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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重逢招拒(上)
1,夜探招拒府
冬去夏至,春去秋来,又是一载将过。
天东蓬莱之巅屹立着万年神域——空川,其内建有凌宫,居神女旹姬,镇守天晷,掌管天时,身边常伴四季之仙,如今唯余秋仙蓐收一人。
凌宫内别说鸟兽,连一株花草都没有,除了白壁就是天晷,光芒万丈的巨大天晷在凌宫正殿外与日争辉,流云青烟满布凌宫各处,衬着莹白的宫殿更加如梦似幻,仙婢英女端着一壶清茶和一碟茶果朝宫殿偏殿走去,轻车熟路在雾霭之中穿行,毫无阻滞。
她轻移莲步,立于偏殿殿门口,轻手推开宫门,踏进门槛,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她探头望去,正是天西大将白虎和蓬莱三星之一的福星,他俩一瘦一胖蹲坐在一个小书台边上,其上摆着白玉琉璃做的棋盘棋子,一人执白一人执晶来来回回厮杀着,不远窗台边软榻上倚着俊彦男子,爱笑的玉容如秋日灿烂,乌发高束,金袍长垂于地,正是秋仙蓐收,他正支着下巴盯着白虎和福星的棋局。
“福星大哥,等等!”一声大喊,白虎咋咋呼呼地挡住了福星要下手的位置。
福星胖手挥开白虎的大掌,将棋子使劲一摆,“买定离手啊,大将,愿赌服输哦。”
白虎顿时哀呼。
英女轻笑,最近空川常常上演眼前这幕,福星和蓐收、玄冥向来交好,以往只要蓐收和玄冥当值,福星就天天往空川跑,最近玄冥下人界历劫,却又来了个爱下棋的天西大将白虎,于是照旧三人成虎。
福星嘛,顾名思义,福星高照,好运绵绵,尽管棋艺不佳,但屡屡绝处逢生,恨得白虎牙痒痒,却也因此更加斗志高昂。
英女摇头失笑,将清茶端了进去,一杯杯斟好,端到三人面前,又放下茶果,收起茶盘侧立于棋盘一侧,笑道:“福星仙上,白虎大将,蓐收仙上,请用茶。”
闲闲无事的蓐收早不待英女招呼,大手端起清茶,打开茶盖,抿了口,茶香四溢。一向嗜吃的福星也嗅到了茶香,忙取过清茶小口小口品着,赞叹道:“啧,这空川果然风水好,瞧这小英女,近年来可是越长越漂亮,连带着茶真是越泡越好了!”
蓐收哈哈笑着点点头,瞅了瞅白虎,“不错不错,福星这回可没夸错。”
一旁的脸皮薄薄的英女却不依羞涩道:“两位仙上怎么就尽取笑英女呢!”
“怎么能是取笑呢,白虎大将您觉着呢?”福星促狭地瞅着白虎,后者正斯斯文文地端茶欲饮。
白虎抿了口,点点头道:“口齿留香,福星仙上没有说错呢,英女的茶艺的确不俗。”
“大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哇!”福星似是话有深意,肉掌语重心长拍了拍白虎的厚肩。
“嗯,本将确实挺喜欢的。”白虎不明深意,端着茶朝福星满意一笑。
只见英女霎时红了脸,有点结巴道:“我……我……白虎大将送来的礼物还没收拾,英女先下去了。”
蓐收好笑地挥挥手,小仙婢便一溜烟似地奔出了偏殿。
白虎古怪的看了眼英女,又接着喝他的茶,浑然不觉身旁的蓐收与福星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咧唇坏笑。
“不知大将今日带什么礼物来呢?”福星兴致勃勃的问道。
自打去年冬天白帝和旹姬从青要回来后,后者身受重伤,曾被天帝留在天宫一个多月,之后虽回到了空川却比之前更加避不见人。但是白帝麾下的白虎大将却一改天西一派素来孤傲的行事作风,三天两头的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往空川凌宫里跑,一会儿山参,一会儿灵芝的,总之,但凡能够用来补气养生的灵丹妙药全让他搜刮到了空川,堪比药仙药庐里的那巨大的药库。流言蜚语故而也跟着沸沸扬扬,有说白虎贪恋旹姬,也有说旹姬迷惑白虎,各类旖旎精彩的八卦话题充斥在仙界每个角落里,都快说成一本痴恋传奇了。
白虎随口道:“带一瓶天北的天灵露,据闻对收缩伤口、去除疤痕有奇效,想让姬上试试。”
蓐收饮茶的手一顿,瞪圆了眼道:“天灵露?!那小气吧啦的黑帝这都肯给你!”
白虎嘿嘿一笑,不敢居功,“还不是看在我家殿下的面子。”
“哎呀,显纪这小子还真是有心啊。”福禄寿三星在仙界辈分颇高,成仙时间不长的白帝也算小辈,故从来只称呼其名,他放下茶杯又道:“话说白显纪管着天西那么大片地儿,竟还有时间找药……”
白虎忙扯了一下福星的袖子,打断他的话,“嘘!小声点!殿下不许我说出去的!”
