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陈林太高兴了，喝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不一会儿就喝挂掉，被冬青和卫华架到楼上客房，白晓言难得地贤妻良母，一直守在陈林床边照顾他。

　　客厅就剩下了我和羽翔，我们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他踢了我一下：“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跟他。”

　　“挺好的。”

　　“还没对他厌倦？”

　　“没有耶。” 我摇摇头，拿酒瓶喝了一口：“他就像是毒品，会上瘾。”

　　“你就没想过以后？”

　　“有什么以后。我们就这样偷偷地下去，直到某天某一方厌倦了为止。”

　　羽翔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宋颜，你电话。” 赵冬青下了楼，把手机递给我：“在你房间一直响，我顺便给你拿了下来。”

　　“谢啦。” 我接过来一看，是路子皓，赶紧起身往厨房去了：“喂，你怎么打来了？”

　　“我想你了。” 他在那端说。

　　“我也想你了，好想早点回去哦。”

　　“傻瓜，还有十几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乖，忍一忍啊。”

　　“嗯。” 我点点头：“你现在干嘛呢？”

　　“我偷跑出来跟你打电话啊。你呢？刚怎么那么久都不接电话？”

　　“哦，我手机搁卧室了，没听见。”

　　“是有朋友在，对吧？”

　　“嗯，羽翔他们过来喝酒了。”

　　他沉默片刻：“宋颜，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只属于我一个人，知道吗？”

　　我笑了：“你别瞎担心啦，我可是乖得很，不会乱来的。”

　　*

　　陈林第二天酒醒以后就拖着白晓言出去约会了，卫华被他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给逼回家相亲，只有羽翔和冬青陪着我，到晚上他们才回去。

　　两人离开以后，妈还没到家，诺大的房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忽然有点害怕，便缩回房间在被子里蜷成一个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妈回来的声音，上楼，敲了敲我房门：“颜颜，睡了吗？”

　　我闷声闷气地回答：“没有。”

　　“那来妈妈房间，陪妈妈睡。”

　　我带着我的枕头过去了：“你在舅舅家打麻将，赢钱了没？”

　　“赢什么，输惨了，也没一个人让我。” 妈掀开被子，我钻了进去。

　　“颜颜，我听你爸说，你去找他谈过了。” 妈把手搭在我身上，像小时候护着我睡觉那样。

　　我点头。

　　妈笑了：“你知道吗？我最近才意识到，我很久都没有跟你爸提离婚的事了，现在最在意离婚的，反而是颜颜你。”

　　“妈是提累了，我不累，我会一直问到底，我想要他放你自由。”

　　“傻孩子，什么是自由？我需要自由吗？” 妈凝望着我，轻声说：“你已经大了，有些事我们可以像成人一样地谈了。颜颜，老实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害怕婚姻？”

　　我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反正最后都是要离婚，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结。”

　　妈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哽咽：“对不起，是爸爸和妈妈没有给你做好榜样。妈妈想告诉你一些事，一些道理，这些道理我希望当初在我结婚之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我很是意外，以前妈总说我还小，告诉我也不会明白，为什么现在却愿意说了呢？是不是我之前都表现得很幼稚，所以她才不愿意告诉我？

　　“想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妈微笑地望着我。

　　我忙点头。

　　“我们的相识不像你看的那些偶像剧，有那么浪漫的邂逅，基本上我们算是相亲认识的。”

　　“相亲？” 我皱了皱眉。我最讨厌就是相亲。

　　“嗯，不过我和你爸看对方都很顺眼，所以就迅速陷入恋爱了。那个时候，觉得他怎么样都好看，说什么都好听，做什么都对，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回忆起当年，妈的脸上有一种很璀璨的光芒。

　　我笑了，我现在对路子皓也是一样的感觉。

　　“你爸爸当时还是一名普通的钢铁厂工人，但是他很上进很勤奋，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精神，估计就是来自你爸爸。后来他很快升了职，我们也有了你，所以我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带你。” 妈摇了摇头：“现在想来，辞职这个决定是个错误。”

　　“为什么？” 我纳闷，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想找个有钱的老公当米虫，怎么米虫的生活不好吗？

　　“刚开始你还小，我的心思成天都围着你转，也没有功夫去想别的什么，话题总离不开奶粉尿布，后来你大了，上幼稚园了，我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可是这人一旦闲下来就不得了，脑子里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本来没什么的事，也能给想得有什么，自己就在那儿钻了牛角尖，再加上没工作，和人的接触也越来越少，自己的存在感就越来越弱，生活的中心就只有你和你爸，所以我特别怕失去你们。”

　　我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没有出去找工作呢？”

　　“那个时候大家都认为我不需要工作，你爸挣的钱足够养活我们，我也就没有多想，再说我好几年没上班，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也不容易。很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其实女人在外面工作，意义不在于养家，不在于挣钱的多少，而在于自己，女人是人，人都是需要存在感的，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需要朋友需要交流，如果全部依附于一个男人，你就会开始专注在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离开的问题上，因为你只有他，所以你就会特别害怕失去他，尤其是他是那么优秀的男人。”

