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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我们签了份契约
子时三刻,靖远侯府。
红绸高挂,灯笼满院,本该是喜庆喧闹的新婚夜,府里却静得诡异。仆从们垂首站在廊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主院里,婚房的门紧闭着。
门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字,窗纸上映着跳跃的烛光,却听不见半点人声。
屋里,沈惊月坐在床沿。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头上的红盖头已经掀了,扔在一边。凤冠太沉,她也摘了下来,随手搁在妆台上。珠钗散落,墨发披散,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
萧烬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他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却也显得那道从眉骨斜到下颌的疤更加狰狞。手里握着一卷明黄的绸缎——不是圣旨,是另一份东西。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从进来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谁也没说话。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闷闷的,像敲在人心上。
丑时了。
“侯爷,”沈惊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您打算就这样站一夜?”
萧烬转过身。
烛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沈惊月,”他说,“你知不知道,今夜这一出,我们捅了多大的篓子?”
“知道。”沈惊月点头,“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那你还敢?”
“为什么不敢?”沈惊月抬眸看他,“谢云舒敢烧圣旨,敢偷梁换柱,我为什么不敢嫁?”
萧烬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地笑了。
“你倒是豁得出去。”
“不豁出去,怎么活?”沈惊月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合卺酒,“侯爷,喝一杯?”
萧烬走过来,接过酒杯。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动。
“这酒,”沈惊月说,“喝了,就是夫妻了。”
“夫妻?”萧烬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沈惊月,你觉得我们算是夫妻吗?”
“算。”沈惊月很肯定,“拜了堂,喝了合卺酒,就是夫妻。”
“哪怕这场婚礼是偷来的?”
“偷来的也是婚礼。”沈惊月看着他,眼神平静,“侯爷,您后悔了?”
萧烬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那张在烛光下美得不真实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沈惊月也喝了。
酒很烈,辣得她喉咙发烫,眼眶泛红。
“现在,”萧烬放下酒杯,“我们来谈谈条件。”
“条件?”
“这场婚礼是假的,你我都清楚。”萧烬走到桌边,拿起那卷明黄的绸缎,展开,“所以,我们需要一份契约。”
沈惊月走过去,看清了绸缎上的字。
是一份契书。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一、此婚姻为权宜之计,为期三年,期满和离。
二、三年内,沈惊月须为萧烬诞下子嗣,以治心疾。
三、萧烬须护沈惊月周全,助其查明沈家旧案。
四、双方互不干涉私事,互不履行夫妻义务。
五、违约者,诛九族。”
最后一条,刺得沈惊月眼睛疼。
诛九族。
她的九族,早就死光了。
萧烬的九族…是皇室。
“侯爷这是,”她轻声问,“在威胁我?”
“不,”萧烬摇头,“是在告诉你,这场戏,要演就要演到底。”
他拿起笔,蘸了墨,在契书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把笔递给她。
“签。”
沈惊月接过笔,指尖有些抖。
她看着契书上那些冰冷的字句,看着萧烬龙飞凤舞的签名,看着最后那条“诛九族”,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三年。
她要用三年时间,给萧烬生个孩子,给自己报仇。
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侯爷,”她抬眸,“三年后,您真会放我走?”
“会。”萧烬说得很肯定。
“哪怕我心疾未愈?”
“哪怕我心疾未愈。”
沈惊月的心脏,微微一疼。
不是感动。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像有什么东西,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好。”她点头,提笔,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惊月。
三个字,写得端端正正,像在刻碑。
墨迹未干,萧烬就收起了契书。
“从今天起,”他说,“你是靖远侯妃,名义上的。”
“在人前,你要演好这个角色。”
“在人后…”他顿了顿,“我们各取所需。”
沈惊月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很美,却没什么温度。
“侯爷放心,演夫妻这种事,我擅长。”
前世,她在萧烬身边十年,演了十年的恩爱夫妻。
演到所有人都信了,演到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那就好。”萧烬转身,走向门口,“你睡床,我睡榻。”
他指的是窗边那张罗汉榻,平日里用来小憩的,勉强能躺下一个人。
“侯爷,”沈惊月叫住他,“您真打算这样睡三年?”
“不然呢?”萧烬回头,“契书上写了,互不履行夫妻义务。”
“可外头的下人…”
“下人不会知道。”萧烬打断她,“从明天起,我会让他们把被褥搬去书房。”
“就说…”他顿了顿,“侯妃体弱,需要静养。”
沈惊月的心脏,又疼了一下。
这次,她分不清是因为什么了。
“侯爷想得周到。”她轻声说。
萧烬没再说话,只是走到榻边,和衣躺下。
屋里重新陷入寂静。
沈惊月吹灭了大部分蜡烛,只留床头一盏。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床榻,萧烬那边隐在黑暗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她躺在床上,盖着大红的鸳鸯被,却觉得浑身发冷。
不是冷的。
是空的。
像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
窗外传来梆子声。
寅时了。
天快亮了。
沈惊月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睛。
可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夜发生的一切——谢云舒烧圣旨,沈忠失踪,萧烬突然出现,还有…那份冰冷的契书。
像一场荒诞的梦。
可她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她选择的路。
一条不能回头,不能后悔,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的路。
“沈惊月。”黑暗里,萧烬忽然开口。
“嗯?”
