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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
戌时正,毓王萧其珏与王妃傅荃相携入席。
满园灯火骤静,众宾目光皆聚于这对天潢贵胄。
“今日贱辰,承蒙诸位赏光莅临,敝府蓬荜生辉。”傅荃音色清越如玉磬,“薄酒素宴,聊表谢意,望诸位尽兴。”
萧其珏举杯相和,声量因着喜意高昂几分:“本王与王妃,敬诸位一杯。”
满座锦衣齐举,贺声如潮:“恭祝毓王妃福寿安康,千岁金安!”
蒋和意随众举觞,目接伶人踏歌登场。
水袖翻云,丝竹遏云,席间公侯将相皆含笑击节。
当朝宰辅、帝师太傅、世袭勋贵、三省六部要员...尽在座中,无声昭示着毓王府盘根错节的势力。
若在平日,她或愿细观席间暗流。
去细细揣度席间微妙的眼神交汇,寒暄间的机锋暗藏,试图从这些世家话事人的唇齿笑语间,拼凑出朝堂局势隐约脉络。
但此刻,她全然没有这份心力。
她怔怔望着戏台,眸光早已失焦,像是透过繁华热闹,望向别处。
“阿难,”江漩柔声探问,“可是发生何事?让你如此神思不属?”
蒋和意蓦然回神,侧首强展笑颜:“无甚大事,娘亲勿忧,女儿只是有些乏累罢了。”
“当真?”江漩细看她眉眼,显然不信。
女儿虽一向不喜喧闹宴饮,但素来从容,眉宇间何曾尽是沉郁?
“自然是。”蒋和意掩去眼中波澜,“女儿始终在毓王府内,未曾离去半步,哪能碰得上什么大事?”
江漩又端详片刻,终是轻拍她手背:“若真乏了,便悄悄去后面水阁歇息,无妨的。”
“嗯,女儿省得。”蒋和意乖巧点头。
待父母与邻座寒暄,蒋和意方稍弛背脊。
以手支颐,目光懒懒投向戏台,耳畔回荡着萧其玉冷语:
“想必奇货居是蒋三小姐毕生心血?若毁之岂不可惜?明日申时,聚贤楼二楼西边雅间,静候三小姐佳音。”
如此直白,毫不掩饰,甚至连一丝虚伪客套都未曾铺垫!蒋和意只觉胸中滞闷。
赤裸裸的胁迫!无耻之尤!
她叹后转首,视线穿过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人群,撞入另一道目光之中。
萧其玉竟正望着她!
他眼眸深邃,眸中张狂凌人盛气,仿若势在必得,如同数万尖针,凌迟她心。
厌恶至极!
萧其玉挑衅举杯致意,仰首饮尽。
狂妄!好生狂妄!
案下手指紧攥,指甲深陷掌心。锐痛传来,才勉强压下翻涌怒意。
然她时刻谨记自己身处何地,达官显贵尽在,她面上依旧维持得体浅笑,保持世家贵女应有端庄。
无论所谈何事,她决不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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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申时,烈日灼空。
马车停驻聚贤楼前,南木轻启锦帘:“三小姐,到了。”
蒋和意搭着侍女小臂下车,仰首望匾,眼眸半闭。灼热空气吸入肺腑,更添烦闷。
酒楼门前,一名高大男子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她,大步上前,抱拳弯腰,声量极大:“蒋三小姐,王爷已等候多时,请!”
她认得这张粗犷面孔,庆功宴上曾有一面之缘,乃萧其玉副将齐英。如今细观,更觉其举止鄙野,令人生厌。
并非她以偏概全,实在是平南王及其身边之人,难让她生出半分好感来。
她微微颔首,默然抬阶而上。
门槛高及膝前,她稳稳跨过,如同决心跨越平南王这道难关。
酒楼内人声鼎沸,宾客与小厮穿梭往来。
楼梯上,端菜小厮脚下一滑,直直撞向齐英肩头。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齐英勃然大怒,粗大手掌揪着小厮衣领,将人提起悬空。
“对、对不住爷!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爷!求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回罢!”小厮连声求饶。
“放过你?”齐英语气恶劣,“老子这抡武器、上战杀敌的胳膊,是你能随便撞的?轻飘飘一句对不住就想糊弄过去?不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那,那爷您想小的如何做...只要小的能做到,绝不推诿。”小厮声音带着颤意,害怕至极。
齐英狞笑,将人重重掼在阶上,又猛地捏住他肩胛。
“呃啊——!”小厮脸孔扭曲。
惨叫声中,齐英五指愈发收紧:“说!滋味如何啊?”
