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至

　　“轻点儿放，这陶瓷薄，易碎。搭把手。”宋微云手里拿着帐册子，站在西厢房里面指挥着小厮们抬半人高的花瓶子。

　　门帘子再次被打了起来，宋太太身边的珍儿走进来，拿着本帐册子：“大姑娘，这是以往的旧例。今年因着太太身子不太爽快，这各处过年的新衣也未裁。”

　　宋微云接过了她手上的帐册子，一面瞧着一面走出了西厢：“除了衣裳，过年的那些物事准备地怎么样了？”

　　“前儿我已经让杜家的回去准备这事了。今天早上她已经带人将过年用的炭送过来了。其他的东西的单子也给我看过了。大概明后天就能得。”贺大少奶奶见宋微云问起，就答了一句。

　　宋微云走过去，指着衣裳那页给贺大少奶奶看：“二表姨，往年丫鬟冬季也有四套衣裳。今年因着事多耽误了。这年下裁怕是也来不及了。我方才看后院的库房里，还堆着许多的绢缎。看成色，也不算是上好的。我寻思着，不如就拿些出来现做。不能凑齐四套，两套也是好的。下剩的就发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想法子。”

　　贺大少奶奶略一沉吟，正要开口，瞧见了旁边的曾嬷嬷，笑着说道：“曾嬷嬷，你说说呢？”

　　曾嬷嬷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大姑娘说的在理。只是，有一年也是这样赶不急。这逼近年关，好多裁缝也都回乡过年了。怕这两套也是有些赶。那年是正巧有一家相熟的裁缝帮了忙。前儿我这边去打听，他们倒是搬走了。”言下之意，现在可是没人帮了。

　　宋微云不由地皱起了自己的小包子脸，嘴不自觉地就撅了起来。本是十三四的少女，这时的美是不自觉的，正在长开的美丽中，更带着一种俏皮，连带着烦恼也显得生动了不少。

　　贺大少奶奶瞧见了宋微云的表情，嘴角的笑温和了许多，说道：“我那边的裁缝现在倒是没有什么活计了。只是，我是想着，目前现做衣裳，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且听我说，这些丫头子们的身量差不多，我那边上次做衣裳，是每个身段都多做了些衣裳的。先拿过来救救急。那些缎子也要拿出来，我让我那边的裁缝赶着做，能做几件就是几件，混合着一起也看不太出。其他的，你们出去找裁缝，作些夹袄在里面穿，这个一人两件，可不能短了。横竖里面，也不拘什么样式了。”

　　“可是……”宋微云有些迟疑，“二表姨，我知道你的好意。”

　　“既是知道，那就别推迟了。太太再是怎么病，若是节下也没个新衣裳，那就遭人诟病了。”贺大少奶奶说完，对着曾嬷嬷道，“只是不知道几位姨娘和姑娘们的新衣怎么样了？”

　　曾嬷嬷回道：“姨娘的倒是不打紧，前儿太太已经吩咐下来照着往年的尺寸做好了。只有姑娘们的必须要现量。”

　　宋微云连忙道：“我可以不必，我那里的衣裳还没穿遍呢。”

　　贺大少奶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哪里有妹妹做了衣裳姐姐不做衣裳的理。别传出去，说宋大姑娘当个家，自己倒没衣裳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别人怎么想。不过就是些年轻姑娘家的衣裳，我那边花样子倒多。这位蓝姑姑就是好针线，让她帮你量量。”

　　宋微云只得起身，站在厅里，一面让蓝姑姑给自己量，一面听着管家娘子们来回话。

　　“该用饭了，再拖下去午时都过了。”吩咐了好几桩事，宋微云刚坐下喝了口茶，曾嬷嬷就上来说道。

　　宋微云这才想起来，连忙问道：“太太的药和饭按点儿送了吗？”

　　曾嬷嬷吩咐完小丫头子传饭，转过头笑道：“大姑娘可是忙忘了，方才回那庄子上垮的房子的事的时候，她们抬饭进来，大姑娘还问了一句呢。”

　　宋微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象是有这么一回子事情。

　　贺大少奶奶掌不住笑了，一面帮着宋微云说话：“你也别打趣她了。她一个姑娘家，刚刚开始管家，人事都不熟，连她自己的饭都忘了呢。”

　　宋微云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来亲自帮着贺大少奶奶卷起了袖子，卸下了手上的镯子和戒指。几人净了手，饭也摆上来了。

