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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二卷:春寒
第五章
周五下午两点五十五分,沈默站在远见资本所在的写字楼大堂,抬头看着挑高十几米的天花板。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倾泻而下,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出几何状的光斑。这里是陆家嘴另一端的核心区域,与启明资本所在的摩天楼隔江相望,气质却迥然不同——更低调,更沉稳,少了些资本张扬的锐气。
他今天听了周屿的建议,没穿正装,而是一身简单的深蓝色棉质衬衫、卡其裤和运动鞋,外面套了件旧的牛仔夹克。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刚出校门的技术员,而非一个正在寻求数千万融资的创业者。
“沈先生,这边请。”前台小姐笑容得体,引他走向专属电梯。
电梯无声上行,镜面墙壁映出他略带紧绷的脸。沈默深吸一口气,想起周屿昨晚最后那条消息:“做你自己就好。”
做自己。在商业谈判中,这通常是最糟糕的建议。但在见过陆文远那晚后,周屿隐约觉得,或许这次真的可以。
电梯在二十八层停下。门开的瞬间,沈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眼前不是他预想中那种冰冷、现代、充满金属感的基金办公室,而是一个……图书馆?或者说,一个巨大的书房。整层楼被打通,挑高近六米,两侧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不是那种装饰性的精装书,而是有翻阅痕迹、贴着各色标签的真实藏书。中间区域错落摆放着沙发、单人椅、阅读灯,甚至还有一个燃着真火的壁炉——尽管四月的上海已不需要取暖。
空气里有旧纸张、实木和淡淡咖啡混合的味道。几个穿着休闲的年轻人散坐在各处,有的对着笔记本工作,有的低声交谈,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微弱的气流声。
“沈总,这边。”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男性走过来,笑容温和,“陆总在茶室等您。我是他的助理,姓方。”
沈默跟着方助理穿过书架组成的“走廊”,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他瞥见书架上的分类:历史、哲学、传记、科技史、艺术……甚至还有一整个书架的中外诗歌集。这和他见过的任何一家投资机构都不同。
茶室在楼层最深处,一整面弧形落地窗,视野开阔,可以远眺黄浦江蜿蜒入海。陆文远坐在一张宽大的明式茶案后,正在专注地摆弄一套紫砂茶具。他今天穿着麻质的中式对襟衫,比昨晚餐厅里更添几分儒雅。
“沈总,欢迎。”陆文远抬头,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地方有点乱,见谅。我这个人,受不了那种标准的办公室格子间,就把这一层改成了这样。喝茶还是咖啡?”
“茶就好,谢谢陆总。”沈默在对面坐下,有些拘谨。
“别叫陆总,生分。叫我老陆,或者文远都行。”陆文远手法娴熟地温壶、洗茶、冲泡,琥珀色的茶汤注入小巧的品茗杯,“试试这个,武夷山的老枞水仙,朋友自己种的,外面喝不到。”
茶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带着岩韵特有的醇厚气息。沈默不太懂茶,但能感觉到这杯茶的郑重。
“昨晚和周律师聊得很愉快。”陆文远自己也端起一杯,慢慢品着,“尤其是他最后说的那几句关于你的话。我很好奇,所以今天请你来,随便聊聊。”
“您请问。”沈默放下茶杯,坐直了些。
陆文远却摆摆手:“别紧张,不是面试。就当是……两个对技术和未来有点想法的人,喝喝茶,说说话。”
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旧书,放在茶案上。沈默看到书名——《失控:机器、社会与经济的新生物学》,凯文·凯利的经典之作,1994年出版。
“这本书,我九十年代末第一次读,惊为天人。”陆文远抚摸着已经泛黄的书脊,“凯文·凯利预测了分布式网络、云计算、物联网……很多当时看来天方夜谭的东西,后来都成了现实。但他最打动我的,不是预测的准确性,而是贯穿全书的一种精神——对技术复杂性的敬畏,以及对生命、对自组织、对涌现现象的信仰。”
他看向沈默:“你的语音情感识别技术,让我想起了书里的一些观点。情感,大概是人类意识中最复杂、最难以捉摸的‘涌现’现象之一。你想用算法去理解、甚至预测它,这个野心不小。能说说,你是怎么开始对这个产生兴趣的吗?不是商业计划书里那些市场分析,是你自己,为什么?”
