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锦衣

　　就像奶奶常说的，美丽的石头会唱歌，沈锦约也一直相信一件美好的衣服是有灵性的。

　　碧根长裙佑长生，端的是好寓意。

　　她出逃萧家后，因为心事郁积，常常午夜惊梦不能续眠；生下延聆后，身子愈发的孱弱，神思迷离，头几个月都在缠绵病榻中度过。靠着吴老太太和其他人搭把手，才勉强带好了延聆。

　　记得有天晚上夏夜熏风透窗而入，她又梦到上一年的仲夏夜，她身着碧绿衣裙在萧家花园里遇到萧缅的情形。

　　突然梦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向她面上袭来。她正闪躲不及只能闭眼等待疼痛到来，突然身上的长裙裙摆扬起，一片苍翠绿色将她围在安全的中心，无风无浪，教人安心。

　　冷汗涔涔醒来才发现是个荒唐的梦境。她却不能释然，翻箱倒柜将一到W镇就收起来了的“长生”找了出来，放在枕边摩挲一阵，竟就这样枕着它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看到床上凌乱的画面，锦约不知是该哭该笑。原来是睡在她身边还不满周岁的延聆早上醒来拿“长生”当了玩具，小手小脚倒是有力气，将好好的裙子拆得四分五裂。延聆很早就反映出对色彩强烈的辨识能力，看到碧绿如滴的“长生”欣喜异常也不奇怪。

　　锦约对着抓着布条咯咯直乐的孩子生不起气来，看延聆喜欢得紧，转了转脑子，就捻了针线将还算大块的布料拼作了枕头。外罩做成大枕头，里衬做成小枕头，看剩下的腰带实在好看，就截做两段分别缀在两个枕头角上。又学着小镇的风俗，天晴的时候收些稗草籽晒干，混上宁神草药干末搅匀，灌进枕头里当枕芯。

　　本是一时兴起的玩意儿，谁料竟给了她从此好眠。她再一次开始失眠惊梦，已是一星期前跟萧缜的纠葛死灰复燃之时。

　　看着睡旧了的枕面，锦约不禁想，难道真的心意到了，就能将牵念缝入衣物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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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将锦约的思绪引回。一回头就看到萧缜悠然笑着推门而入。小篮子看他进来，识趣地从边门出去了，锦约也没有阻拦。

　　萧缜放轻脚步走到床沿边坐到锦约身边，低头略有些羞赧地亲了下孩子的额头，抚着孩子柔软细腻的发丝，看得目不转睛，好似不相信这粉雕玉琢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你走后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有这种福气。。”面前风华正茂的男子竟也吐出如此苍凉的话语。

　　他突然看到了床上的两个枕头，以设计师的敏锐，马上意识到了它们的来历，偏头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锦约。

　　你将我赠你的衣服夜夜枕在头下慰藉思念，为何却不愿来见我一面？

　　“锦约，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们相守在一起呢？”

　　——因为萧家的少夫人早已确定，而我不想做讨人嫌的外室。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就这样走掉，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说什么？说我曾经差点成了你大哥的继女，你的侄女？说是我害你最亲爱的大哥就此成了一个废人？

　　锦约不想再绕在这两个没有出口的问题上，于是转换话题：

　　“对了，吴大哥呢？你们谈完了？”怎么只见他进来？

　　萧缜对她避开他的问题颇为不满，但也知道不能逼的太急，于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答她的疑问：

　　“哦，那个啊。我们谈得很‘愉快’，所以我就让保镖陪他练练身手。”虽然已经彻底排除了吴靖平的情敌嫌疑，但想到这几年里都是那个男人陪在她们身边，见证了自己女儿的每一点滴成长，他就颇为吃味。

　　‘吴大哥’？叫得这么亲切，真让人牙酸。锦约都没这么亲热地叫过他，每次不是直呼他的名字就是叫他“小破孩”。他是比她小了三岁，但他是她的男人啊！

　　锦约挑眉。她果然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吗？

　　摁摁眉心，她立马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虽说她知道靖平师承当代南拳第一大家林庸之，虽说她知道他曾是全国武术总冠军，但是外面这么多保镖，还是不好对付的吧——

　　踏进外厅，那里惨烈的情景让锦约瞬间觉得自己来错了。

　　只见一摞保镖被靖平撂倒堆在门口，不住地唉哟惨叫，只剩下领队林沛还在苦苦支撑；小篮子在一边嗑瓜子看账本，老神在在，对自家姐夫的实力很有信心；而靖平显然打得正起劲儿，平时温润的眼神都变得神采熠熠，看到锦约和愤愤然跟在后头的萧缜出来，开心道：

　　“兄弟，你的这群保镖真不赖，够耐打，下次再借我练练拳脚！”颇有些还没过瘾的意思。中国武术完胜西洋散打啊。

　　大哥，你真的没看出来他们本意是想整你，而不是陪你切磋吗？

　　萧缜眼角抽搐，别过头去选择忽视保镖们求救的眼神——这么丢人，都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带出来的了。

　　锦约忍住笑，上去收拾了残局，送走了吴大哥和小篮子，顺便不经意地说出了吴靖平功夫的来历，聊以安慰一下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保镖们。

　　看看天色不早了，她走到萧缜面前问道：“天也晚了，你们怎么打算？”该回去了吧？

　　“唔。”萧缜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偏偏不如她的意，“不用担心他们的住宿问题，我包下了‘枕水别苑’。”

　　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走了的。锦约也没太失望，她本也料到萧缜不会就这样空手而回，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枕水别苑是W镇最烧钱的顶级会所式客栈，包下整个别苑，还真是只有萧缜这种装X人士才做得出来。哼，就当是让他来给W镇的经济做贡献好了。

　　突然锦约转过神，意识到他刚刚说的是‘他们’——保镖们的住宿问题，

　　“那你住哪里？”

　　萧缜朝她咧嘴开心一笑奖励她的聪慧，

　　“我当然是跟我的女人和孩子住一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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