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

　　时间如同刀下的布丁，哗的一下，前尘往事就同现实一刀两断。

　　江尚进来到法国已经半年了，法语已经不错，只是那个“R”的音还是发得不好。他实在是觉得那不仅不是一个号称“最优雅”的音，而且还相当难听。

　　找了一家厨师学校，现在能做的只是和面，然后等着老师，把面包丢入烤箱而已。
　　而在这单调的生活中，发现自己的思维更趋于了正常，有规律的，充实的生活是如此健康。
　　老师说，成为一个Gastronomique（高级餐厅）的厨子是大家的终极目标。每个人都热血沸腾，除了江尚进，他觉得做一个Café或者Bistrot（法式小酒館）的厨子才是自己的理想。
　　“路边的一家不大的店，充满了泡芙，蓝霉奶酪的乳香，放荡着小羊排的气息，然后有
　　微微的音乐，醇香的酒和和煦的阳光，有空的时候自己出来晒太阳。”他把这样的理想在邮件上告诉柯惑。

　　巴黎的天气总是暧昧的晴朗着。
　　烹饪作业从南瓜薄饼到复活蛋，老师充满童趣地微笑，把大教室布置成一个游乐场，二三十岁的大孩子们衣着鲜艳地跑来跑去。
　　因为，圣诞节就要到了。

　　江尚进竖着领子，任双脚在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他不喜欢过节，因为童年的过分美好和少年时期的伤口总会在这种举家欢乐的时候做强烈的对比。
　　甚至，他讨厌人群，害怕热闹。
　　开灯，走进工作间，冷清的大理石工作台上只有他孤单的倒影。
　　老师说“当你迫切地想做一件东西要她品尝的时候，说明你对她有倾吐的欲望。”
　　江尚进微笑，点头，其实老师还说得真对，至少我的巧克力只关于眉眉。

　　拿出100g的黑巧克力搁水加热，忽然想起眉眉三年级野炊前要他教她如何下面条的事，他写的小字条上忘了写先让水开再下面的事情，结果，眉眉吃的是面糊糊，还对着他生了好大一番气，从此以后，眉眉要吃面的时候都要他弄。或许，在法国做巧克力必须搁水加热和先水开了再下面都是“是人都知道的事情”吧。

　　四颗蛋的蛋清依次的排在青花碗里，江尚进轻轻地用搅蛋器把它们弄得稍微发泡。这些碗是他从唐人街淘回来的，他总是不能忍受厨房是一片纯粹的金属色彩。同学耻笑说只有小餐厅才会在这些小地方弄趣味。他没有反击，因为，他想做的，也只是小餐厅而已。
　　悄悄地向碗里加入100g的砂糖，让白色的泡沫泛起了光泽，忽然大力的搅动碗里的蛋清，层层叠叠的泡沫忽然的出现，如同他14岁后的生命，起伏着，没有依靠地流浪。

　　很顺手地拿过另外的一个小锅，把80g 砂糖和四颗蛋黄一股脑地倒入其中，慢慢搅拌，无俚头的想起和他交往过的女孩子们，他追求她们也是很顺手的，亲吻乃至上床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然后放手，如同搅碎那些蛋黄一样轻易。点点头，江尚进微笑地忏悔两声后加入温热的无盐奶油。继续搅拌，其实，生活不外乎也是搅拌。

　　窗外的孩子们嬉笑着，一个胆大的男孩爬上了树对着窗户里面的他做着鬼脸，江尚进笑了起来，手里的工作却没有停，巧克力里面加了奶油，蛋黄里加了巧克力。窗外的孩子被这异乡人炫耀式的手艺给吸引，做在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魔术般的要变巧克力。
　　“嘿，想吃吗？想吃就下来做我帮手。”江尚进忽然地心情大好。
　　男孩和他合力将蛋白霜，巧克力蛋糊，低筋面粉，可可粉分次倒入。
　　“先生，就这样吗？”男孩看着江尚进开始找模具时问到。
　　“不，不，不，巧克力有了完美造型才是美丽无缺的。”江尚进对着孩子微笑。“对了，小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托南特，先生。不过我妈妈说，巧克力最要紧的是好吃。”托南特认真地比划着。这样的神情让江尚进失神，当年的眉眉在试吃他用心做的蛋包饭的时候也这样说。“哥哥，这个是很漂亮，但是，我觉得你做的蛋炒饭更好吃。”她满嘴的饭粒，眼神清澈，好看的眉毛皱着。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托南特。”小心翼翼地把巧克力面糊放入模子内，七分满，非常的完美。然后端入烤箱，上火180℃、下火170℃。
　　“我能吃吗？先生？”托南特咽了口水问到。
　　“当然，不过，还要四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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