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沉溺深海的鱼

　　洋子醒来时，窗外的天空还没有亮，失去光华的星夜，几乎被黑暗淹没。
　　她动作轻缓地蜷起身体，像即将结茧的小虫，编织最美丽的梦，只是她手中的梦，早已记不清原貌。

　　洋子用手抚了抚留海，掀开床单，却发觉左手背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输液瓶的细管连接着针，正埋在她的皮肤里。她借着月光看见还有一大半的输液瓶，低声叹了口气，重新将被单盖上，没有再躺下。

　　胃部的疼痛已经减缓，嘴里还有血的锈味，不知名的药液从腕间的血管缓缓渗入体内，药物在身体里分散，使人不得不平静。
　　她闭上眼，黑暗让她倦意。

　　社推门而入，意外看见她闭目养神的模样，像一只憩息的燕。他并不太确定是否清醒，只得小心地用背掩上门，放慢脚步，轻声询问，“洋子？还在睡吗……”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还有些时间可以休息。

　　“没有。”洋子睁开右眼，左眼保持紧闭的状态，“我醒了，只是还想睡会儿。时间……来不及了吗？”
　　“不，还很充裕。”社走到病房里的小桌上，将占据了双手的东西如数放下，再转身往回走，打开白炽灯。

　　洋子条件反射的眯眯双眼，瞳孔刺痛，她觉得心脏一颤，呼吸加快。

　　“刚才去见医生了，他说你是急性胃炎，不过不是很严重，呕血症状可能是因为最近吃了刺激性食物……总之要好好休息，调整饮食。”社在冥冥间有所觉察，那个躺在病床上一脸平静的女孩子正在极力掩藏自己的不安。尤其是在他突然打开白炽灯之后，她像遇见天敌的小动物那般猛地往后一缩。

　　洋子眨眨眼，看见那小桌子上堆满了他放下的东西，一个个纸袋层层叠起，颜色各异，图案参差，眼花缭乱。
　　她又挪开视线，移到他手上。
　　社用食指勾着两个白色塑料袋，缓缓向她走来。

　　“麻烦护士打了份米粥，不过洋子你只能吃流质食物呢。”他顺势坐在病床旁的圆椅上，将塑料袋放上床头的白色方桌。社的绅士笑容令洋子头皮发麻，她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没关系的，社先生您……请吃吧……”洋子连连用了好几个敬语。

　　若是莲，这时候会一脸平淡的盯着自己吧，那个人只会觉得自己这样，在病人面前吃东西的惩罚太过幼稚。社应声叹气。自己接手的这两个艺人，反应虽是不同，性格却极其相似，这是命运还是孽缘？
　　不过洋子这副害怕的模样倒也过分了些，他长相斯文生性温软，她怎么用遇见哥斯拉似的表情回应。

　　“唉……”
　　洋子疑惑地眨眼。

　　“我开玩笑的，来。”社打起精神，将另一个塑料袋里的密封纸杯拿了出来，“喝些杏仁茶，医生说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我便只让店员放了一半蜂蜜……味道可能不太好。”

　　“非常感谢。”洋子双手接下，没有停止使用敬语。
　　社苦笑，额边冒汗。
　　怎么还用敬语。

　　洋子插·进吸管，小口地喝起来，狭小的单间病房只剩下哧哧的吮吸声。

　　“那个……社先生……”洋子咽咽口水，视线放空。
　　“哦~那些啊。”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堆满纸袋的小桌子，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那是粉丝礼物，没来得及检查分类。不过……你现在想看也不碍事。”

　　“粉丝礼物是？”
　　社走向小桌，又让那堆东西占据了自己的双手，他将东西拿回来，洋子疑惑地一袋袋接过来，放在病床上，不一会就找不到空位。

　　“之前送你来医院似乎被你的粉丝看见了，把这个消息发到微博和论坛上。”社掀开手机，迅速按了几下，将屏幕翻转，正对洋子。
　　“论坛？”洋子凑上前去瞄了瞄。微博她还能理解，但是这论坛……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论坛？

　　*

　　【注目】我在医院遇到洋子了！！

　　补习回家的时候在综合二院看到洋子。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社先生背着她冲进医院里，好像很着急。
　　我马上跟进去了，可是社先生不让我靠近……
　　我只好用作业纸写了祝身体健康交给社先生，希望能转交到洋子手上……

　　洋子的脸色好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拍戏太累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好担心……

　　我趁社先生不注意偷拍到一张照片，希望有时间的洋芋们能去探望洋子！

　　#

　　社将网页往下拉，那是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昏迷的她被社架在背上，病院一层的灯光投射在她的侧脸，勉强能看清五官。
　　再往下，就是一页又一页的粉丝留言，担心或祝福，洋子一条条看着，鼻子发酸。
　　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人喜欢着自己。

　　“所以我之前说不要太小看自己。”社将自己的手机塞进洋子手里，手指相触，她发现他手指的皮肤有种难言的触感，涩剌剌的。

　　“洋子不怎么上网，所以才不知道这些，多看一些缓解压力吧。”
　　宝田社长在经纪人交接之前，也曾在闲聊中提过这女孩，他说她有实力，也渐渐有了热情，却没有一点自信。而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她看看自己努力多年的成果。

