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魔生

作者:周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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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夜影入尘


      一、破庙尸傀

      夜烬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最寒的冰海。无边的黑暗与混沌包裹着他,感官迟钝,思维凝滞,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无处不在的痛楚,是唯一的真实,提醒着他残存的存在。

      强行占据这具刚刚咽气的乞丐躯体,其过程之艰难、痛苦,远超预料。这不是夺舍,更类似于一种粗暴的、暂时的“共生”与“寄生”。乞丐的肉身,本已生机断绝,五脏六腑衰败不堪,血脉筋骨枯槁如朽木。夜烬这具由混乱力量勉强粘合的、充满毁灭性的“残魂”,进入这样一具凡胎,无异于将熔岩倒入一具破败的陶罐。

      剧痛首先来自“融合”本身。他必须将自己的魂力与这具躯壳仅存的一缕生气结合,才能勉强“驱动”它。然而,他残魂中蕴含的、哪怕被极力压制的魔元、业力、归墟之力的残留气息,对于凡俗肉身而言,是绝对的剧毒与毁灭。接触的瞬间,血肉、经脉、骨骼,便如同被投入强酸,发出无声的哀鸣,开始从内部飞速地、不可逆地衰败、朽坏。

      夜烬不得不分出大量心神,强行约束、封镇自身魂体中那狂暴的力量,将它们的侵蚀降到最低。这本身就在持续消耗他本就濒临枯竭的魂力。而乞丐肉身中残余的、本能的排斥反应,以及那临死前的绝望、不甘、痛苦等等负面情绪碎片,也如同无数细小的毒刺,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屏障。

      更可怕的是,这具肉身的腐败速度,远超他的控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在失去弹性,血液在变得粘稠冰冷,关节在僵硬,脏器在衰竭……即便他以残余的、得自云霁的淡金灵力(此刻也微弱至极)勉力维持,也只能延缓,而无法阻止。这具躯壳,正在他“入住”的同时,走向最终的死亡与腐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具躯壳,必须收敛气息,然后……去到“他”的身边。

      夜烬开始尝试“驱动”这具躯体。第一个动作,睁开眼皮。

      沉重。黏腻。如同锈蚀了千年的机括。眼皮仿佛有万钧之重,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早已僵硬的肌肉与坏死衰败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视线模糊,昏暗,只有破庙屋顶漏下的几缕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然后是,抬起手指。

      “咯……咯咯……”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肩膀、肘、腕、指关节处传来,仿佛生锈的铁器在强行转动。夜烬的意念,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艰难地驱动着这具不属于他、也即将不属于任何人的躯壳。每一寸肌肉的牵动,都伴随着骨头的摩擦、筋膜的撕裂、以及血肉腐败带来的冰冷麻木。

      他用了很久,久到月光在破庙的地面上移动了一大截,才终于,让那几根枯瘦、肮脏、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然后,是手掌,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嗬……”一声如同破风箱漏气的、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几乎粘在一起的唇缝中挤出。这不是语言,只是气息强行通过坏死的气管与声带,带出的摩擦声。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全身骨架散架般的剧痛与无力。腐败的气味,从这具躯体的每一个毛孔,从口腔、鼻腔中弥漫出来,混合着破庙本身的霉味、尘土味,令人作呕。这气味,夜烬“闻”到了,不是通过嗅觉(这具身体的嗅觉早已失灵),而是通过神魂的直接感知。这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对“死亡”与“腐朽”的感知。

      他不在乎。他早已习惯了比这更糟糕千百倍的状态。归墟九劫的痛苦,远超这肉身的衰朽。

      终于,在耗费了不知多少时间与精力后,他勉强以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蛛网与灰尘的墙壁,支撑着这具躯壳,半坐了起来。

      月光斜斜地从破开的屋顶洒下,照亮了他此刻的“模样”。

      一具包裹在褴褛、肮脏、散发着浓重酸臭与死亡气息的布条中的,形销骨立的躯体。皮肤是死人才有的、不正常的青灰色,布满了老人斑和不知名的脓疮与溃烂。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头发如枯草,虱子在其中爬行。指甲发黑,手脚因长期的营养不良与寒冷而肿胀变形。