小厮痛得涕泪横流,哀哀求饶。
四下食客皆侧目,却无一人敢上前,生怕惹祸上身。
蒋和意冷眼旁观,厌恶如沸水翻涌。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属下。
嚣张跋扈!
“将军这般,可是想让王爷等得再久些?”
齐英动作一滞,回头瞥见蒋和意平静锐利目光,才悻悻收回手。
他恶狠狠瞪小厮:“哼!算你走运!下次别让老子撞见!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是!多谢爷!多谢爷!”小厮如蒙大赦,仓皇逃开。经过蒋和意身边时,投去感激一瞥。
蒋和意眼神依旧冷淡,目视前方。她并非存心救人,纯粹厌憎这等仗势欺人之徒。
及至二楼雅间,齐英停步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粗声通报:“王爷,人到了。”
“进。”
齐英大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雕花木门洞开,蒋和意见萧其玉闲闲品茶,侍卫肃立身旁。
人模狗样!
蒋和意挂上得体的浅笑行礼。
那人连眼皮未抬,只从喉间懒懒应声,随意摆手,示意她坐下,姿态傲慢至极。
她依言在对面梨花木椅落座,背脊笔直如竹。
酒楼小厮垂首敛目,悄步上前为蒋和意斟茶。
青瓷盏中碧汤微漾,氤氲茶香与窗外隐约市声交织。
待布菜妥当,小厮躬身退下,齐英亦随之离去。
雕花木门轻合,雅间内唯余四人。
“本王甚为不解,蒋三小姐何以要杜撰出‘奇居夫人’这般人物?”萧其玉声线平稳,“可是有何动人故事?”
蒋和意执盏手指收紧。
她不欲纠缠此事,索性直切要害:“不知王爷今日相邀,欲求何种玩物?”
然想起此人不喜玩物,又修正道:“或者说,王爷需要怎样的机关器物?”
“甫一照面便谈正事,未免太过无趣。”萧其玉慵懒后靠,“不如先聊聊蒋三小姐你,为何会喜爱机关术?”
“臣女私认为,开门见山方是正理。”蒋和意不答,“何必谈论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平白浪费彼此时间?”
萧其玉眸色骤冷:“可本王对合作之人,向来得知根知底,才敢放心呐。”
“王爷既已查得臣女底细,知晓奇居夫人便是臣女,”蒋和意齿间泄出冷笑:“又何必多此一问?”
“蒋三小姐这是怨恨本王私下查你?”萧其玉挑眉,面上带笑,眼眸冰冷。
蒋和意未应声,唇角讥讽与眸中寒芒,已作答。
“文书所载终是旁人笔墨,”他声音渐沉,“唯有三小姐亲口所言,方见真章。”
“那王爷便当臣女与卷宗所载一般无二。”她彻底敛去虚礼,眸光如浸寒泉。
“世人皆传,礼部蒋侍郎家三小姐,最是端庄知礼、娴静文雅,”萧其玉声若寒铁,威压铺天,“可本王亲眼所见,才知蒋三小姐与传言很是不符,为人胆大妄为地很!”
他倏然前倾,目光如利刃:“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本王!”
蒋和意迎着他迫人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如韧竹难弯:“臣女以为,敬重从来都是相互的。”
不主动与人为恶,向来是她行事准则。
但眼前这位王爷,已将主意打到奇货居!若不反抗,等着为人鱼肉不成?
心血被觊觎,何须再作谦恭?
“王爷既已存想毁我基业的心思,”她字字清冽如碎玉,“那臣女又何苦装作宽容大度,笑脸相迎呢?”
侍立其后的南木唇角微扬,眸中闪过骄傲:这才是她家三小姐!
萧其玉眼角抽搐,怒火灼胸。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身后怀影会意,“锃”的一声剑鸣,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冰冷剑锋抵在蒋和意脖颈!
阳光在剑身流转,映出她苍白却倔强的面容。
“王爷这是何意?!”南木失声惊呼,顾不得礼数。
“哪里来的贱婢!也配同本王说话?”萧其玉厉声呵斥,面色阴沉似铁。
“她自然配!”蒋和意声调陡扬,纵使利刃加颈,仍直视对方,“若王爷还想臣女效力的话。”
萧其玉死死盯她片刻,忽抚掌大笑,笑声里淬着阴鸷与发现罕见猎物的兴奋。
他挥手,怀影收剑入鞘。
萧其玉隔桌俯身逼近:“你是第一个,敢违逆本王之人!”
蒋和意强压心悸,迎上他骇人目光:“荣幸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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