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可梁清许心思一动：她本就是边缘化的小透明实习生，被范志毅处处刁难，接近季凌苍本就是为了让他投鼠忌器，如今效果已然达成。
　　而季凌苍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对她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有预感，这份临时秘书的工作，会是她职场之路的转折点。
　　在季凌苍身边历练，既能增长见识，若能借此留下印象、获得赏识，范志毅这个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于她目前的境况而言，简直是峰回路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梁清许几乎立刻有了决断。
　　当人事找她谈话时，她当即表态：“一切听从公司安排。”
　　人事并未说明竞争规则和条件，只说工作变动事宜由总经办秘书助理直接对接。
　　这反常的流程，让范志毅更加确信，梁清许是攀上了季凌苍这棵高枝，才敢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会议室里，望着梁清许的背影，他心中五味杂陈。
　　曾以为她是温顺可拿捏的小姑娘，谁知她转眼就攀上高枝，堂而皇之地从他掌心溜走——就像到手的鸭子飞了，占有欲引发的不甘，加上男人虚荣心受挫的愤恨，让他眼神阴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会议结束，梁清许收拾资料。
　　范志毅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清许，你这个名额是季总亲自定下的，可得好好感谢你的好学长啊。”

　　梁清许抬头看他，嫉妒已让他失去理智，曾经引以为傲的面目变得肉眼可见的狰狞，再也装不出半分温和。
　　她不解释、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轻轻一笑，模棱两可地回应：“季总远见卓识，能得到他的青眼，是我的荣幸。”
　　小姑娘眼角眉梢那抑制不住的“仰慕”，深深刺痛了范志毅。他黑着脸，一口气堵在胸腔，不上不下。
　　梁清许淡笑着，语气诚恳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最该感谢的还是您。谢谢您这段时间不遗余力的栽培，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给您丢脸。”
　　“不遗余力”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范志毅嘴角抽动两下，强装笑意：“加油，好好干。”
　　说完便起身拂袖而去。
　　梁清许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狂妄自大，又心胸狭隘。

　　她有些疑惑范志毅对季凌苍的态度，于是拜托齐安安，私下打听一下。
　　齐安安充分发挥自来熟的本事，见缝插针地打听范志毅的前妻是谁、他和季凌苍有什么过节，却一无所获。

　　临时秘书的工作并不轻松。梁清许仍是实习生，没有资格接手冯秘书的核心工作，处境有些尴尬——她跟着秘书助理马媛，从基础事务学起：下班前整理好次日行程，与季凌苍确认；早上编辑重要客户会见、来访、会议信息，发给他做提醒；整理文件归档、摆放待签文件；记录各类会议纪要，处理邮件分类（区分需亲阅与可代处理）；安排用餐、确认接待、协调客户会面时间，甚至需判断是否需要陪同用餐……
　　这些事细碎繁琐，却半点马虎不得。马媛将工作拆解细化，梁清许和席艳分工协作。
　　而季凌苍似乎有意磨炼她们，时常临时调换任务、随机安排工作。
　　梁清许没有半句抱怨，反倒如鱼得水。
　　她做事细致、反应敏捷，短短时间内便已能独当一面

　　这晚，季凌苍约见客户秦达，梁清许与席艳一同随行。
　　张晋轩领着两人刚到地下停车场，季凌苍便坐在车里对梁清许说：“小梁，你坐我车。”
　　张晋轩担心她拘束，笑着安抚：“没事，季总的车宽敞，坐着舒服。”
　　梁清许有种被他看透所有小心思的感觉，关键时候总能收到他的意外关照。
　　她没去看席艳的脸色，径直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内，见梁清许坐得端端正翻看资料，季凌苍轻笑一声：“学妹是哪里人？”
　　“宁城人。”梁清许抬头笑答，语气自然。
　　季凌苍略显讶异：“那你为何选汉大，而非Z大？”
　　“家里人在江城，图个近。”她反问，“学长是江城人？”
　　季凌苍扬眉不答，反问道：“从哪看出来的？”
　　梁清许神秘一笑：“直觉。”
　　“那你直觉挺准。”他笑着点头。

