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醉添沉水香》又名《不羁的风》

　　临到中午，苏妙瑾仍旧未起，书云便只一个人在楼下小餐厅吃了中饭。菊香在一旁陪着她，见她当下吃过了饭，便拿了杯盏来给她漱口。书云笑着接了过来，口里打趣道，“现在都怎样的年代了，还时兴老一套的做法呢！”虽这么说着，却仍旧照着老规矩从菊香的手里接了杯子漱了口。菊香见她心情大好的样子，不免也微微笑了起来，道，“可不是，不过这边现今好了许多了。你不知，从前在大公馆那边时候，那规矩，才叫一个多呢！”
　　书云闻言，不免抬起头来，奇道，“噢？都有些什么规矩？”
　　菊香便笑，“吃饭有吃饭的规矩，走路有走路的规矩，坐有坐的规矩，说话也要有说话的规矩。”
　　书云便‘嗤’了一声，笑道，“那岂不是样样都占全了规矩？照这样活法也太不自在了！”正这么说着，又瞧了瞧菊香，道，“诶，不对啊，这不是旧式封建人家的做法吗？咱们家祖上又非什么大户，怎的弄作这样讲究？”
　　菊香便嘻嘻地笑道，“规矩当然是有的，这走路，讲究的是‘走’，这坐，讲究的是‘坐’，至于这说话嘛，讲究的自然是‘说’咯！”
　　书云听得她这一席话下来，早已是忍不住了笑的，便放了杯子，做出一副要修理她的样子，“好呀，连你也知道哄我了！”
　　菊香一边笑，一边略向旁一偏，躲了过去。书云见她灵灵巧巧的，也知调笑，便知她并未将昨儿的事情太放心上。既想到这一层，又忍不住下意识地去瞧了瞧她的面上，见那双眼睛已不红了，只略有些浮肿，想来是昨天哭得太狠了，又极晚才睡，早上又照着下人的规矩起了大早，总归是有些吃不消的。
　　菊香见书云停了动作，知道她是出了神了，不由又将一张脸凑到她跟前去，打趣道，“怎的啦？倒似发起怔来了。”正这么说着，又笑了起来，扬起声调来‘噢’了一声，故意做出一个神秘的样子，唇畔的笑意却不减，反倒愈深。
　　书云见她这样一副样子，知道她是不怀好意的，因此也只做出调皮的姿态来，瞧着她的眼睛，只道，“哟！这是谁挂了两个核桃在脸上，还有心思去猜量着别家！”
　　菊香听得她这一番话，又岂是个糊涂的，因此只追住书云道，“好呀，六小姐，分明是你害了臊，倒说起我的不是来！”正说着，就笑，“若你真是个明白人，就趁早同我说说，昨天晚上的那件披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瞧见苏少爷远远送走了你，自回家去的。你可莫要糊弄我。”
　　书云早知她所指乃是这件事了，今儿被她这样巴巴地提起来，想必是在她心里已存了许久的疑惑了，这会子若不同她了结了这一件，只恐从今而后要被她追问数百回了。书云正这么想着，便道，“告诉你也不妨，只有一件，切莫同母亲说起来。”
　　菊香见她一副神秘的样子，只恐有些内情在里头，此刻是生怕错过了，因此便扬起头笑道，“这不是难事，你倒是快先同我说说呀！”
　　书云见她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不免失笑，抿了抿唇角，道，“倒像是你急着要嫁人的样子了！”
　　菊香闻言，倒也不臊，只微微笑了一笑，继而道，“我是没有那个福分的！我的福分呀，只管在林家小公馆里服侍夫人小姐也就算是烧了高香的了。”
　　书云便拦了她的嘴，道，“呸呸呸，可又是在这里胡说。早有秦观说‘韶华不为少年留’，直至如今，我们这里可也从不曾糟践了这句，可莫要冤枉了我们。”这么说着，又是一顿，“怕只怕，到那时候，某人悲切一场，可又要说谁的不是了！”
　　菊香便笑，“六小姐，你又拿出那些文人的句子来唬弄我呢！我是说不过你的，只得随你说去，我待小公馆的心如何，你是知道的，就不要拿我说笑了。”又说，“都顽了这么一会子，也不见你回到正题上，知道六小姐只会拿我们这些旁人寻开心呢！”说完，只故做出一副堵了气似的样子，将头昂向另一边。
　　书云见她这么大了，同自己闹起来竟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免又笑了笑，伸出手去将她的肩膀扳了回来，向着自己，只道，“你同我赌什么气呢？老实同你说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同我立下婚约的那一位？”
　　菊香先是一怔，仿佛有点没缓过神来似的，过了一会子，才缓缓问道，“……可是李家的那一位公子？”
　　书云微微点了一点头，道，“我也不知他会匆匆忙忙到了上海。昨天父亲打电话叫我回去，就是为的这件事。”她说到这里，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我看昨天父亲的那神色举止，竟十分想要撮合我同他一般。我总觉得现在不是什么封建的年代了，那些年幼时候立下的婚约之类总是不作数了的。我从李府搬出到母亲这一处入住的这一些年，差不多有七八年的光景了。这样长的时光里，从未有人向我提过这么一件事情，我也算渐渐地抛断了前尘往事。现在他突然到了上海，父亲又亲召了我回去，还同我说，他此番是特意来见我的。这样的直言不讳，想来是个明白人也该解其中之意了吧？”
　　菊香听得她这么一长串下来的话语，一时只觉得受到很大震动。她首先静默了一会子，先独自反复将意思咀嚼消化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六小姐，你是说——你是说李家的那位小公子此番的目的是为了成了当年立下的那番婚约？！”
　　书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只是父亲有意，不见得逸訢哥哥也如此打算。他是个新派人，不比义父与父亲，依着他的性子，若不是自己喜欢的，绝不会这样轻易地就此妥协的。”说到这里，她又微微一笑，道，“关于这方面，我是多少有些把握的。在他心里，长久以来都只把我做小妹妹看待，我想，这么一件事情，照此以往，总会有可回旋的余地，说不准，他这次来，是为了谢绝这件事情的呢！”
　　菊香闻言，一时也皱紧了眉头，“这件事情，照你这么说来倒好像重要转折点在李家小公子的身上，然而你不要忘了李家督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说下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书云拍了拍菊香的肩膀，露出一个微笑来，“你可不要忘了，这是个文明的年代！谁还会去遵循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例？这时候提倡的是自由恋爱，自主婚姻。只要我们不愿意，没有人能干涉这么一件婚姻大事，我是有这种自信的！”
　　菊香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一时也忍不住笑起来，“是是是，六小姐不论说什么，总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我也难得为你操心了。”正这么说了一句，又笑道，“可不知你拿了人家的披风，又打算什么时候才还给人家呢？”
　　书云这才微微扬起了脸，想了想，笑道，“我是不会去找他的，等他自己来讨要时再说罢！”
　　菊香便也同她一起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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