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破尘

作者:家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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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CHANGLI


      出京五十里,官道分岔,一条继续向南,通往繁华富庶的江南诸省;另一条折向西南,深入山峦叠嶂的徽南群山。
      影七勒住马,在岔路口稍作停顿。他未发一言,只侧耳倾听着什么。夜风呼啸,掠过道旁枯草,发出呜呜声响,掩盖了远处所有细微动静。但这位无影司顶尖的暗哨,眉头却微微蹙起。
      “有尾巴。”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不止一拨。东南方向,三里外,马蹄声杂,约十人,轻装快马,追踪好手。西北向,五里,蹄声沉,人数不明,但更谨慎,缀得更远。”
      江雪衣掀开车帘一角。夜色浓稠如墨,星月无光,只有道旁几株老树虬枝,在风中张牙舞爪。他脸色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清明冷静,不见丝毫慌乱。
      “是父亲的人,还是……宫里?”他问,声音平稳。
      “东南那拨,路数野,像是江湖路子,但配合默契,应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或死士,江相圈养的可能性大。”影七语速极快,“西北那拨……步伐更整齐,隐约有甲胄摩擦声,怕是来自不该插手的地方。”
      江雪衣眸光一凝。不该插手的地方……是禁军?还是侍卫司?淑贵妃的手,已经能伸到宫外巡防了?
      “侯爷料到此节。”影七继续道,从怀中掏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皮纸,就着微弱的天光展开,是一幅简易舆图,“原计划走官道,经沧州、过淮水,直下扬州。现下看来,此路已不通。我们改道,走徽南官道,绕行庐州,再折向东南。虽多出三日路程,但山路崎岖,易于隐匿,也能甩开大部追兵。”
      他指尖点在舆图一条蜿蜒细线上:“前方三十里,有处荒废驿站。我们在那里换马,弃车,分作两路。属下护送大人与苏姑娘,轻装简从,穿山越岭。另遣一队兄弟,继续驾原车南行,引开追兵。”
      “分兵?”苏月见蹙眉,“公子安危为重,岂可再分散人手?”
      “正因大人安危为重,才需分兵。”影七语气斩钉截铁,“对方既然出动禁军层级的力量,必是得了死令,不惜代价。大队人马行进,目标太大,一旦被咬住,难以脱身。轻骑简从,翻山越岭,反而出其不意。至于诱敌之车,自有安排,足以乱其耳目。”
      江雪衣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舆图那条曲折山路上。
      此路艰险,且需横穿徽南山区,那里匪患未靖,道路不宁。
      但比起身后如影随形的致命追兵,前路的未知风险,似乎已是较好选择。
      “依计行事。”他放下车帘,声音透过布帷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不容置疑。
      “是。”影七不再多言,一抖缰绳,马车偏离宽敞官道,拐上右侧那条明显狭窄崎岖许多的岔路。车轮碾过碎石,发出颠簸的声响,迅速没入更深沉的夜色与山林阴影之中。
      几乎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岔路口蹄声如雷,十余骑黑衣劲装、面罩黑巾的骑士飞驰而至,毫不减速地沿着向南的官道追去。
      又过片刻,另一队约二十余骑,身着暗色皮甲,队列严整的骑兵悄然出现。为首之人抬手止住队伍,目光锐利地扫过两条道路。他翻身下马,仔细检查路面车辙与蹄印,又蹲下身,拈起一撮泥土嗅了嗅。
      “统领,向南蹄印新且杂乱,应是大队。”一名骑兵低声道。
      被称作统领的男子未答,起身走到西南岔路口,俯身查看。
      此处车辙较浅,蹄印也少,且被刻意用树枝扫过,但仍留下些许痕迹。
      他目光逡巡,忽然在道旁一丛半枯的蒿草边停下,伸手拨开草叶,指尖触到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色痕迹——是新鲜的泥点,带着车辕特有的木脂气味。
      “西南。”他直起身,声音冷硬,“他们改道了。追!”