　　洋子吸了吸鼻子。
　　她的确几乎不上网，没有勇气去搜索自己的名字，没有勇气去看杂志。她害怕看见自己不被承认，她害怕被人嘲笑演技不佳。
　　她下意识扭头擦掉眼角的泪水，才转回来正对社。

　　“十点的时候你还在睡，论坛里发起活动，动员了不少人来医院探望你……三十几人左右，我只让她们在外面守了一会。”他点了点病床边沿，“这些就是她们带来的礼物了。”
　　“三十几位……这么多东西吗？”洋子惊讶道，这一床的东西几乎将她淹没。

　　“当然不是，论坛里会先选出一些骨干成员，再挑选积极发言的人，最后随机选择几名，再将没能参加的人的祝福写下来一起送达，也有些粉丝会在她们集合的时候把礼物带过来，麻烦那她们转交。
　　不过这是一般程序……莲的后援论坛就是这么做的，我想都差不多吧。”

　　“那……这些都需要回礼吗？”洋子有些绝望地看着满床的东西。
　　“写一封感谢信给论坛管理人，也就是这次活动的队长，麻烦她将感谢信放在论坛上就可以。”社想也不想就说出最好的解决办法，跟随敦贺莲多年的他早就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想必有不少人默默地担心你却连一封信都没法交到你收手上，若是只给这些人回礼，其他粉丝难免会觉得你偏心。”
　　“原来如此……。”洋子若有所思，“麻烦你了，社先生。我很少一下子收到……那么多粉丝来信，有些慌了……从前都是松岛部长让人处理过后才交给我。”

　　从前的粉丝礼物和信件都是由松岛部长筛选之后交给她，连回复也大多由其他工作人员负责，她只需要签个名就算完成工作。
　　有一次在路上收到粉丝的手织围巾，她没有多疑地戴上，却被发现实情的松岛部长狠狠教训的一顿，再也不让她碰粉丝礼物。

　　“明天，不，应该是待会的海报拍摄……可能会下水，我会尽量和摄影师商量，取缔下水画面。”社推推眼镜，拿出行程本。“海报这边我能尽力，下一幕……台本你背完了吗？下一幕的外景在海岸线上，莱拉会跑进海里……”
　　“我不碍事。”洋子耸耸肩，这一幕她早就背个烂熟，只要尽量投入角色，将时间控制好，她能撑得住。
　　“我们会在神奈川待三天左右……”
　　“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待会回家……”洋子摸摸手腕，没好意思说她要回家洗澡。社了然地点头。

　　“中午会有记着来探班拍些照片，待会我拿衣服给你，Mini’s前天上市的冬装和Hana三月份上市的项链……Mini’s对你挺满意的，春装代言估计能拿下来。”
　　Mini’s的代言倒是让她很高兴，可Hana的东西……“我和Hana的代言合同……只有彩妆系列。”

　　“不是再过一个月合同就到期了吗？Hana打算续期，加上珠宝系列的代言。”
　　“Hana的广告质量一直很高，续约是好事。”洋子愣愣点头，难道自己最近转运了吗？

　　她可是记得从前的自己曾一天参加十五个试镜接连失败。空有实力又如何，多少艺人走捷径得到代言，轻松打败她呢？早就数不清了。
　　当年第一个Hana广告，还不是因为那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没有资金请不起大牌，负责广告的导演又是个刚入道的新手，若不是这天时人和，她哪会有机会？

　　“还有两部春季剧的配角和一部夏季剧……看来前段时间上映的《死证》影响力很大呢，不少导演都看中你。”
　　“我放弃夏季档，直接告诉我春季档吧。”

　　社有些惊异，她连剧本都不知道就选择放弃吗？几天的相处虽然无法让两人变得多亲密，却足以让他了解她个大概，鱼生洋子可不是这么任性随便的人啊。

　　“剧本都还没到我手里，不过听松岛部长透露，两部春季档都是恋爱剧，剧本算不上好。”
　　“校园恋爱剧？”
　　“校园和都市。”
　　“校园剧PASS。”

　　洋子不安地扯了扯床单，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社敏锐的双眼。

　　松岛部长的确说过，洋子几乎不接夏档，原因不明。立即推掉夏剧他还能理解，可在春季剧的选择上，他就一头雾水了。
　　鱼生洋子才二十岁，她的外貌太灵气，这也是Hana要同她续约的最主要原因。而洋子最不适合的造型便是强硬的都市OL，学院造型则比较中性，大多人艺人都合适。
　　她自己也应该清楚这点才对，随便接不适合自己的Case百害而无一利。

　　“等剧本内容公开我们再来讨论。”
　　社合上行程本。
　　这次夏档的剧本十分有趣，大众期待度很高，拍摄难度也不低。就他个人而言是希望洋子能点头答应。可无论如何，艺人的意愿他无法评价。

　　“哎呀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社看着已经转到两点半的手表，起身掐了掐输液管。
　　“这瓶输完我送你回去，我也要回家一趟，洋子准备完就在家里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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