“怕什么!纸包不住火的……”福星被白虎恶狠狠的等了一下,胖乎乎的脸颊笑嘻嘻的又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蓐收端着茶凑了过来问道:“说到白帝爷,他人呢?好久不见,哪儿去了!”
白虎挑了颗茶果嚼着,“殿下去人界了。”
“人界?现在太平盛世的,他去哪儿做啥?”蓐收疑惑。
“殿下又没说,我怎么知道。”白虎满不在乎地挠挠脑勺。
福星“切”一声,“怎么当手下的你,连主子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本将就是个手下,又不是探子。”白虎皱起鼻子嘟嚷。
福星正要驳他,却闻蓐收“喀”的搁下茶杯,急忙问道:“对了,既然白帝去了人间,可有句芒和玄冥的消息?”
今年春过,旹姬算到玄冥大劫降至,命他速速下凡历劫,仙界人最常选择的历劫方式便是轮回,一轮回之苦抵消一些劫数之噩,虽然不能全部抵消,但至少不会落个魂飞魄散的地步,而句芒自然是放心不下玄冥,待当值结束就立刻陪着去人界了。
但历劫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又不是游山玩水,再加上一年前旹姬重伤夏仙失踪,空川隐隐笼罩着一层不安的气氛,故而蓐收对于此次春冬二仙下界多是不放心。
白虎想了想,摇摇头,“还真没听殿下提到过他俩。”
白帝素来勤于政事,但这一年来可谓变本加厉,每次回到招拒都是行色匆匆,住不到几天就不见人了,上一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竟然呆了不到一天。
蓐收失望地“哦”了声,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茶杯杯盖,唉声叹气,“哎……也不知玄冥能不能躲过这一次的天劫,还有失踪的燧黎……”
在仙界中仙人们还是有法力高低之分的,如秋仙这般法力尚不到通达天机的仙人想要知晓未来多是依仗卜卦之术。
夏仙燧黎一年前跟着旹姬等人于青要山遇险,当日青龙谨慎,见矛头不对就急忙先回天西请来救兵,不想燧黎一人落单竟失了踪,至今了无音讯,别说日夜相处的蓐收一帮空川下属,就连平时淡然处世的旹姬对此也多是忧心。
“没事的。”福星笑嘻嘻的言道,“且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担心也无用。”
蓐收伸了伸懒腰,“哎,这天下也就你能这样没心没肺成天笑嘻嘻的,你这人狗屎运好得连天都灰嫉妒,我们空川俩小仙哪能跟您比啊!”
“……讽刺?找打?”福星挑眉。
“走,去外面。”蓐收高抬下巴。
“行了行了,别装了,姬上还在休息呢!”白虎忙拉住准备撩袍开打的二人,飞快地掏出两个令牌,鬼鬼祟祟塞到他俩手中,低声道:“嘘,这是你们上次要的东西。”
东西一到手,蓐收笑了笑,没事人似地又接着斜靠在茶几上,乌丝滑下肩膀,洒在金袍之上。福星也偷笑着接过牌子,一屁股又坐回去,其实刚刚也就是想在白虎面前装装样子,没想和蓐收真打!
蓐收把玩着令牌,牌面用的是白银,其内镶嵌着白玉制成的“天西”二字,巧夺天工,问道,“用这个怎么混出去?”
白虎睨了他一眼,大手揽过蓐收和福星的脖子,三颗脑袋凑到一起,悄悄说:“殿下之前临走前命人不日把关在牢里的一个犯了事的小仙婢送到他在人间暂居的宅子去,我告诉殿下挑了四个小将,你们两个伪装成天西将领,南天门那里我也招呼好了,报了六个人,你俩在途中溜掉便可。”
仙人要下界不容易,天规明令的禁止私下凡间,除了轮回转世,不然都要通过南天门,而要过南天门就要有天帝或是五帝的手令,否则私闯必加严惩。
蓐收一听,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不错吧!”白虎骄傲的笑了笑,又道:“就是不知道殿下到时候会不会亲自回来接人,反正你俩机灵点别被发现就好了。”
福星也笑嘻嘻道,“都听说老实人说起谎来比骗子更顺溜!果不其然啊!”
白虎怒的拍了一下福星的脑袋,“还不是你们说姬上在担心,不然我哪来的胆子帮你们!”
“臭小子,敢打你福星爷爷?!”福星忍痛按着挨打的闹嗲,怒道,“你家主子都得问我一声好,你敢情皮痒了啊!”
白虎嗤之以鼻,“‘福星爷爷’,您为老不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要每次都在挨打的时候才来装辈分,做小辈的适应不来。”
“死小子!找打!”福星气得把令牌一摔,“去外面!”
白虎正要回话,却见蓐收忽的跳了起来,规律的原地站好,长手把令牌藏在背后,漂亮的眸子盯着门口,脸色难看。
白虎和福星狐疑的往门口一看,旹姬不知何时站在那儿!