　　我忽然想起路子皓的老婆，她也是像我妈一样，为自己的男人付出的吗？她也是没有工作，身体还有病，会不会更加害怕失去路子皓？路子皓说她最后都不让他碰她，会不会是她太害怕了，害怕每一次的尝试以后，还是怀不上孩子？我身体没来由地一阵发冷，有些颤抖，我不敢想象我和路子皓的事要是被她发现，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颜颜，你要记住，越是好的东西就越是有人抢，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我早就知道你爸出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像他那样的男人，经常有人要巴结他笼络他，给他送钱送女人，一次两次你爸可以顶得住，百次千次就难讲了，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爸也不是圣人。再说男人的身体构造本来就和女人不同，这是大自然定好的事儿，凭我们的力量也改变不了。”

　　“妈，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帮他说话呢？难道你原谅他了？”

　　“情感上没有，毕竟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还是受了很大的伤害，但是理智上，我已经原谅他了。他在外面玩归玩，至少还有分寸，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上门来给我难堪，对我和你他也是很大方，花多少钱都不会心疼，他也跟我承诺过，只会有你这一个孩子，我和你，始终都还是他最重要的人。一个女人到了我这个岁数，能够要求的也不多了，以前没有离婚，是怕伤害你，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地退休，老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子里很乱，有的信息暂时还消化不了。

　　“颜颜，其实妈妈想说的，只是我们为什么会在婚姻里受到伤害，是因为我们对婚姻有错误的期待。婚姻是什么？只不过是曾经深爱过的证明加上一层法律关系，别的什么都不是。婚姻保证不了爱情，保证不了忠诚，更保证不了永远。”

　　“那为什么人还要结婚？”

　　“因为太爱对方了，所以要用一个形式，把这份爱表达出来。只不过，爱是会消失的，就像是一道美味的菜，天天吃天天吃也会腻，那么一个人的身体也是如此，就算是再性感，展开来也不过两平方米，反复看反复看也会腻，这都是很正常的。我们不应该纠结在腻不腻这个问题上，因为腻是必然的，我们应该关注的是，怎么让我们女人自己活得更好。”

　　“怎么活？”

　　“第一：不要害怕婚姻。一个愿意给你婚姻承诺的男人，代表那个时候他真的很爱你，你要学会享受他给你的爱。

　　第二：让他多为你花点钱和时间。他对你投入越多，就越难以放下。

　　第三：要保持身材学会化妆。你漂亮他会更爱你，最重要的是，万一哪天失去了他这块阵地，你还有能力再抢一块。

　　第四：男人只是人，不是神。他不是必然比你聪明、富有、勇敢、忠贞，如果你不能爱上他本身，而是爱上对他的期待，他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崩溃，而你会一直失望到绝望。

　　第五：你爱上的男人必然是你认为的好男人，那么必然有人和你有相同的看法，也必然会有人跟你抢。你要学会接受竞争，毕竟我们是动物进化来的，再怎么高级也还是动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总是对的，要是在动物世界，你叼了块肉又不守着，你早就饿死了。

　　第六：要学会适当的妥协。如果不幸地失去了感情，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我们不需要清高，我们需要生存。”

　　*

　　那天晚上妈跟我聊了很久，她说的话有些我能够明白，有些暂时还不能够懂。

　　只是我发现，这个世界跟我想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它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但是妈也说了，即便知道爱情和婚姻残酷的真相，我也可以去享受，不用退却。

　　因为尽管在这个世界，真心和真心的重量有差别，但是唯有真心才能够换到真心，如果你仅仅只是贪恋对方的钱财地位，对方也会把你当货物看。

　　就是这样，没有人是傻子，站得越高的人，越不是。

　　对于父亲，我的印象有些许松动。

　　他是做错了事，这不可否认。

　　但是就好像杀人也分自卫、过失、蓄意一样，做错事的人，错的程度也不同。

　　妈说，相比之下，他其实没有错得那么离谱，抛妻弃子的人才最不可原谅。

　　对于婚姻，我还是没太明白。

　　相爱的人只要在一起就好，何必在乎那一个红本本呢。

　　对于爱情，我却有些懂了。

　　身体的诱惑迟早都是会消失的，百度也说多巴胺存在的时间不超过两年，那么两年以后，这种感情如果能成功转化为亲情，这份爱就算是成功了，如果不能，就是破裂了。

　　后来妈带着我去见了几个叔叔阿姨的儿子，她说我还年轻，多认识些朋友不会错。

　　我虽然觉得背着路子皓去见别的男人有点背叛他的意思，但我还是去了。

　　内心深处我其实渴望走出这段关系，我希望能遇到一个让我心动，让我可以光明正大去爱的男人。

　　十几天后我回去了，和羽翔一起。冬青他们难得回家，所以待的时间比较长。

　　上班第一天的晚上，路子皓来了我住处，我正在电脑前。

　　他从后面拥住我，头埋在我肩膀，我听见他在闻我的头发：“我好想你。”

　　女人的头发会散发荷尔蒙，如果一个男人爱闻一个女人的头发，就代表他被她的荷尔蒙所吸引。

　　我笑了，蹭蹭他：“我也想你了。”

　　“在家过得好吗？”

　　“挺好的。”

　　他的手开始往我衣服里钻，看见电脑屏幕，停住：“你在干嘛呢？”

　　“玩开心农场。”

　　“那个男的，是谁？”

　　“我一个朋友，相亲认识的，加了我的好友之后也不跟我说话，光来偷我的菜。”

　　“你，去相亲了？”

　　我转过脸，望着他半晌：“子皓，有些事我想跟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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