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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宿
“one and two and three......”
啪啪,嘭嘭——音乐声在宽敞的公园萦绕。
泛黄的白色布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严重磨损的鞋尖咻声画了个圈,少年旋身脚尖在地上跟着节奏点地,橙白的校服外套被风吹起,轻快的身影在蓝天下灵活律动。
少年默念着节拍,尽力调动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修长的手臂接连几个震动后在空中随着音乐声一起定格。
一旁看热闹的小孩拍打着她白嫩的小手掌,兴高采烈的跑向树荫下的女人:“妈妈那个哥哥好厉害。”
女人远远看了一眼,见他身上穿着独属于一中的校服。便对那满眼崇拜的女孩解释道:“那个哥哥是一中的,你以后努力考上一中也会像那个哥哥一样厉害。”
少年弯腰拿起了地上放着的巴掌大的蓝色音响,脱下身上敞开的外套往腰上一系,提起树头上的书包就往旁边的小卖店去。
“哟这不是舞王吗,怎么在这都能碰到你?”一个骑着单车的男生停在路边,穿着同样的橙白校服,一脚踩在脚踏板上,一脚踩地。脸上是没有遮掩的嘲笑。
被叫“舞王”的少年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草......”有些矮胖的男生嘴里咒骂一声,踩着单车扬长而去。
日头渐渐西晒,在偌大的公园里落下粼粼金光。
角落里一声咚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吐出嘶声痛呼。
干....
顾之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歪头在手臂上蹭掉了右脸沾上的灰。
他重复排腿的动作,几个来回后双手撑地倒立起身,两条长腿在半空中交替踢蹬两下,在改成单手倒立旋转的瞬间再次摔倒在地,白色的蓝牙耳机也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地面。
顾之行被堆叠在头部的衣服蒙了眼,耳边不绝的笑声被无限放大。
“妈妈,那个哥哥在干什么?”
女人没有应答,只是觉得学艺术的干什么都不成事。转眸白了地上灰头土脸的男孩一眼,拽着自家孩子回家去了。
顾之行坐在地上捋了把头发,一手的灰。耳朵边还黏上了些细小的沙石,摊在手心被阳光一照就亮晶晶的。
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打出朵朵水花。他抓起衣服抹了把脸,拿上滑板进了远处的公厕。
他捧着水朝脸上泼,镜子里的他满脸通红,耳朵鲜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把手打湿伸进衣服里擦着满是灰尘的身体,有着大片脏乱印子的衣服也被弄得湿透。
接着把火-辣辣的手肘放到水下冲洗,从黑色的书包里翻出几个创可贴贴在了伤口处。
拿出备用的衣服换上后滑着滑板去往学校。
正在滑板上享受着凉风的顾之行被裤兜里的几道震动叫停了下来。
—你到学校了没?分班表已经出了。
—你猜猜你被分到了哪班?
—嘿嘿,想不到吧,你还是在五班。
—你猜猜我在哪个班?
面对祁思朝一连串信息的轰炸,顾之行只淡淡回了两个字:
—不猜。
祁思朝回了个白眼的表情给他。
—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兄弟我。
—我很伤心(大哭)
—滚。
好兄弟间的聊天就以这样一个毫无感情的字眼结束。
正当顾之行准备再次滑行时,手机又响了。
—顾之行顾之行,我跟你一个班哎(星星眼)
—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是炸天小公主梁琪琪发来的微信。
看着她绑着两个冲天辫的粉色卡通头像,顾之行都能想像得到她此刻生动的表情。
于是也回了个比较生动的表情给她:
—(笑脸)
“啊啊啊啊,这个木头。我这么热情他居然就只回了我一个这么呆的表情。”分班表前的梁琪琪忙着向天咆哮。
一旁的祁思朝赶忙安慰:“好了好了,我们的炸天小公主就不要为那个木头伤心了,毕竟我这么爱他他都叫我滚。”
听他这么说,梁琪琪心里平衡了些,很快又展开了笑颜。拉着祁思朝去看宿舍表。
人头攒动的分班表前仍声浪不停。
“哇,你看他们艺术班,清一色的政史地哎。这不是学死人嘛。”不远处剪着寸头的男同学震惊道。
艺术类的分班表上几乎整面墙都是选的史地政,零星散落的几个史地生,史地化等都凑不够一个班。只有唯一的体育班是完全选的理科。
“得了,不要质疑凌江中学作为艺术学校的权威。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众学生讨论的声音像蜜蜂一样嗡嗡作响。
站在人群后方的李淮凌推了推眼镜,越过众人的头顶检索着自己的名字。
最终在十五班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大名。
还好,离原来的班级不远,搬教室不会太费劲。
宿舍的话....应该也不会跟原来的离得太远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钟老头的班?为什么!!!”