      二十余骑立刻转向,冲入西南岔路,蹄声迅速远去,融入茫茫夜色。
      废弃的驿站孤零零矗立在山坳里,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骸骨。
      夜枭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两辆早已备好的、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残破的马厩旁。
      拉车的马匹普通,但筋肉强健,蹄铁崭新。
      另有四匹鞍辔齐全的骏马在侧,喷着响鼻,显然久经训练。
      影七指挥着几名同样黑衣劲装、沉默干练的无影司属下,迅速将必要的行李、干粮、药物从旧车转移到新马车,又将旧车辕上特意沾带的泥浆、草屑仔细清除。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显是训练有素。
      江雪衣与苏月见已换上便于山行的深色粗布短打,外罩挡风防雨的油衣。江雪衣将那枚“听风令”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遍袖中暗藏的匕首与几样应急之物。
      苏月见则将长剑用布裹了,负在背上,腰间革囊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何物。
      “大人,从此处往西南,入山后道路难行,恐有颠簸,请多担待。”影七递过一个皮质水囊和一小包油纸裹着的干粮,“山中或有瘴气,行路需快,尽量避免夜宿。属下已安排沿途接应,但若遇突发状况,以此哨为号。”
      他递给江雪衣一枚造型古朴的骨哨,仅有寸许长,通体黝黑,看不出材质。
      江雪衣接过,入手冰凉沉重:“有劳。”
      “属下分内之事。”影七抱拳,随即点出两名身形精干、目光沉静的属下,“阿武,阿川,你们护送大人与苏姑娘,走燕子岭小道,经黑水涧,在五道梁与我们汇合。记住,遇事不决,以大人安危为第一。”
      “是!”两人齐声应道,声音低沉。
      “其余人,随我驾车继续沿官道前行,吸引追兵注意。”影七翻身上马,目光扫过众人,“保重。”
      “保重。”江雪衣颔首。
      不再多言,影七一带缰绳,领着三辆马车,朝着西南官道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而江雪衣一行四人,则骑上骏马,由阿武引路,折向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道,钻入了黑黢黢的山林。
      马蹄踏在积年落叶与腐殖土上,声音沉闷。
      山林深处,古木参天,枝桠交错,将本就微弱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四下里漆黑一片,仅能勉强视物。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与某种潮湿的草木气息,远处隐约传来夜兽的嚎叫,更显幽深可怖。
      阿武与阿川一前一后,将江雪衣与苏月见护在中间,默不作声地控马前行。两人显然对路径极为熟悉,即便在如此黑暗的山林中,也能准确辨识方向,避开沟壑与盘根错节的藤蔓。
      江雪衣伏低身体,尽量减少阻力,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与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
      冰冷的山风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因连日疲惫与紧绷而有些昏沉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父亲果然动手了,而且如此迅疾狠辣。江湖死士,禁军追踪,双管齐下,不惜暴露在宫中的暗线,也要将他截杀在离京途中。这是要彻底断绝他南下取证之路,更是要……杀人灭口。
      袖中那枚残玉,隔着衣料,贴着心口,传来冰冷的触感。
      叔父临死前,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追杀与绝望?他握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不,他不能死在这里。
      真相未明,冤屈未雪,罪人未惩,他如何能死?
      “公子,小心!” 身旁苏月见低呼一声。
      江雪衣猛然回神,只见前方阿武猛地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借着依稀的星光,可见前方道路中央,横着一棵不知何时倒下的枯树,树干粗大,枝叶虬结,彻底挡住了去路。
      “有埋伏!”阿武厉喝,同时拔刀出鞘。
      阿川也已抽刀在手,护在江雪衣另一侧。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道旁黑暗中骤然亮起数点寒星,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寂静——是弩箭!
      “下马!”阿武怒吼,人已从马背滚落,同时挥刀格开射向江雪衣的箭矢。阿川亦同时动作,刀光如练,护住苏月见。
      江雪衣反应极快,在阿武出声的瞬间已松开缰绳,侧身滚落马鞍。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发梢飞过,钉入身后树干,箭尾兀自震颤。
      坐骑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被另一支箭射中脖颈,惨叫着轰然倒地。
      落地瞬间,江雪衣就势一滚,躲到另一棵大树后。
      苏月见紧随其后,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剑光在黑暗中如灵蛇吐信,叮叮当当格开数支流矢。
      袭击来自道路两侧的密林深处,箭雨虽不密集,却精准狠辣,显然早有准备,且箭手皆是好手。
      阿武、阿川背靠大树,挥刀如幕,将大部分箭矢挡下,但对方占据地利,又隐匿暗处,久守必失。
      “对方人数不多,但箭法刁钻,意在拖延!”阿川低吼,额头已见汗。他左臂被一支流矢擦过,鲜血染红衣袖。
      江雪衣背靠树干,急速喘息,强迫自己冷静。
      对方设伏于此,必是算准了他们的路线。
      是那两拨追兵中的一伙?还是另有其人?影七的分兵之计,并未完全奏效。
      “不能久留!”他低声道,“阿武,阿川,你们向西侧林中突围,制造动静,引开部分箭手。月见,随我向东,沿溪流方向走,那里林木更密,便于隐匿!”
