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周五上午，南大综合楼最大的阶梯教室。

　　《科技与艺术交叉导论》，一门全校公选课，因内容有趣且给分慷慨而人满为患。林知意选这门课是为了学分，也为了论文积累素材。她提前二十分钟到，选了第五排靠过道的位置——视野好，便于进出，且离投影仪远（减少辐射）。

　　九点整，教授准时开始上课。林知意打开笔记本，准备做笔记。

　　九点零五分，后门悄悄溜进来一个人。

　　林知意不用回头，单从周围女生轻微的骚动和某个熟悉的笨拙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者是谁。

　　果然，一个人影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带着轻微的喘息声。

　　“学姐，”江屿南压低声音，“好巧。”

　　林知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吗？为什么要上这门课？”

　　“凑学分...”江屿南小声说，“而且听说这门课和我们的项目相关。”

　　他说得有道理。林知意继续记笔记，假装旁边只是普通同学。

　　课程进行得很顺利。教授正在讲解“数字媒体艺术的交互性”，举的例子恰好是AR技术。林知意听得认真，甚至没注意到江屿南在偷偷看她的笔记。

　　“学姐的字真好看。”他小声说。

　　“专心听课。”林知意头也不抬。

　　半小时后，教授开始提问环节。

　　“好，我们来随机点个同学回答一下——”教授点开电脑上的随机点名程序，“今天的问题是：你认为科技与艺术最有效的结合点在哪里？”

　　教室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低下头，祈祷不要被点到。

　　屏幕滚动，名字飞快闪过。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

　　“江屿南同学。”教授看向台下，“是哪位？”

　　林知意感到旁边的人瞬间僵住了。

　　“江...江屿南同学在吗？”

　　江屿南慢慢举起手，像在引爆一颗炸弹。

　　“很好，这位同学，请回答一下。”

　　江屿南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我认为...”他声音有点发颤，“最有效的结合点是...是...”

　　林知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上面正好有她刚才记的相关内容。

　　江屿南瞥了一眼，眼睛亮了一下：“是创造新的感知体验！科技可以提供工具，艺术可以提供视角，两者结合能让人们以新的方式感知世界。比如...比如AR艺术，它不是在现实上覆盖虚拟，而是扩展了现实的边界，让人们看到原本看不到的可能性！”

　　他说得有点激动，声音逐渐坚定。教授满意地点头。

　　“很好，请坐。这位同学提到了AR艺术，这正是我们下一节要讲的内容。”

　　江屿南坐下时，长长舒了口气，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谢谢学姐。”他小声说。

　　林知意没回应，继续记笔记。但她注意到，江屿南回答问题时虽然紧张，内容却很有见地——显然不是临时抱佛脚。

　　下课后，学生们涌出教室。林知意收拾东西时，江屿南在旁边等着。

　　“学姐，”他说，“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林知意背上包，“说得挺好。”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走廊里很挤，江屿南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林知意是否跟上。

　　“学姐，你之前上过这门课吗？”
　　“上学期旁听过。”
　　“那你肯定很懂这些理论。”江屿南说，“我都是自己瞎琢磨。”

　　林知意看了他一眼：“你妹妹的画，就体现了科技与艺术的结合。”
　　“真的？”
　　“她把电路板画在树里，把代码画成树枝。”林知意说，“这是一种很直观的理解——科技不是外在的工具，而是内在的结构。”

　　江屿南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学姐，你总是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走廊的灯光在他眼睛里反射出细碎的光。人群从他们身边流过，像河水分开绕过石块。

　　“走吧。”林知意移开目光，“别挡路。”

　　他们走出综合楼。阳光正好，校园广播在播放轻音乐。

　　“学姐，”江屿南突然想起什么，“周日测试，我需要借一些设备。实验室的预约在上午九点，可以吗？”

　　“可以。”林知意说，“但你得保证——”
　　“提前一小时到，检查所有设备，备份所有数据，准备应急预案。”江屿南熟练地接话，“我都记在项目安全手册里了。”

　　林知意挑眉：“你有项目安全手册？”
　　“当然。”江屿南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封面上手写着《AR项目安全操作指南（江屿南专用版）》。

　　林知意翻开，里面详细列出了各种注意事项：

　　【第7条：与学姐见面时，优先确认地面状况（湿滑/不平/有障碍物）】
　　【第13条：传递物品前，口头确认“我要递过来了”】
　　【第22条：如果必须携带饮料，使用带盖容器，且与电子设备保持30cm以上距离】

　　甚至还有手绘的示意图。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林知意问。
　　“从咖啡馆事件后开始。”江屿南老实说，“每次出状况就加一条。现在已经有三十二条了。”

　　林知意看着那本手册，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江屿南会这么认真地去“管理”自己的“灾难体质”。

　　“有用吗？”她问。
　　“有的。”江屿南点头，“至少最近一个月，我没有再损坏任何重要设备...除了上次图书馆差点摔书。”

　　林知意把手册还给他：“继续保持。”
　　“我会的！”江屿南像得到嘉奖的士兵。

　　走到岔路口，两人要分开了。
　　“那周日见。”林知意说。
　　“周日见。”江屿南犹豫了一下，“学姐，如果...如果测试顺利，我们能庆祝一下吗？”

　　“庆祝什么？”
　　“庆祝项目完成第一阶段。”江屿南说，“就...简单吃个饭？我请客。”

　　林知意思考了三秒：“等测试真的顺利再说。”
　　“好！”江屿南笑了，“那学姐路上小心。”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林知意站在原地，看着他卫衣背后被阳光照亮的轮廓。

　　回到宿舍后，林知意打开电脑，准备整理今天的课堂笔记。但她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

　　脑海里反复出现江屿南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紧张的样子，和他眼睛亮起来说“创造新的感知体验”时的神情。

　　还有那本手写安全手册。第三十二条是什么来着？

　　她拿起手机，想发信息问，又放下。

　　算了。周日就知道了。

　　窗外，梧桐叶在秋风中摇曳。林知意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樱花树U盘，插上电脑。

　　在项目文件夹里，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艺术阐释框架》。开始打字：

　　【科技与艺术的结合不应是技术的炫耀，而应是感知的扩展。AR艺术的核心价值在于...】

　　她停住，想起江屿南今天说的那句话：“让人们看到原本看不到的可能性。”

　　她继续打字，思绪如泉涌。

　　也许，这个总是制造意外的学弟，确实让她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不仅仅是项目上的新思路。

　　还有一些别的，她暂时不想深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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