谢谢您了，苏三爷。”
沈心池拿着一叠口供进来：“张来福！张来福！”
张来福倏地站起身：“我在这。”
沈心池脸色不善地叫人打开门：“根据证人口供，你当时只是路过，没有参与械斗，你可以走了。”
“啊？我明明当时在场啊。”张来福说。
沈心池拿着供词想打他：“我说你可以走就可以走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哎沈爷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苏三强巴巴地望着沈心池。
“你们？你们集体械斗，还想走？”
张来福急忙解释：“他们不是集体械斗，是人家来挑他们的堂子他们为了自保才打架的……”
沈心池回头瞪他：“你给我闭嘴。”揪着他的衣服往外走。
不知怎么反而心生了愧疚，张来福回头往牢房内看，包身工们和苏三强的手下们混在一起都沉默地看着他，苏三强心情倒还是不错，反对他笑了一下。
张来福转身跟着沈心池出去了。
“又跑去混帮会，你让我怎么放心把紫君交给你！”办公室里，沈心池在大发雷霆。
“沈巡官……”
“叫大哥！”
张来福一顿：“沈大哥，我没有去混帮会，再说，我和紫君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哪种关系？”正在点烟的沈心池差点想把打火机扔他身上，“你们和余创世一起吃饭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还说不是？合着，我妹妹剃头挑子一头热是吧？”
“沈大哥，事情不是这样的。”张来福想起沈心池和余家的关系匪浅，而且沈紫君又千万拜托过他不要让余创世知道真相，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差点出口的真相。
沈心池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东西扔在桌上：“海关处有个空缺，你拿这个去找里面的黄局长，他跟我很熟，你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张来福翻了翻，又扔在桌上：“我还有契在身上呢。”
“你去海关处先借点钱赎身，他们卖我的面子，会给你的。”
“我不要。”
“张来福！”沈心池火头又起，“我不会让我妹妹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包身工的，你不要觉得我势力，在大上海就是这样，你想让紫君跟着你过苦日子被人瞧不起吗？”
“当包身工为什么就要被人瞧不起？不就是没钱吗？可是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我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话不投机，张来福转身走了。
天色已黑，沈紫君还等在捕房外头，看着张来福出来，一脸的担心瞬间化成一脸的生气：“你竟然去和帮会的人打架，你怎么想的啊？那个苏三强之前那么对你，你还帮他，你……”
张来福听着沈紫君的絮絮叨叨，很想告诉她“我其实是去找你的”，可是看着她这种因为关心才会体现的生气，又不愿意说了。误会，就让她误会吧。
沈紫君说着说着就发现张来福心不在焉：“张来福！你太让我失望了！”她气呼呼地跨上车子骑进夜色里。
张来福急忙追了上去：“紫君，你不要骑那么快，我送你回家啊。”
“谁要你送！”
“这么晚你女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了。”
“总比跟你这个混帮派的好！”沈紫君气呼呼地说，骑了一会儿，发现后面没声音了，急忙停下车回头，“张来福，张来福——”
“我在呢。”张来福追上来，“我下午扛了那么多的包，饭还没吃就去打架，现在都几点了，你当我铁打的啊，还骑那么快。”
“你活该你。”沈紫君和他并排推着车走。
“紫君，你是个好姑娘。”
沈紫君脸一红：“……那还要你说……”
“我很感谢你，这么晚还在这里等我，我们非亲非故，可是你却为我为我们家做了很多事，你这样的好姑娘，以后一定会得到福报的。”
“什么福报啊？”
“嗯……会有一个真心真意对你好的男人珍惜你，呵护你，对你好一辈子，保你衣食无忧，一世快乐。”
那个人会是你吗？沈紫君很想问，可是，又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纠纠结结的，和张来福走向回家的路。
因为码头那边被巡捕房暂时封了，张来福也打算在家住一晚。
可巧张父在外面因为倒洗脚水和邻居闹了不快，骂骂咧咧地进来了：“这破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张来福低头扒饭，没吭声。
张父就来了气：“哎我说，你是不是打算让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
“哎呀孩子还在吃饭呢，你说这个干吗……”张母又拿双筷子把盘子里的菜往张来福碗里顺，“来福啊，很饿啊，多吃点。”
张父没打算放过张来福，在大儿子面前一屁股坐下：“我要搬家！”
“搬家？”张来福急得放下碗筷，“爹啊，上海的房子多贵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能往哪里搬啊？”
“只要有钱还怕租不到房子吗？你把钱拿出来。”
“……我没钱。”
“砰！”张父拍着桌子站起来，张来福被吓了一跳，身子轻轻一抖，垂着眼不说话。
“长贵第一个月工资就请我们全家去吃好吃的，还把钱给你带给我们当家用，你呢？你在码头上打点生意都大半年了，你拿回来一分钱没有？张来福我看早看清你了，你就是舍不得把钱给我们花，你眼里就从来没有我们这做爹娘的，这二十几年，就当我们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
“张大叔！你说谁白眼狼啊！”沈紫君端着一碗红烧鱼进来，重重地放在桌上，“张大叔你知道来福在码头上他……”
“紫君你别说了！”张来福回头看着张父，“行，我们搬。”
“搬什么啊来福，你哪里有钱啊，你……”
“够了紫君！”张来福几乎是吼的。
沈紫君瞪着他，眼眶有些红：“你……我再也不管你了！随便你吧！”
“哎呀紫君……”张母急忙推张来福，张来福不动，张母又推她，“快去啊，人家姑娘好好的被你吼得……”
张来福只好被推得追出去，沈紫君没回家，靠在门口的路灯下，等张来福出门了，立刻冲上来：“你干嘛不让我说？你干嘛要为了满足他们让自己这么受苦？”
“他们养育了我二十几年……”
“你这是愚孝！”
张来福算是默认，他自然无法对沈紫君说他对二老还有说不出口的愧疚。
“对不起……”他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沈紫君脸拉着脸进了自家大门，嘴里嘟嘟囔囔“滥好人，都不晓得别人心疼不心疼……”
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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