      这,就是他此刻的“容器”,一具刚刚断气、正在迅速腐败的乞丐尸体。

      夜烬的“视线”(透过这具躯壳浑浊的眼球)缓缓扫过自身,毫无波澜。皮囊而已。只要能行动,只要能走到“他”的身边,这副皮囊是美是丑,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

      他开始尝试“呼吸”。不是为了汲取空气(这具身体早已不需要),而是为了模拟出活物的气息,也是为了缓慢地、极其细微地调整这具躯壳的状态。每一次“吸气”,胸腔都传来滞涩的、仿佛破鼓被敲响的声音。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郁的腐败与血腥气。但他强迫这具身体,做出“呼吸”的节律。

      然后,是“站立”。

      这是更艰难的过程。双腿早已麻木僵硬,膝盖如同锈死的轴承。他尝试了三次,才勉强用手撑着墙壁,一点点地将这具死沉的、不听使唤的躯体“拖”起来。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枯瘦的手掌在粗糙的墙壁上刮擦,留下几道暗红的、粘稠的印子——那是腐败组织渗出的液体。

      他稳住身形,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关节生锈的傀儡,摇摇晃晃地,站在了破庙中央的月光下。

      月光照亮了他此刻的模样,也照亮了他那双眼睛。

      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窝中,缓缓转动。瞳孔深处,早已没有了属于那个乞丐的任何光彩,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极致疲惫、冰冷死寂,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如风中残烛般执着燃烧的暗红光芒。

      那不是活人的眼神。是来自深渊的凝视,是承载了千年恨意、九死无悔、焚魂赴死、最终却寄居于一具腐尸中的,残魂的执念。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枯瘦、颤抖、指甲发黑的双手,又抬头,透过破庙敞开的、歪斜的门框,望向远处那片灯火阑珊的城池,望向城中某个特定的方向。

      那里,是回春堂。是“他”所在的地方。

      夜烬(或者说,这具名为“阿七”的乞丐躯壳内,那个残破的灵魂)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咧开了嘴。干裂的嘴唇被扯动,发出“嗤啦”的轻微撕裂声,露出几颗发黄、残缺的牙齿。那是一个试图表达“微笑”的表情,但在这样一张脸上,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映衬下,只显得无比诡异、森然,如同恶鬼的嘲弄。

      “嗬……嗬……”嘶哑的、不成调的、气流摩擦的声音,再次从他喉中挤出。这一次,他似乎试图发出一个音节。

      “……云……霁……”

      模糊的、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回荡,随即被夜风吹散。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用这具腐败的、不属于他的喉咙。

      然后,他动了。

      如同生锈的木偶,迈出了第一步。脚步沉重,拖沓,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散发着腐败气味的脚印。膝盖和踝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他没有停下,一步,又一步,朝着破庙的门口,朝着月光下那条通往城池的、昏暗的小路,蹒跚而去。

      每走一步,这具躯壳的腐败就在加剧。肌肉在失去最后的水分与弹性,皮肤下似乎有细小的、令人不安的蠕动(那是腐败菌在疯狂滋生),关节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刺耳。但他不在乎。他的全部意志,都用于驱动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朝着那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

      夜风吹过空旷的荒野,卷起尘土与枯叶,也带来了远处城池模糊的、代表着人间烟火的气息。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药香。

      夜烬(或者说,阿七)那深陷的眼窝中,那点暗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来了。

      以如此不堪、如此狼狈、如此……荒诞的方式。

      但,终究是,来了。

      二、长街夜行

      夜,已深。临江城的大多数街巷,都已沉入梦乡。唯有主干道上,几盏稀稀落落的、昏黄的街灯,在夜风中摇曳,将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迅速吞没在黑暗中。