这个问题,沈默在无数路演中被问过,他有一套标准的回答:市场规模、技术趋势、商业价值。但此刻,在氤氲的茶香和满屋的书卷气中,在那双温和但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注视下,那些准备好的说辞突然显得苍白。
他沉默了片刻,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我母亲,”沈默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一些,“有轻微的阅读障碍。不是病理性的,就是……她对文字的理解,比常人慢,而且容易混淆。但她听力特别好,对人声音里的情绪特别敏感。小时候,我在学校受了委屈,不敢说,但一回家,她听我喊一声‘妈’,就知道我今天开心不开心。”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遥远的记忆:“后来我学计算机,做语音识别,发现主流方向都在追求更高的字词准确率,更快更准地把声音变成文字。这很好,很有用。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声音里最珍贵的东西,可能不是那些被转换成文字的信息,而是文字无法承载的那些——语气里的迟疑,节奏里的疲惫,细微停顿里的欲言又止。那些我母亲能轻易捕捉到的东西。”
“所以你想做一台能‘听懂’言外之意的机器。”陆文远接道,眼神里有种了然。
“起初是好奇,后来是着迷。”沈默的眼神渐渐聚焦,那种谈到技术时特有的光芒又出现了,“我们收集了上千小时的真实对话——当然,是完全匿名、获得许可的——去分析声音特征和情感状态的关联。一开始准确率惨不忍睹,但慢慢,我们找到了一些模式。不是简单的‘音调高就是高兴’,而是非常复杂的、多维的特征组合。就像……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指纹’,虽然不同,但有底层规律。”
“然后你发现,这套东西可能有用。不只是好玩。”陆文远为他续上茶。
“是的。”沈默点头,“我们最早的一个志愿者,是位独居的退休教师。她儿子在国外,每周通一次视频。我们的早期模型,从她某次通话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偏离她往常模式的波动。我们当时不确定那是什么,只是作为数据异常记录了下来。两周后,她儿子联系我们,说他母亲那次通话后不久,被诊断出轻度抑郁,已经在服药。他说,回想起来,母亲那天的声音确实有点‘不对’,但他当时完全没察觉。”
茶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书架间有人轻轻走动的声音。窗外的天空堆积起了薄薄的云层,阳光变得柔和。
“那是我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预测’案例,虽然纯属偶然。”沈默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件事必须做下去。而且必须做好。因为如果做不好,如果算法有偏见,如果被滥用,它造成的伤害,可能比它带来的帮助更大。所以才有那些麻烦的伦理条款,所以才会在医院那边卡住……我知道这很慢,很笨,在商业上不聪明。但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它变成一个冷冰冰的、可能伤害人的工具。它必须先是‘好’的,然后才是‘有用’的。”
他说完了,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像是完成了某种艰难的坦白。
陆文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那目光不是审视,更像是在观察一件复杂的、有生命力的作品。
“你知道,”陆文远终于开口,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在投资这个行业久了,会得一种病。一种‘估值近视症’。看任何项目,首先下意识地拆解:市场规模多少,增长率多少,竞争格局怎样,团队背景如何,财务模型是否漂亮……一套流程下来,心里大概就有个数了。效率很高,很少出错。”
他转回目光,看向沈默:“但偶尔,会遇到你这样的项目,这样的人。用那套标准模型去套,处处都是风险,处处都是‘不理性’。估值太高,市场太早,团队太理想化,盈利路径太模糊……按常理,应该礼貌地说‘保持联系’,然后转身离开。”
沈默的心微微下沉。他听过太多次这样的“但是”。
“但是,”陆文远的话锋果然一转,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每次当我真的转身离开后,心里总会留下点什么。像一根很小很小的刺,不痛,但总是在那里,提醒我,我可能错过了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一些无法用数字计算,但可能改变某些轨迹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书架墙前,手指划过一排书脊:“我投资过很多成功的项目,有些回报率惊人。我书房里有很多奖杯,媒体上也常有我的名字。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问自己:我真正参与创造了什么?除了财务报表上更漂亮的数字,除了又一家成功上市或被并购的公司,我留下了什么?”