“后悔吗?”
沈惊月沉默了几秒。
“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后悔没用。”沈惊月睁开眼,看着床帐上繁复的绣花,“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萧烬没说话。
良久,他才轻声说:
“睡吧。”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惊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靖远侯娶了谢家嫡女。
而她这个“谢家嫡女”,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演一场完美的戏。
一场演不好,就会掉脑袋的戏。
“侯爷。”她忽然开口。
“嗯?”
“谢谢您。”
“谢什么?”
“谢您…”沈惊月顿了顿,“谢您今夜,没让我一个人面对。”
萧烬那边又沉默了。
久到沈惊月以为他睡着了。
然后,她听见他说:
“睡吧。”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沈惊月的心脏,彻底软了。
不是感动,不是心动。
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安心。
就像两个同样在黑暗里摸索的人,终于抓住了彼此的手。
哪怕那只手,也沾着血。
“侯爷也是。”她轻声说,“有我在,您的心疾…一定会好。”
窗外,天渐渐亮了。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也照见了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和榻上那个挺直的脊梁。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
一份冰冷的契书。
一场偷来的婚礼。
和一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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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青黛来敲门。
“侯爷,侯妃,该起了。”
沈惊月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坐起身,看向榻上。
萧烬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
他换了一身常服,墨蓝色的锦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那道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
“醒了?”
“嗯。”沈惊月点头,“侯爷起得真早。”
“习惯了。”萧烬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喝了,暖暖身子。”
沈惊月接过,捧在手里。
茶很烫,烫得她指尖发红,却觉得…很暖。
“侯妃,”青黛在门外小声说,“奴婢进来伺候您梳洗?”
“进来吧。”
青黛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端着热水、帕子、胭脂水粉。
看见屋里这情形,青黛愣了一下——侯爷站在窗边,侯妃坐在床上,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不像新婚夫妻,倒像…陌生人。
但她什么也没敢问,只是低着头伺候沈惊月梳洗。
萧烬走到外间,唤来管家。
“今日起,书房收拾出来,本侯以后睡那儿。”
管家一愣:“侯爷,这…”
“照做就是。”
“是。”
沈惊月坐在妆台前,听着外间的对话,手指微微收紧。
她知道,戏开始了。
从今天起,她要演好靖远侯妃这个角色。
演到所有人都信。
演到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侯妃,”青黛小声问,“今日梳什么发髻?”
沈惊月看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梳个简单的。”她说,“不用太张扬。”
“那衣裳…”
“也穿素些。”沈惊月顿了顿,“毕竟…‘体弱’。”
青黛明白了,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堕马髻,簪了一支白玉簪子。衣裳选了件月白色的锦裙,外罩浅青色比甲,整个人素净得像朵白梅。
梳妆完毕,沈惊月走到外间。
萧烬正坐在桌边用早膳,见她出来,抬眸看了一眼。
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坐下吃饭。”
沈惊月在他对面坐下。
早膳很简单,清粥小菜,还有几碟点心。
两人安静地吃着,谁也没说话。
像两个拼桌的陌生人。
直到吃完,萧烬才放下筷子。
“今日要进宫谢恩。”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沈惊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进宫。
见皇帝。
见太后。
见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准备好了。”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萧烬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记住,”他说,“你是靖远侯妃。”
“我萧烬的妻。”
“没人能给你脸色看。”
沈惊月的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
像感动,又像…别的。
“嗯。”她点头,“我记住了。”
萧烬松开手,站起身。
“走吧。”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沈惊月跟着他走出屋子,走出院子,走出靖远侯府。
门外,马车已经备好。
萧烬扶她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的目光。
马车缓缓驶动,驶向皇宫,驶向那个…未知的战场。
沈惊月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街景,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看着腰间那块羊脂白玉佩。
然后,她抬手,轻轻抚过玉佩上的裂痕。
“侯爷,”她轻声说,“我们会赢的,对吗?”
萧烬转头看她。
晨光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溪水。
“会。”他说。
很肯定。
像在许下一个承诺。
沈惊月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化开她眼底的冰。
“那我们就…”
“去掀了那棋盘。”
马车驶过积雪的街道,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
像在宣告——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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