“呜呜我不活了啊啊啊——”
男生的叫喊声撕心裂肺,穿透钢筋水泥的屏障传进了李淮凌的耳朵里。
正准备去看宿舍表的他脚步一顿,好奇的上前一看究竟。
他回到方才的分班表前,歪着身子挤进人群中,在一个个看热闹的脑袋后方侧着头瞄见了被议论纷纷的十班。
是物化生纯理班。
真惨,两个物化生班,偏偏就进了钟老头的。
凌江中学艺术生占大头,纯文化科人数比较少,几乎是对半开。物理这边一共分成了六个班,两个物化政物化地合班,两个物生政物生地合班,还有两个物化生纯理班,历史类那边同理也是分成了这样的六个班。文化科与艺术类中间夹着一个体育班,过去就是清一色的美术音乐播音传媒还有书法等。
不多时,那边又一阵骚动。
“哎嘿嘿嘿嘿,我分到钟老头的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浓眉大眼,唇上一撇稀松八字胡须,整一个理科战神形象的男孩兴高采烈。
刚刚还在哀嚎的男生停下来,看鬼似的看他,又默默到一旁抹泪了。
钟老头以前在市里带过物竞生,资历老,经验足,自然也就严厉,还有年级主任这一层身份在,那更是严上加严。
学生怕他,也敬他。想要从他那些丰富的教学经验中学到知识,高考时好逆风翻盘,一血中考失利的前耻。
可有时也害怕他那些个丰富的经验。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坐不住的,没由来克制不住地犯浑也是常有的事,多时一个眼神,动动指头他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几乎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已经被制裁个彻底。
每个碰上他的学生都哀怨连天,但被他训出成效后又喜滋滋地上赶着讨骂,整一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结合体。
矛盾啊,煎熬啊.....
呜哇大叫啊,喜气洋洋啊.....
偌大的中心大堂哄哄闹闹,异常聒噪。
李淮凌搔搔耳朵,抬手看向腕表的指针已经快指向六点。
他快速地到宿舍表前越过推推搡搡的同学看一眼宿舍安排后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去新宿舍。
李淮凌把学校发的蓝色格子棉被打包装进了配套的浅黄色布袋里,提上红桶手臂夹着张竹席就出了宿舍门。
刚过C栋门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老宋。
李淮凌朝他颔首以示问好。
“你在哪班?”
“我八班去了。你呢?”
“我十五班。”
“隔得可真远,以后都不能找你玩了。”老宋撅撅嘴,有些可惜。垂眼见李淮凌大袋小袋的样子又道:“我快搬完了,要帮你吗?”
“不用,我东西不多。”李淮凌抬头看着旁边耸立的宿舍楼,“C栋离饭堂近好抢饭不是挺好吗,干嘛愁眉苦脸的。”
老宋一拍脑门,上前两步屈肘撑在李淮凌的肩膀上说:“忐忑啊,宿舍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说怎么就这么邪门,原先那么大个班那么多人选物生地居然没一个跟我分到同个宿舍的。”
“有什么奇怪的,我宿舍的人我也一个都不认识。”
他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宿舍表前匆匆一瞥,艰难地在夹缝中探头看了两次才看见自己分到的宿舍楼。
被推着挤着只看到了自己名字的一半,外加清晰的601。
另外露出来的名字无非就是明啊,杰啊,行啊的。
没一个认识的。
李淮凌哼哧哼哧赶往D栋爬上六楼,看着601室门前贴着的那张名单,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本来稳当夹在身侧的竹席也啪声滑落。
这白纸黑字的表格里躺着七个人名。
头两个就是李淮凌跟顾之行。
七个人!只有他一个是美术班的,其余全是物理班的人。
还有!为什么到哪都能遇到那个二世祖!
为什么?!
李淮凌在心里狂问苍天。
“我去!谁的内-裤?”
楼梯间传来一声惊呼,一个男生跳着脚试图弄掉不知什么时候踩上的一条红色三角裤,好死不死鞋尖还穿进了空荡的裤管里。
“我靠,搬宿舍搬得连内-裤都不要了。可真行。”
男生的吐槽在整条走廊里回荡,传进了601室的人耳中。
里边走出一个寸头的男生,短袖校服的袖子被他卷到了肩膀上,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那原本宽大的校服更是被他一身腱子肉撑得满满当当。
男生自然掠过李淮凌呆木的身影看向地上那条被踩得红里发黑的三角裤沉思了会儿......