他抽出一本书,走回茶案前,递给沈默。是一本诗集,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翻到第七首,折角的那页。”陆文远说。
沈默疑惑地翻开,找到那页。诗句是用西班牙语和中文双语印刷的。他不懂西语,但中文译文的句子跃入眼帘: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这句话,我很多年前读到,一直记着。”陆文远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荒瘠的土地……我们这个时代,技术爆炸,资本狂欢,信息泛滥,看起来繁花似锦。但有时候我觉得,精神上,它可能是一片荒瘠的土地。太多的噪音,太少的意义;太多的计算,太少的相信;太多的聪明,太少的天真。”
他看向沈默,目光清澈而郑重:“沈默,你的项目,你的坚持,在很多人看来是傻气,是不合时宜。但在我看来,它有点像……在这片荒瘠土地上,努力想要长出来的,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也许它最终长不成玫瑰,也许它明天就枯萎了。但至少,它尝试过,在盐碱地里扎根,开出自己的花。”
沈默握着那本诗集,感觉纸张粗糙的纹理透过指尖传来。他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他准备好应对质疑,准备好解释技术,准备好为估值辩护,但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看见。
“你的条款,我基本同意。”陆文远坐回座位,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平和,“但有几个细节需要微调。伦理委员会的权力需要更明确的制衡机制,避免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技术独裁’。价值对齐对赌的指标,需要更量化、可验证。这些,我的法务会和周律师对接。”
沈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您是说……”
“远见资本,领投你们这轮融资。金额就按你们BP里的基础需求来,估值我们可以再议,但不会压得太狠,我需要你们有足够的资源把事情做好,而不是苟延残喘。”陆文远微笑,“但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我要一个董事会观察员席位,不参与日常决策,但要有充分的知情权。我想亲眼看着,你们是怎么走这条‘笨’路的。”
“可以。”
“第二,”陆文远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成功了,技术真的帮助了很多人,公司也有了足够的影响力。我希望你们能做一件事——把你们在技术伦理、数据隐私保护上走过的弯路、积累的经验、设计的制度,开源出来。不是技术代码,是那套确保技术向善的‘治理经验’。去帮助其他像你们一样的初创公司,少踩一些坑,少一些挣扎。让这片荒地上,能开出更多的花,哪怕只是小小的野花。”
沈默怔住了。这个条件,完全超出了商业谈判的范畴。它关乎传承,关乎行业生态,关乎某种近乎天真的理想。
“即使我们失败了?”他哑声问。
“即使失败了,你们走过的路,踩过的坑,也一样有价值。”陆文远平静地说,“失败的经验,有时候比成功的经验更珍贵。答应吗?”
沈默放下诗集,站起身,向陆文远深深鞠了一躬。
“我答应。我代表默声科技全体,谢谢您。”
陆文远也站起来,绕过茶案,扶住他的肩膀:“别谢我。投资你,是我做过最不‘理性’的决定之一。但有时候,人生需要一点不理性。起来吧,我们聊聊具体的。方助理会拿Term Sheet(投资条款清单)草稿过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沉浸在具体的条款讨论中。陆文远对技术和商业的理解之深,让沈默暗暗吃惊。他能一眼看出技术路线的关键难点,能精准判断市场切入的时机,甚至在沈默团队还没想到的某些应用场景上,提出建设性的建议。
当暮色开始透过玻璃窗漫进来时,主要框架已经敲定。方助理进来开了灯,柔和的灯光洒满茶室。
“今天就到这里吧。”陆文远看了眼手表,“细节让团队去磨。沈默,记住,钱下周可以到账,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拿着钱,你会面临更多诱惑,更多捷径,更多‘聪明’的建议。记住你今天坐在我这里说的话,记住你为什么出发。”
“我会记住。”沈默郑重地说。
送沈默到电梯口时,陆文远忽然说:“周屿是个不错的律师,也是个不错的人。他能看到你身上的重量,并且愿意帮你承担一部分,这很难得。这样的伙伴,比钱更珍贵。珍惜点。”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陆文远温和的目光。沈默靠在轿厢壁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踏实。
手机震动,是周屿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如何?”
沈默看着那两个字,忽然很想听到周屿的声音。他拨通了电话。
“喂?”周屿的声音传来,背景有点吵,似乎在律所。
“陆文远答应了。”沈默说,声音有些沙哑,“领投。条款基本按我们想的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恭喜。我这边会议刚散,你还在陆家嘴?找个地方坐坐?”