      “不可!公子安危为重,属下断后,您与苏姑娘先走!”阿武急道。
      “这是命令!”江雪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方目标是我,你们留下死战,无济于事。分头走,生机更大。五道梁汇合!”
      阿武、阿川对视一眼,皆知形势危急,不容犹豫。
      “公子保重!”阿武低喝一声,与阿川同时掷出几枚烟雾弹似的物事。
      砰砰几声闷响,浓密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视线。
      趁此机会,两人身形如电,向西侧林中扑去,刀光闪烁,故意弄出巨大声响。果然,一部分箭矢立刻转向,射向烟雾与声响处。
      “走!”江雪衣低喝,与苏月见同时向东侧掠出。
      苏月见软剑舞动,护住后方,江雪衣则凭借记忆,向着隐约传来潺潺水声的方向疾奔。
      身后传来短兵相接的铿锵声与怒喝,显然是阿武、阿川已与伏击者接战。
      箭矢破空声稀疏了不少,但并未停止,仍有冷箭不时从侧后方射来,逼得二人不得不借助树木岩石闪避,速度大减。

      林木越来越密,荆棘丛生。
      江雪衣的衣袍被勾破数处,脸颊也被树枝划出血痕。
      他咬牙坚持,肺叶因剧烈奔跑火辣辣地疼,冰冷的空气吸入,如同刀割。
      苏月见紧跟在他身后半步,气息稍匀,但脸色也显苍白。
      “公子,前方有水声!”苏月见忽然道。
      果然,水声渐响。
      又奔出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不宽的山溪横亘前方,溪水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流速颇急。
      对岸是更加茂密幽深的森林。
      “过河!”江雪衣毫不犹豫,涉水而入。初冬的溪水冰冷刺骨,瞬间淹没膝盖,激得他浑身一颤。苏月见紧随其后。
      刚至溪心,身后破空声再至!这次不是弩箭,而是两道乌光,直取江雪衣后心与苏月见后颈!是淬毒暗器!
      苏月见听风辨位,软剑回扫,叮当两声脆响,将暗器击飞。
      但与此同时,岸边长草中蓦地窜出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向水中二人,手中短刃在微弱水光映照下,泛起幽蓝光泽——喂毒!
      伏击者竟不止箭手,还有近战刺客隐匿在此!
      苏月见厉叱一声,软剑如毒龙出洞,卷向当先一人。
      江雪衣亦在同时侧身避过另一人刺向肋下的短刃,袖中匕首滑出,反手疾划对方手腕。
      那刺客反应极快,缩手回刀,顺势一脚踢向江雪衣下盘。
      溪水阻力甚大,江雪衣行动不便,眼看就要被踢中,苏月见软剑回援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道乌光闪过,“噗”一声轻响,那踢向江雪衣的刺客身形一僵,咽喉处多了一枚乌沉沉的菱形镖,鲜血汩汩涌出。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侧方黑暗,软软倒入溪中,溅起大片水花。
      另一名刺客见状大惊,虚晃一招逼退苏月见,抽身便欲后退。
      然而又是一道乌光无声无息袭来,正中其后心。
      刺客扑倒,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江雪衣与苏月见背靠背立于溪中,浑身湿透,惊魂未定。
      只见侧方一块巨石后,转出一道颀长身影。
      玄衣墨发,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江大人,月黑风高,山野遇袭,真是好兴致。”谢长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本侯恰巧路过,看来,是来得正好?”
      江雪衣心脏狂跳,不知是因为方才的生死一线,还是因为眼前之人的突兀出现。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定睛看去。
      确是谢长离无疑,只是未着华服,只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长发以墨玉簪简单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风流,多了几分凛冽肃杀。
      他手中把玩着几枚与方才击杀刺客同款的乌沉飞镖,姿态闲适,仿佛方才出手连毙两人的不是他。
      “侯爷……怎会在此?”江雪衣稳住呼吸,声音仍带着微喘。
      “本侯为何不能在此?”谢长离踱步走近,靴子踩在溪边卵石上,发出轻微的喀嚓声。他在岸边蹲下,隔着数尺溪水,与江雪衣对视,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这徽南山路,又不是你江家开的。本侯夜半无事,出来赏赏夜景,猎猎野兽,不行么?”
      他目光扫过江雪衣湿透的衣衫、划破的脸颊,以及手中紧握的匕首,笑意加深,眼底却没什么温度:“看来江大人这‘散心’,散得颇为惊险。连‘影蛇’的人都招惹上了,啧啧,江相还真是……看得起你这个儿子。”
      影蛇?江雪衣心中凛然。
      那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之一,索价极高,行事诡秘,从不失手。父亲竟动用了他们?
