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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墓
从霍童那儿拿到的地址应该就是这一带,可看着真不像是有名医的地方。不过,都是专业医生,霍童应该不会乱推荐。
楼栋的排序太乱,吴永心在胡同里绕了半天也找不到地方,正考虑要不要找人问问,拐过一个路口,一抬头,看见一栋楼前挂了块不起眼的牌子:胡氏中医。
就是这里了,没想到人还不少。
吴永心抬眼向里望了望,跟霍童说的不大一样,里面坐着看诊的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男大夫,而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医生。
不管怎样,来都来了,先排着吧。
可排了没多久,吴永心注意到她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捏着张纸,看着又不像是病历,忍不住拍了拍身前一位老太太的肩膀:“阿姨,您手里这是?”
老太太回头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第一次来吧,姑娘?”
“嗯。”
“那你跟这儿排队干什么?”
不对么?
见她不解,老太太抬手指了指隔壁的一扇小门:“到那边找先找老胡大夫给你瞧了病拿了方子再过来给小胡大夫看。”说完又看了看她,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怜悯的意味,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怜啊。
原来不是这儿。吴永心一味好奇这当中的蹊跷,并没多留意老太太的表情,抬脚往她指的方向走。
果然,这位应该是霍童口中的胡大夫了,看着倒比她想象中年轻,一头白发但精神矍铄。
老先生正低头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把脉,吴永心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自己在门边儿一张椅子上坐了。
很快轮到她,她走上前:“胡大夫。”
“嗯。”老先生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她的面色,开口道:“手。”
吴永心依言把手搁在白色的枕包上。
“那只。”老先生只看一眼。
吴永心忙换上右手,老先生三根手指这才搭上来。
屋子里很静,清浅的药材味道不断飘进鼻子里,吴永心有些紧张,这老大夫一句话没问,上来就诊脉,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正这么想,老先生抬了抬眉,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她,手指稍微挪动了下,又垂下眼去。
她越发紧张,桌下放在皮包上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包里突然传来手机铃声,是为承泽特别设定的,她现在不方便接,也怕打扰了大夫。
吴永心伸手到包里把手机摁掉的同时,老先生脉也切完了,抬头:“舌头伸出来看看。”
吴永心忙吐出舌头。
胡大夫转着脑袋瞧了瞧:“胃平时怎么样?”
“辣的凉的不太能吃,其它的还好。”
“月经周期不准?”
“……很乱。”
“好些年了吧?”
“嗯。”
“冬天手脚发冷?”
“嗯。”
“还是学生?”
吴永心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有这样的错觉:“工作了。”
“哦,做什么的?”
“医生。”
听到这儿,埋头写病历的老大夫抬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那估计你时间不多。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人能帮忙,每三天一次,过来拿方子。”
吴永心被说得一愣,拿方子?还每三天一次?她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方子要这样随时调换?
“各人体质不同,没有一药百医。”看出她的疑惑,胡大夫言简意赅,方子也写好了:“到隔壁。”
见他这么笃定,吴永心也不好说什么,拿了药方说声“谢谢”,转身出了屋子。
没急着拿药,她先摸出手机,拨通了丈夫的号码:“什么事?”
“你在外面?”
“嗯。”
“今天不是休息?”
“出来买点儿东西。”
“那妈那边儿,还去不去了?”
“去。你前两节的课是吧?等你下课,我差不多也回去了。”
“那好,到时候给你电话。”
“嗯。”
挂了电话,吴永心这才把刚开的药方拿到眼前看了看,当归、女贞子、黄芪什么的,只觉得跟一般的妇科方子没什么不同。可想想她自己学的是西医,虽说上学时也接触了些中医的东西,毕竟只是皮毛,于是也不敢胡乱质疑,还是赶着去排队。
她其实一直知道承泽喜欢孩子。
他们夫妻俩有一点最像,在家里和在外面儿完全两个样儿:私底下怎么惊世骇俗都无所谓,穿上衣服出了门儿,她还是冷静干练的吴医生,他则是严谨儒雅的施老师。
但这些,外人并不知道,所以刚结婚那会儿吓坏了好些人。
那时学校房子紧张,分配给他们的,是西区那边的老宿舍,连客厅都没有,最简单的两居室,加上厨卫也不过50多平。
楼上楼下住的也都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年轻夫妻,工作干劲儿十足的同时也都处于孕育新生命的旺盛期。楼前的草坪上常年都能看见大肚子的准妈妈在散步,孩子是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没断过。每到傍晚最热闹,小宝贝们全出来了,或走或爬,最顶峰的时候能同时看见10多个摇摇摆摆的小肉球。
因为不是学校职工,她同邻居们都只是点头之交。承泽不同,长时间在校内待着,没多久左邻右舍的老师都混了个脸熟,这下子不得了,只要在路上碰见了别人抱着孩子,也不管人孩子在睡还是在玩,伸手就要抱,常把那些个家长唬得一愣。
倒是那些孩子,很奇怪,甭管多认生,到了承泽手上,被他逗弄两下,往往也都很快笑逐颜开。
很有孩子缘的一个人。
也之所以,之前她一直觉得,她这样也好,免得将来情况有变,多个孩子拖累着他会不忍心。
现在他却提了要孩子。
那是不是说,他们,可能真的要走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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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承泽本来已经出了门,看着天儿不好,又回屋拿了两把伞。
下了楼拿出手机给妻子打电话:“你到哪儿了?”
“妈这边儿。”
“我现在过去。”
“妈让你快过来,饭都做好了。我听外边儿好像在打雷,你带上伞。”
“带了。你们别等我,先吃。”
群山找他借车,都是同事他不好推。施承泽发现现在到哪儿都开车,自己也养得懒了,到校门的这几步路都嫌远。
“承泽!”