　　两人对坐着吃饭。曾嬷嬷也去吃饭了。一时间这屋子里静极了，只能听到轻微的碗筷声音。

　　饭还没吃几口，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二姑娘，贺大少奶奶和大姑娘正在吃饭。您要不这边先请？”门外大玉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一声尖叫，“啊！”

　　“你鬼叫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找你们主子，你在这里拦什么拦。”宋微雪的声音带着怒气。

　　宋微云刚抬起头来，门口的光线一暗，宋微雪已经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正中的桌子上面扫了一眼，冷笑道：“姐姐真是好服气啊。鸡鸭鱼肉的吃，也不叫叫妹妹。也是，姐姐现在管着家，哪里能和我们这种人比呢。”

　　贺大少奶奶皱了皱眉，拿过了旁边丫鬟手上托盘里的茶，低头轻呷一口。

　　“二妹妹可是有什么事吗？”宋微云今儿早上是专门将各处的菜蔬鱼肉供应单子过了一遍目的。这桌子上，她是按照自己的份例摆的，贺大少奶奶也不过就是按照太太的份例。因着时间晚了，还少了些菜。宋微云也懒怠说。

　　宋微雪上前走了一步，瞧着宋微云冷笑了一声：“管家的姐姐，我倒想问问。薛姨娘搬到南院去，是否一应的旧例都没了。吃穿用度什么都不齐，大冬天的都冻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了，也没个人去瞧，也没大夫去看。我倒想问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宋微云可是专门派了人去各处每日巡夜的。她一个姑娘家，有些地方是不太方便去的。可是这几天去巡查各处的人并没有回报说有什么事情。她这几日都忙着整理府里过节要用的东西，还没考虑到这上头。如今听宋微雪这么说，宋微云便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了。

　　宋微雪虽然蛮横，可是并不傻。本来之前那事她被罚了心里就把太太怀恨在心，可是她知道不能硬碰硬。好不容易宋老爷最近看她松了些，她终于得了空跑了出来。

　　那日在书房后的抱厦起火的现场，她满脑子都是惊慌，并没有注意到宋老爷让薛姨娘搬到南院的消息。这次出来后，她像往常一样首先去了西院，却是人去楼空。她连忙拉了个人问，却得知薛姨娘已经搬到南院好久了。

　　宋微雪跑到南院，入眼的就是薛姨娘躺在床榻上，嬷嬷丫鬟都在暗自抹泪的情景。宋微雪连忙问情况，丫鬟们这才说是薛姨娘一搬过去就病了，也没个大夫来瞧。宋微雪一听这还得了，也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直接就冲到了东院来。

　　“姐姐，我唤你一声姐姐，我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为着太太，我虽然不是太太生养的，但是我同样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太太这边整日家大夫轮流来瞧，难道薛姨娘为这个家一点儿功劳苦劳也没有不成？”宋微雪说着，又往前站了一步。

　　宋微云已然明白过来了。以薛姨娘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吃下这哑巴亏，此番不管是真病假病，病了没大夫去瞧，的确就是目前暂代管家之职的宋微云的不对。宋微云连忙说道：“何嬷嬷，快引大夫去南院。另外再问问薛姨娘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多备些。”

　　宋微雪冷笑了一声，看了宋微云一眼，说道：“如此，妹妹还要多谢姐姐了。只是，这大过节下的，新衣裳也没一件，月例银子也没一两，不知道这年，我拿什么赏丫头子。我可不像姐姐，掌管着这么多家财，我可是穷人一个。”

　　“月例银子已经得了，今儿下午就放。这位蓝姑姑就是好针线，二妹妹若是不慌，就让蓝姑姑将尺寸量了，好给你做衣裳。”宋微云的手掖在袖子里面，暗暗地捏成拳头，手指甲紧紧扣在肉里。

　　宋微雪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我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薛姨娘那边没人，我这心里可不放心。”说完，她蹬蹬地跑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宋微云手上的拳头才微微地松开。她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面对着满桌子的菜，却是没有一点儿胃口了。

　　贺大少奶奶使了个眼色，闻讯而来的曾嬷嬷会意，带着丫鬟们撤了桌子，然后轻轻将门从外面带上了。

　　“是不是有很大的挫败感，别人随意找的一个茬，就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贺大少奶奶直奔主题，语气仍然是那么温和。

　　宋微云默默地低下头去，不置可否，一句话也没有说。

　　“若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了，那我们还学什么呢？”贺大少奶奶的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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