“好。你在所里?我去找你。”
“不用,我来接你。发定位给我。”
二十分钟后,周屿的车停在写字楼下。沈默拉开车门坐进去,熟悉的车载香薰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累了?”周屿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
“嗯。但更多的是……不真实感。”沈默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你知道吗,他给我看了本书,聂鲁达的诗。说我的项目像‘荒瘠土地上最后的玫瑰’。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嘴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这很陆文远。他投资,有时候像在收集艺术品,或者在荒原上播种。走吧,带你去个地方,吃点东西。”
他们没有去精致的餐厅,周屿把车开到了外滩附近一条僻静的小路,停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本帮面馆前。店面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但收拾得干净,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客人。
“老板,两碗阳春面,一份素鸡,一份熏鱼。”周屿熟稔地点单,和头发花白的老板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你常来?”沈默打量着小店。墙上有老上海的黑白照片,风扇慢悠悠地转着,一切都和陆家嘴那个充满书卷气的“神殿”截然不同。
“嗯,加班晚了,或者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周屿用热水烫着碗筷,“这里东西简单,味道实在。重要的是,没人认识你,不用表演。”
面很快上来了,清汤,细面,几点葱花,两片烫青菜。素鸡和熏鱼是另外的小碟。最简单的食物,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沈默饿极了,埋头吃了几口,温暖的食物下肚,才感觉真正活了过来。
“陆文远最后跟我说,”沈默咽下口中的面条,抬起头,“他让我珍惜你这样的伙伴。说比钱珍贵。”
周屿夹熏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他是明白人。投资就是投人,也包括人身边的人。”
“周屿,”沈默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他,“等融资协议签完,这个案子就算正式结束了,对吧?”
“法律程序上,是的。”周屿也看着他,目光平静。
“那之后呢?”沈默问,声音很轻,“你还是我的律师吗?”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继续担任公司的外部法律顾问,直到你们找到合适的法务负责人。或者,以其他形式合作。”周屿的回答很专业,很周全。
“我不是问这个。”沈默摇头,目光没有移开,“我是问,案子结束了,我们……还是朋友吗?还能像现在这样,半夜一起出来吃碗面,聊聊天吗?”
窗外有夜归的行人匆匆走过,车灯的光偶尔扫过店内。面馆里很安静,老板在柜台后听着收音机里的沪剧,咿咿呀呀,时光像是慢了下来。
周屿看着沈默。在面馆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下的阴影清晰可见,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种罕见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怕碰碎什么。
“能。”周屿说,语气肯定,没有犹豫,“只要你想。”
沈默笑了,那笑容里有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和一种更深的东西。他重新拿起筷子:“那就好。快吃,面要坨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偶尔交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窗外的上海,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但在这个小小的、陈旧的面馆角落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食物的热气,和一种无需言明的安心。
吃完面,周屿送沈默回张江。快到公司楼下时,沈默突然说:“我答应陆文远,如果我们成功了,要把我们这套确保技术向善的治理经验,开源出去,帮助其他创业公司。”
“很好的承诺。”周屿点头,“但先活下来,做好自己。”
“我知道。”沈默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他沉默了几秒,说:“周屿,谢谢你。不只是为融资,为官司。是为……所有。”
“不用谢。”周屿看着前方路灯的光晕,“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看到,荒地上确实还能长出玫瑰。”周屿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虽然这玫瑰有点傻,有点扎手,但……确实是玫瑰。”
沈默也笑了,这次是真正开怀的笑。他推开车门,夜风涌入。
“路上小心。周一见。”他说。
“周一见。”
看着沈默的身影走进写字楼,周屿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椅背上,听着收音机里深夜节目低低的絮语。
荒地上的玫瑰。陆文远这个比喻,很美,也很沉重。美在希望,沉重在孤独。
但或许,玫瑰从来不是独自生长的。它需要土壤,需要雨水,需要阳光,也需要……偶尔为之遮风挡雨的人。
周屿发动车子,缓缓驶入夜色。春夜的风从车窗灌入,已带了夏日前奏的暖意。
他知道,融资成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更多的挑战,更复杂的选择,更漫长的路,都在前方。但此刻,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种平静的笃定。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但至少今夜,他们都不是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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