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

　　王磊虽说在席上被轮番灌了圈儿，可他酒量好，要说醉迷糊还不至于，就是脑袋发胀，浑身热气全涌脸上了，烧得他难受。
　　今儿一帮大学同学聚会，毕业后，大伙儿都说忙，抽不出时间，班书记老刘头挨个致电请了几年，总是凑不齐全，各式各样的借口推托，毕业七年了，今朝还是第一次大规模聚首，主要是到他们这个年纪，基本上稳定了，无关混得体面不体面，同学多年未碰头，丝毫不见疏离，热情高涨，恨不得一个晚上弥补几年的缺失。王磊首当其冲让大家当作闹腾的对象，他要不是脑子精，见情势不对头，装醉了几把，继续来者不拒，再好的酒量，也得给灌趴下。

　　送走了最后一批人，只剩老刘和他站在饭店门口。S市的秋天早晚温差大，一阵微风袭来，还真觉些凉意。王磊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感觉汹涌的酒劲消散不少。他掏出烟盒递给老刘，老刘拿了一颗咬在嘴里，一缕缕和风来回穿梭，王磊按了几次打火机才给他点上，接着自己也捡起一颗叼着，对准他的烟头点燃。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到面前的老刘皱着眉头猛吸了一下，眼角和额头的细纹清晰立显，在饭店璀璨灯光的映照下，多了份岁月的洗礼和现实的沧桑。他突然间明了无比，不禁怅然，原来他们已经不再年少。

　　老刘手指夹烟眯着眼睛又吸了一口，讲：“石头，前几天我去D市出差碰着郑铃铃了，都没敢认，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拉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相，听她说刚离婚不久，孩子判给她带。”
　　说起这个郑玲玲，王磊印象当中是个花蝴蝶一样的清高女人，难听点讲，就是爱得瑟，眼睛长脑门上那种。不过人家也不是绣花枕头空有其表，手段委实有一套，擅长交际，以前在学生会处得如鱼得水，也是他们系一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老刘当时在系里也算是满腹经纶的才子，深受班导器重，从大一追她到大四，人家愣是没甩他，白白四年的痴心付诸东流。当初，他还奉劝过，老刘被爱冲昏了头脑，谁说的话都不听，搞得同寝室的兄弟懒得再管。
　　后来，毕业前一晚，老刘在校门口亲眼撞见她被一个开法拉利的男子接走，方幡然觉悟，回寝室大醉一场，第二天收拾行李，跟没事人一样乘火车回家谋出路。王磊知道他没有表面装得那样不在乎，只是男人的自尊让他收起了不想示人的受伤。那晚，寝室的哥们儿谁都没有说破，他其实醉倒在床上的时候，紧攥着王磊的手接连问“为什么”，然后痛哭着嚎了一首完全不在调上的《痴心绝对》。

　　王磊忆起以往，不免有些唏嘘。不知是不是酒劲作祟，竟觉得莫名的伤感。如今，老刘事业稳定，家庭美满，不要一次意外偶遇打烂一池平静的湖水。老刘这人闷头闷闹，心眼儿直，人家哭哭啼啼两下子就能把他拿下，何况一门心思惦记多年未果，不定心里还残留旧情，保不准再牵扯些瓜葛出来。王磊咬着烟屁股，吸完最后一口，决定给他敲敲边鼓，“老刘同志，你可得坚定立场，别叫国党给叛变了。”
　　老刘踩灭烟蒂，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真没别的想法，就是突然觉得人生真他妈无常，不属于自个的东西崩去肖想，累得慌，还不如平平淡淡过日子来的实在。石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在无所谓地飘着，人这一生，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人干什么事，早就注定好了的，我算是想透了。”
　　王磊“嘿嘿”笑了几声，扬扬嘴角说：“得，得，老刘，您老越活越有文艺范儿了。”

　　老刘穿上手里的外套，理了理领子调笑道：“你啊也别掘我，迟早得有人收拾你。”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道别，“我走了。”
　　“时候不早了，住一晚再走吧。”王磊上前一步挽留。
　　老刘扶着车门婉拒：“不打紧，一个多小时我就到家了，你嫂子在家等着呢。以后见面一通电话的事儿，下回我儿子一周岁你可得来。” 说着坐进车里。
　　“一定，我带着厚礼上门。”王磊替他关好车门，老刘挥挥手，出租车一轰油门驶离了他的视线。
　　这一次，王磊想，老刘当了回聪明人，他活得比自己明白。

　　夜色益发深沉，王磊使劲搓了把脸。恍惚间，眼前一片阴影笼罩。王磊错愕放下手，正好对上艾叶明亮的双眸。几天前，俩人同桌而食，明明是辣的咂舌的菜，他却食不知味。一顿饭，早早了事。回去的路上，他决计是不敢再开玩笑，闭牢嘴巴，她一下车，他甚至忘了说再见，踩下油门，俨然是落荒而逃。
　　一个不见熟悉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骨子外表怎么看怎么都跟良家搭边的姑娘，冷不丁冒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真的把他吓到了。潜意识里，他承认自己无法负担玩笑下的认真，不管她是假意还是真心，他总要怀疑她出自何居心。
　　她应该是温顺的，拿着一瓶矿泉水横在他胸前，那么有耐心，一霎那，他感受到了摧心的温暖。

　　他疑惑地注视着她，想把这一刻的她看清楚。可是，连他自己都迷惑了，又如何看清别人。
　　嗓子些微干燥，他咽了口唾沫才开口问：“你是认真的？”
　　艾叶的嘴唇仿佛在轻轻颤抖，她同样望着他，像是知晓他所问之意，她的眼神坚毅，而她的声音清缓得似一首小夜曲，安定人心。“是，我很认真。”
　　“为什么？”他放肆地审视她，依然有太多的不确定。
　　她颤音道：“你挺好的。”正好刮来一阵疾风，卷起她凌乱的碎发，吹过她苍白的面孔。

　　世上很多男女在一起其实没有太多冠冕堂皇抑或死生契阔的理由，无外乎一句“你挺好的”，潜含义就是适合过日子。
　　脸色肃穆的王磊猝然扯了下嘴角：“不管最后成不成，我好像都没有太大的损失。你一个小姑娘就不一样了，比起男人，二婚的女人总归要吃亏些，如果你没意见，我们就先试婚半年，到时双方要都愿意，就把证扯了。若一方提出不合适，另一方不准纠缠，咱好聚好散。”
　　是啊，他仍旧是金光闪闪的钻石王老五，一段失败的婚姻不会给他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会增加成熟魅力的筹码，而作为离婚的女人那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内心还是外人眼中，凄惨立竿见影。
　　男人一夜，女人一生。
　　她倒要感谢他适当的着想，即便出发点不全为了她，首先是为了顾全他自个的利益面儿，省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艾叶舒缓双肩，眉头都不动一下，平静地允诺：“好。”
　　王磊老神在在，终于接过她手里的水，打开咀了一口，稀释了嘴中最后一丝酒气。他如头精明的猎豹，快准狠，头脑清醒地讲道：“那么，叶小妞，现在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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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和消防员婚后恋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