两人连忙站起来,一脸严肃正经,但福星面临还不忘伸出粗粗圆圆的小短腿想要试着偷偷钩回被他摔远的令牌。
“不是要打么?继续啊。”
旹姬悠悠说着,走入偏殿,秀手轻晃,一块银白的令牌出现在她的掌心,够不着令牌的福星脸色刷的白了。
“唔……”旹姬将手中的令牌掂了掂,“天西的牌子做的不错啊,够分量,你说是吧‘福星爷爷’。”
“姬……姬上……”福星立刻把腿收回来,乖顺地屈身一礼,“您可别折煞小仙了!”
旹姬来到蓐收原来躺的软榻,侧身坐卧上去,手中翻看着令牌,“蓐收啊,翅膀长硬了?还学会私自下凡了?”
蓐收头上冒汗,“小仙知错,请姬上降罪。”
“嗯,白虎大将,以后空川不欢迎您,不送。”
旹姬将令牌丢进自己袖袋里,侧身躺在榻上,双手衣袖不知不觉滑下,右手嫩白光滑,可左手惨不忍睹,金色符文转动在皓腕上,底下确实一圈圈深色疤痕,再往手肘看去,又是一道森森的伤痕,乃一年前射日箭所致。
白虎一顿,想起自家主子离去前的千叮万嘱,忙对旹姬拱袖请罪道,“姬上怪罪的是,是白虎知法犯法,触犯天规!姬上有任何惩罚白虎绝无二话,唯此事不可。”
话音一落,边上三人脸色各异瞅着白虎,福星觉得白虎忠心昭昭,蓐收觉得大势已去,而旹姬侧着身子,笑得很淡,似情也很寡。
“见大将如此关心本姬,此事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慧黠的眸子转了转,让白虎突然背后一寒。
旹姬浅笑嫣然,那抹笑意似乎融入了太多情绪,一瞬间如潮如浪打来……
“你说该怎么‘转圜’呢大将?”
是夜,银如玉盘的巨大圆月降临在天西招拒府上空。
招拒原来的主人少昊母亲是月神常羲,故而这片土地比起其他地方更受月之眷顾,就连可视的体积也比其他地方的大。
招拒无疑是幸运的,当年它的主人长留之神少昊极为先见之明般将它建造在仙界,为的是维系的神界、仙界和人界于天西的平衡,而这一举措不仅使少昊获得了极大的民心,还让招拒躲过了万年神界被灭的大劫,再加上后来的主人白帝心不在此,从来关心的只有各界安危,三天两头往外跑,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因此招拒得以万年来一直以神之府原样保持至今。
偌大的宫殿建于环水之滨,却于他处宫殿截然不同,这里的回廊是千姿百态的各类拱桥,这里花圃围绕着蜿蜒曲折的各色溪流,然而这片被冠于“天府”的土地上拥有富饶的水泽和沃土还不乏各色花草鸟兽,林木葱郁,灵兽穿梭,尤其是招拒内遍地的梧桐木更是枝繁叶茂,型姿优美。据闻当年少昊还在时曾经引得千万凤凰群朝来栖飞高歌,景致之美,声色之丽,冠于六界。
月光下,有三人走在安静的招拒宫殿的拱桥上,往地牢方向走去。
为首的男子一身银色盔甲,高大挺拔,步履踏实,后头跟着一高一矮的两名将士,高的那个提了盏宫灯,但在明亮的月辉下,灯光失色。
三人默默走着,七拐八弯地终于出了拱桥群,来到偏北的廊道,不远处是供奉着夔骨的招拒大殿,廊道两侧依旧是满眼的片片梧桐。较矮的战士情不自禁的放眼望去,恢弘的大殿被一片月下梧桐遮得若隐若现,那皓白下带墨的绿似夹杂着抹久远的郁色,生机勃勃中散发着隐隐的黯然。
那矮将士瞳眸一涩,默默收回视线,大迈两步,跟上前面二人的脚步。
穿过大殿区域,面前拐两个弯就是招拒牢狱,银盔男子停住脚步,对二人吩咐在原地等会儿他就一个人去了监牢。
待男子前脚一走,那矮将士后脚就准备开溜。
他将手中刻着“天西”的令牌掏出来塞给高将士,吩咐道:“此次去人界千万小心,勿惹尘心,找到他们三个的消息就立刻回来!如果真能见到燧黎,就将令牌给她,告诉她随时都能回空川来。”
“是,姬上放心。”高将士点点头,将令牌塞进怀里。
矮将士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道:“如今本姬身边四个就剩你自己一个,凡事都机警点,真有什么事别硬来,打不过就溜,回头在修理他们。”
“……是!”高战士应道。
矮战士“嗯”的一声就沿着来路往回走,三两下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高战士静静凝视着那矮将士离开,若有所思的又拿出令牌,握在手中沉吟片刻,微微一用力,银白的牌子瞬间成了粉末,随风飞散,如萤火点点。
他似自言自语,“姬上,朱雀出事了……您还不明白么,她恐怕再难回来了……”
我不过只是想去看她一眼,问候最后一句,如此就好。
如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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