“靠!我的。”
寸头男过去食指拈着拇指把那条三角裤提起来看了会儿,嫌弃地将它拿回宿舍丢进了阳台外边粉色的垃圾篓里。
回到床位前瞟见李淮凌还站在那,于是放下手中的抹布趿拉着人字拖走到门边。
单手插着腰靠着门框朝李淮凌扬了扬头,道:“你不识字,看这么久?”
等了两秒都没有应答,他好奇的伸长脖子也去盯着那张宿舍表看,企图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结果什么都没有,正纳闷呢那一直跟木头一样的人终于动了。
李淮凌弯腰捡起地上的竹席,提起被子跟红桶很淡的看了男生一眼,道:“借过”
“靠我就知道你是我们宿舍的,长这么帅。”寸头男生跟在他身后问着。“你叫什么名啊?”
“李淮凌。”
男生回忆起宿舍表上的内容,记起他的名字在第一位。
“你是一号床吧?喏,在这。”他拍了拍进门左边的上铺,好心地用他满是肌肉的双手把李淮凌放在地上的席子跟被子咚咚两下全都甩了上去。
陈年老旧的床板随着被子席子的掉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咂声。
“......”
不知是李淮凌淡漠的脸还是专注的眼,让人产生了他要道谢的错觉。
男生大手一挥拍在李淮凌裸-露的手臂上,笑容灿烂:“多大点事儿,不用谢。”
那清脆啪的一声像鞭炮一样在空荡的宿舍里炸开,那一瞬间李淮凌觉得自己薄薄的皮肤险些要被他给呼裂开。
“哎对了,我叫莫须有。”
“什么玩意儿?”饶是李淮凌已经将那名单确认了无数遍,但当他亲耳听见这个名字时还是说不出的震惊。
莫须有笑着摸了摸他的寸头:“你没听错,我就叫这名儿。”
他似乎有些尴尬,在原地踱步两下又道:“你要笑就笑吧,反正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
李淮凌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认真地朝他道:“不会,很酷。”
很酷......
从没人这样说过。
莫须有不自在地摸着脖子,目光躲闪着踌躇两下,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李淮凌踩着铁质的阶梯准备把床上的东西扯下来。
刷拉刷拉,又是这讨厌的声音,夹着走廊里的喧闹传进来。
嘭一声,宿舍崭新的刷着暖黄油漆的木门被撞得弹回了墙上,吱呀作响。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宿舍里。
顾之行提着棉被跟水桶,夹着竹席滑着滑板进来了。手上的东西多导致重心也不稳,再加上每个人都跟打仗似的兵荒马乱,白色的瓷砖地面被踩得湿漉漉的,印着无数交错的黑色鞋印。
沾了水的滑板轮子有些失控,带着他撞上了木门,又一路滑到了阳台。
顾之行快速反应踩着板尾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尾刹才将滑板停住。
收了板回头捡起掉落的棉被水桶往二号床走去。
“让一下哥们儿。”顾之行拍拍前人的肩。
在李淮凌转身的瞬间四目相对......
相看两厌。
“又是你!”短暂的沉默之后顾之行发出一声无力的惊呼。
一旁的莫须有听着走过来,羡慕到:“认识啊?真好,我都不认识人。”
“不认识。”李淮凌转过身继续擦他的床。
顾之行走到门外看了眼宿舍表回来,单手插兜朝李淮凌道:“李凌谁。”
莫须有满脸问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转头看看李淮凌又看看顾之行。
李淮凌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回身继续手上的动作。
顾之行拧了拧眉,想着“李凌谁”这个名确实有点奇怪。于是又哐哐两步走到门外,几十秒后站到李淮凌跟前说:“李淮凌是吧,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你他妈一个十五班的你过来干什么?”
“过来看你死了没。”李淮凌头也没回。
“你说什么!”顾之行在背后用力推了李淮凌一把,让他的头磕上了铁制的床架边缘。
梆一声把一旁的莫须有吓了一跳。
“哎别动手啊,都是自己人。”莫须有过来把顾之行拉开,把着李淮凌的脑袋检查着他的伤势。
“还好没出血。不过明天应该要肿了,你晚点去买点冰块敷一下。”
“没事,不用管。”李淮凌轻轻碰了下撞得发热的额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之行,眼里满是挑衅:“这种智障人士是这样的。”
“你!....”顾之行又要上前,被莫须有抬臂一挡拦了下来。他扒着莫须有的臂膀望着李淮凌咬牙切齿:“我宰了你!”
李淮凌仍然面无表情,可顾之行却看到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嘲笑。他用嘴型朝顾之行无声说着: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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