　　会客地点选在京城繁华商圈，配套完善。一行人抵达楼上包间时，甲方尚未到场。
　　张晋轩对梁清许叮嘱：“别紧张，就是吃饭聊天。秦总和季总交情好，早就想灌他酒，我今天也难逃。看我眼色配合就行，倒酒、接话，别冷场。”
　　“好的，张总。”梁清许连连应下。
　　季凌苍在一旁听着，出声制止：“行了，别弄得人紧张。”
　　张晋轩玩笑道：“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
　　席艳立刻接话，笑容温婉：“张总对我们一向关照，我刚来部门时，就多亏您面面俱到。我们私下都说，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遇到这么好的领导。”
　　张晋轩打趣：“我可是一视同仁，面对美女向来心软。”

　　梁清许起身去点菜，席艳凑上前，小声拜托：“这家店的猪肉馅饼做得不错，帮我点一份解解馋。”
　　梁清许眼眸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笑意：“行。”
　　席艳以为她在笑话自己嘴馋，冷着脸目送她出了包厢。

　　梁清许交代服务生后返回，只见席艳正双手捧着一瓶酱香白酒，与张晋轩谈笑风生，季凌苍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领头的是四十余岁的秦达，身后跟着两男一女。
　　季凌苍立即起身迎上前，笑容满面：“秦哥，好久不见，可算把你盼来了。”
　　秦达爽朗一笑：“季老弟，哥哥迟到了，等会喝酒赔罪。”
　　季凌苍与他握手，笑着客套：“哥这话见外了，我可不敢当。”

　　寒暄落座，季凌苍请秦达上座，自己坐在左手边，依次是张晋轩、席艳，梁清许则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席艳与秦达似乎有私交，席间谈笑自如；梁清许顺着张晋轩的话头接话，酒桌气氛融洽。
　　酒过三巡，张晋轩将话题引向项目：“季总上次去广东已谈得差不多，眼下万事俱备，就等秦总您拍板。”
　　秦达眯眼抽烟，似醉非醉：“合同我看了没意见，但问题卡在上面，暂时动不了。”
　　季凌苍微微讶异，试探道：“你指的是小沈董？”
　　秦达吐尽烟圈，眼神意味深长：“正合的项目他本不插手，但集团最近改革，这类项目得等总部点头才能启动。”
　　季凌苍心中了然——今天合同是签不成了。
　　他笑意不减：“谢秦哥指点。咱们好久没聚，今天我可不放人，必须喝到尽兴。”
　　秦达吸完最后一口烟，目光越过烟雾落在梁清许身上：“我喝不过你，梁小姐第一次见，和她喝还差不多。”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梁清许正欲推辞，季凌苍已揽住秦达的肩膀，夹着烟蒂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和小女生喝不尽兴，我陪你喝。下次约上沈总，你再灌我也不迟。”
　　秦达听出他的试探，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张晋轩连忙附和：“秦总，我今天特意准备陪您喝个痛快，上次您还说要不醉不归呢。”
　　秦达身体后仰，指着身边的小方：“上次不提了，今天你和小方喝，让他一雪前耻！”
　　小方立刻上前，缠着张晋轩你来我往喝了起来。

　　片刻后，秦达忽然压低声音对季凌苍说：“等你约好沈总，咱们再一较高下。今天我就想和小梁喝一杯。”
　　季凌苍心中一动——这正是结交小沈总的契机。
　　他深知秦达喜欢酒桌占口头便宜，不会真为难梁清许，只需态度摆好。
　　他面色不变，不着痕迹地扫了梁清许一眼。
　　收到示意，梁清许端着酒杯起身，走到秦达身边微微躬身：“秦总，您酒桌上千杯不醉，商场上运筹帷幄、功业赫赫。听闻您是出了名的绅士，与太太琴瑟和鸣、恩爱多年，是我们小姑娘心中的理想楷模。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这杯酒我敬您，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海涵。”
　　一番话说得略显生涩，却透着真诚不谄媚。梁清许仰头一饮而尽。
　　季凌苍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
　　秦达哈哈大笑：“小姑娘会说话，比你们季总强，只知道灌我酒，不知道抚慰我的心！”