      “侯爷认得他们?”苏月见警惕未消,软剑虽已垂下,但身形仍保持戒备。
      “乌木镖,蛇纹刃,行事阴狠,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不是‘影蛇’那群见不得光的东西,还能是谁?”谢长离抛了抛手中飞镖,嗤笑道,“不过看来,江相手笔虽大,请的人却不够档次。这种货色,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溪水中狼狈的两人:“还能走吗?此地不宜久留,‘影蛇’的人向来是群臭虫,死了一个,很快会来一群。”
      江雪衣点点头,与苏月见互相搀扶着上岸。
      冰冷的溪水浸透衣衫,寒风吹过,刺骨冰凉,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谢长离瞥了他一眼,解下自己身上的墨绒大氅,随手抛过去:“披上。病死了,本侯这趟就算白跑了。”
      大氅还带着主人的体温,以及一股清冽的、混合着药草与冷松的气息。
      江雪衣接住,微怔,没有立刻披上。
      “怎么?嫌脏?”谢长离挑眉。
      “不敢,多谢侯爷。”江雪衣不再犹豫,将尚带余温的大氅裹在身上,寒意稍减。苏月见默默运功,帮他蒸干些许湿气。
      “阿武阿川他们……”江雪衣望向来路,林中打斗声已止,不知生死。
      “放心,影七安排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也是他们的命。”谢长离语气淡漠,转身朝东侧密林走去,“跟紧,不想再被臭虫咬,就闭嘴赶路。”
      江雪衣与苏月见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疑虑与担忧,紧随其后。
      谢长离对山林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在黑暗中穿行如履平地,速度极快,且总能避开难以通行的荆棘与沟壑。
      江雪衣奋力跟上,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冰冷沉重,步伐越来越踉跄。
      苏月见想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微微泛白,林间弥漫起乳白色的晨雾。
      前方出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半掩在荒草藤蔓中。
      “歇脚。”谢长离率先走入庙中。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歪倒,供桌残破,但好歹能遮风。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火折子,点燃一堆早已备好的枯枝,橘黄色的火光跳跃起来,带来些许暖意。
      江雪衣靠坐在墙角,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但他强打精神,看向正在火堆旁烘烤手中飞镖的谢长离。
      “侯爷并非恰巧路过。”他开口,声音因寒冷与疲惫而沙哑,“是影七通知了侯爷?还是……侯爷本就一直暗中跟随?”
      谢长离头也未抬,专注地用衣角擦拭着飞镖上的水渍:“有区别吗?本侯若不来,此刻江大人怕已成了溪中浮尸,或是被‘影蛇’请去喝茶了。”
      “侯爷为何要来?”江雪衣追问。他并不认为谢长离是那种会因“盟友”遇险就亲身犯险、千里驰援的人。此人每一步,必有深意。
      谢长离动作一顿,抬起眼。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得那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却深不见底。
      “为何?”他轻笑一声,将擦净的飞镖收入袖中,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因为,江大人这枚棋子,如今金贵得很,还没走到该走的位置,就这么折了,本侯……舍不得。”
      他站起身,走到江雪衣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距离很近,近到江雪衣能看清他眼底跳跃的火光,和那火光深处,冰冷的审视与算计。
      “江雪衣,”谢长离缓缓道,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本侯说过,你这把刀,很好用。但刀太脆,容易折。折了,就不好玩了。所以,在你这把刀,替本侯斩断该斩的东西之前,你得好好活着。明白吗?”
      他的气息拂在江雪衣脸上,带着淡淡的、清苦的药草香,与话语中的冷意形成诡异对比。
      江雪衣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湿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更显轮廓分明,也衬得那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下官明白。”他缓缓道,“侯爷是执棋人,下官是棋子。棋子需活着,走到预定位置,完成使命。在此之前,执棋人会护它周全。是么?”
      谢长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伸手,用指背极轻地擦过江雪衣脸颊上那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
      动作近乎轻柔,指尖却冰凉。
      “聪明。”他收回手,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所以,好好惜命。你的命,现在不只属于你自己,也属于本侯这盘棋。”
      他走回火堆旁坐下,不再看江雪衣,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与触碰从未发生。
      江雪衣抬手,碰了碰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他垂下眼睫,看着跃动的火苗,不再说话。
      庙外,晨雾渐浓,山林寂静。只有火堆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不知名的鸟鸣。
      而执棋之人,已然亲自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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