伞在他包里放得不好,硌住了他的腰,施承泽正低头调整,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乔敏。
走到跟前儿,他问:“怎么了?”
“张副没跟你说?”
“什么事儿?”
“还是……王佳的事儿。她的演讲稿改了,发给张副,张副还是不满意,知道她那儿是说不通的,还让我找你想办法。”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王佳上次都说了会坚持原则。施承泽直说:“我没办法。”
“那——”乔敏似乎也很为难,想了想还是支支吾吾地说出来:“其实有折中的办法,张副跟院里请示过了,院里也挺赞成的,让我跟你说……”可她觉得这办法比让王佳改稿还来得麻烦,不知道承泽会不会接受。
“你说。”施承泽看看表,只想快点结束谈话。
“院里说你现在在省电视台做得那节目挺好的,想让你和王佳这回一起在学校搞演讲,一方面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另一方面你也能帮着压压场面。”
王佳那么要强,绝不肯让人抢她的风头的。施承泽觉得不可行:“你们问过她的意见了吗?”
“张副那人脾气急你也不是不知道,”乔敏皱着眉说:“看跟王佳商量改稿行不通,当时直接就把这提议跟她说了,王佳她说行。”
那他这边也还有问题:“我跟她研究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再说她那演讲安排的不是这周末吗?我手头有的稿子要给电视台用,现写的话怕来不及。”
“大学科都挨着你怕什么?稿子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学院这回就打算请电视台来,初步沟通的也是说就算作你的一期特别节目,不怕冲突的。”
这样的话——施承泽想了想抬头:“我现在有事儿赶着走,晚点儿我考虑好了直接跟张副联系吧。”
“……好。”乔敏见他这么说,只能把一肚子话吞了回去。
施承泽赶到岳母家,吴永心给开的门,边把他往厨房里让边说:“怎么到得这么晚?妈她们都吃了,咱们赶紧吃完了走。”
施承泽洗了手到饭桌旁坐下,先把还有两口饭没吃完的小朋友抱到腿上坐好才对妻子说:“学校里有点儿事。你怎么也还没吃?”
四姨说过的,一个人吃饭难受。吴永心没说话,盛了饭给丈夫递过去。
“文文,别闹,让你姑夫吃饭!”陈丽莉喊着孙子,想把他从施承泽那儿接过来,边还回头交待妹妹:“丽娟啊,你真不去?”
陈丽娟拿着小孩子的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承泽到了?我不去了这次。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了,不然让文文跟我待在家里吧?”
“出去出去!”小朋友已经听得懂大人讲话,不答应。
陈丽莉趁机把勺子塞进他嘴里:“那你快把饭吃完!”
施承泽回头笑着对岳母说:“妈,没事儿,有我看着,让他去吧。”
陈丽娟无法,只能帮忙再把要带的东西整理好。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好不容易出了门往小区外走,文文一声“姑父抱”,说着就攀住施承泽大腿。
施承泽呵呵一乐,弯腰伸手把他抱到怀里。
陈丽莉本想借着给孙子穿外套的机会把他接过来,无奈怎么劝小家伙就是不肯从施承泽身上下来,再加上施承泽也连声说“才这么点儿路,大姨,你就让我抱着吧”,这才罢了手。
倒是旁边吴永心皱了皱眉说道:“男孩子多跑跑跳跳有好处。”
“路上车多人多的,待会儿到了山上再让他慢慢走。”施承泽笑着把小家伙因为搂抱他而滑开的外套拢了拢。
吴永心眉头皱得更深,压低了声音:“你的手——”
“没事,他才多沉。”冲着前面陈丽莉的方向递个眼色,施承泽暗示妻子别说了,却仍依言把文文换到另一只手上坐着,然后看着吴永心放了心,紧赶两步跑上去接陈丽莉手上的包儿:
“大姨,我来。”
“唉,永心,我看你妈还是没缓过来,这都多少年了?”陈丽莉叹息的声音低低地飘到他耳朵里:“说起来也苦了你了。早年我看着你爸爸妈妈感情那么深还觉得挺好,可现在想想,你妈妈为跟着你爸从小把你扔给丽容,一走就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没过几年安生日子,你爸又——也难怪你妈缓不过来。”
施承泽在后面听得直皱眉,招呼妻子:“永心,你过来,把我包里的伞拿出来,雨下来了。”
吴永心听了,果然回身朝他走过来。
看着她皱着眉光掏伞不说话,施承泽不由低声劝:“说了多少次了,四姨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知道。”吴永心把伞撑起来,同时招呼陈丽莉:“大姨,这把给你。”
陈丽莉停了脚等他们赶上来,接过伞还问自己外甥女:“浩浩呢,最近你跟他有联系吗?他有没有去看看你四姨?”
“我不知道。”
“唉,”陈丽莉叹气:“说来说去都怪郑江陵,真不是个东西!浩浩恨他也在理儿,丽容那么顾家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大姨,别想了,我爸那儿跟四姨那儿隔得不远,咱待会儿一块儿过去都看看。”
施承泽听着姨甥俩的对话,低头看看妻子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叹气:这个混蛋郑浩,让永心怎么帮他说话?
“我怎么听着你妈妈说,浩浩好像在闹离婚?还说是为着早年他喜欢的一个女的?你说一男的对过去的那点儿事儿哪那么难割难舍的?”隔着吴永心,施承泽听见陈丽莉还在问。
“大姨,这种事儿不分人。男的念旧情,这样儿的人……不少。”
施承泽听得浑身一震,再看看妻子,却只看到她低着头帮侄子拉裤脚,发卡上的水钻冲他闪着冷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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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压抑,勿怪。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