　　席艳见状，立刻端着酒杯起身：“秦总，上次吃饭没机会敬您，这次您可不能厚此薄彼，不赏我面子呀！”
　　秦达笑着站起来：“上次是席董赏脸，说到底要感谢席小姐从中说和，这杯我敬你！”
　　席艳连忙推辞，两人客套一番后一饮而尽。
　　她拿起公筷夹了个肉饼放进秦达碟中，笑意盈盈：“秦叔别笑话我，您叫我小席就好。这里的猪肉饼做得一绝，您尝尝味道？”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热闹的场面陡然安静。
　　秦达刚咽下的饼像是吞了毒药，他侧身弯腰，下意识想伸手抠喉咙。秘书第一时间站起来找垃圾桶。
　　场面尴尬至极。
　　“哎呀！”席艳这才惊觉失言，脸色煞白，“我忘了，秦总您不吃猪肉！”
　　季凌苍眸光一冷，与张晋轩交换了个眼神。

　　不等张晋轩开口，梁清许已迅速起身，语气满是歉意：“秦总，实在抱歉。这饼我特意交代酒店换成牛肉馅的了，刚才艳艳特意叮嘱过我，许是她记混了顺嘴一说。是我疏忽，自罚一杯。”
　　她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气氛骤然缓和。
　　席艳面色微变，眼神慌乱地看向季凌苍。
　　他眼睑半掀，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席艳眼眶瞬间泛红，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晋轩起身圆场：“小席年纪小不懂事，喜欢开玩笑。我替她给秦总赔罪。”说着端起分酒器，半盅白酒一饮而尽。
　　梁清许默默看着，眉头微蹙。

　　秦达喝了口秘书递来的水，摆手笑道：“席小姐真会打趣人，吓得我酒都醒了一半。”
　　他转而对季凌苍玩笑，“季老弟，刚才还说你不体贴，转头就安排人给我醒酒呢！”
　　季凌苍神色稍缓，举杯郑重道：“是我疏忽，这杯敬秦哥，赔罪了。”

　　酒桌继续，只是多了些场面话。
　　散场后，秦达并未将插曲放在心上，带着一行人笑着离开。
　　张晋轩喝得不少，季凌苍嘱咐助理韩驰送他和席艳先回去。
　　包间里只剩两人。季凌苍沉默地点燃一支烟，靠在椅背上，烟雾缭绕中神情莫测。
　　梁清许想起他席间多喝少吃，便出去让酒店上了一碗清汤面。
　　面端上桌时，季凌苍脸色缓和了许多，问：“你还好吗？”
　　梁清许只觉后劲上来，头脑发晕，但看反光镜里面色如常，便笑道：“目前还算清醒，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怎么样。”
　　季凌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玩笑道：“看样子是潜力股，以后可以多锻炼锻炼。”
　　酒精让神经松弛，梁清许展颜一笑：“学长，我不会说话，刚才深怕说错话给您添麻烦。”
　　“别怕，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说错了圆回来就好。”季凌苍顿了顿，目光锐利，“你私下做了功课？”
　　刚才的插曲，他早已洞悉原委。
　　梁清许莞尔：“还要感谢学长提点，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她不叫屈、不解释，只坦然应对。
　　季凌苍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慢条斯理吃完面，放下筷子：“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好。”梁清许毫不犹豫拒绝，“我住得远，您送过去再回来太麻烦。”
　　“没事，又不是我开车。”季凌苍喝了口茶，态度坚决，“你喝了酒，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见他坚持，梁清许不再推辞，趁他抽烟的功夫起身去了洗手间。

　　返程时，梁清许在包间走廊迎面撞上一人。
　　仅一个照面，她便认出了对方——沈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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