      阿七(或者说,夜烬)就在这样的夜色中,踽踽独行。

      他的行走姿势极其怪异,步伐僵硬而拖沓,左腿似乎比右腿更不灵活,每次迈出都带着明显的滞涩与不协调,仿佛随时会摔倒。身体微微佝偻着,双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随着步履微微晃动。褴褛的衣衫,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散发出浓重的、令人掩鼻的酸臭与腐败气味。露在外面的皮肤,是那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他低着头,枯草般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僵硬、死气沉沉的下巴。那双浑浊的、偶尔闪过暗红光芒的眼睛,隐藏在发梢的阴影里,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或者说,是凭着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感应,朝着某个方向,机械地、执着地挪动。

      偶尔有更夫提着灯笼,敲着梆子走过,远远看到这黑暗中移动的、形如鬼魅的身影,闻到那随风飘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无不骇然变色,加快脚步匆匆避开,低声咒骂着“晦气”、“哪里来的痨病鬼”、“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阿七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对抗躯壳急速腐败带来的痛苦与失控,用于维持那点微弱的、与云霁之间的灵魂感应,用于……驱动这具沉重的、不断崩坏的“皮囊”,一步一步,向前。

      腐败在加剧。他能感觉到,小腿的肌肉正在失去知觉,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手指的关节,每一次弯曲都更加困难,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胸口越来越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漏气的风箱,带着血腥与腐烂的甜腥气。视野也开始模糊,那点暗红的视觉,如同蒙上了一层不断加厚的毛玻璃。

      但他不能停。他离那感应中的目标,已经很近了。近到,他似乎能“闻”到,穿过数条街道,穿过夜风,传来的、那独属于“他”的、清冽的、带着淡淡药香与墨香的气息。那气息,如同苦海中的灯塔,如同炼狱中的清风,支撑着他早已超越极限的意志,继续这绝望的跋涉。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是一条相对僻静、两侧种着柳树的小巷。巷子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白墙黑瓦、规模颇大的院落轮廓。门楣上悬挂的牌匾,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

      回春堂。

      阿七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深陷眼窝中,暗红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最后的光亮。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那条通往回春堂的小巷时——

      “站住!”

      一声带着嫌恶与警惕的厉喝,从斜刺里传来。紧接着,灯笼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街面,也照亮了阿七那张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诡异、可怖的脸。

      是两名巡夜的衙役。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手按腰间佩刀,挡在了巷口,满脸戒备与嫌恶地打量着这个深夜独行、形迹可疑、浑身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乞丐”。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此作甚?”提灯笼的衙役捂着鼻子,皱眉喝问,灯笼的光在阿七青灰色的脸上晃动。

      阿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看”向两名衙役,那双浑浊的、死气沉沉的眼睛,在灯笼光下,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两名衙役被他这目光一扫,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被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舔过脊背。那绝不是一个活人,甚至不像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

      “问你话呢!哑巴了?”另一名衙役壮着胆子,拔出半截佩刀,厉声喝道,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乞丐太古怪了,那气味,那模样,那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传说。

      阿七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声带早已坏死,只能发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指甲发黑的手,指向小巷深处,回春堂的方向。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此刻大部分的力气。手臂抬起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袖口滑落,露出青灰色、布满淤斑和细小溃烂的小臂。

      两名衙役脸色骤变,齐齐后退了一步,握刀的手更紧。

      “你想去回春堂?”提灯笼的衙役强作镇定,但声音已经有些发飘,“林大夫家晚上不接诊!你若有病,明日白天再来排队!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他们并非有意为难一个乞丐,实在是眼前这人太过诡异,那浓烈的死人气味,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危险和……不祥。绝不能让他靠近回春堂,惊扰了林大夫一家。

      阿七的手臂,依旧固执地、颤抖地指着那个方向。他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那双死寂的眼睛,透过散乱枯发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两名衙役,又仿佛穿透了他们,看向小巷深处。

      僵持。令人心悸的僵持。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灯笼的光晕在阿七那张可怖的脸上晃动,明暗不定。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按刀的衙役被那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一股邪火冲上头顶,再加上同伴在旁,胆气一壮,猛地踏前一步,伸手就去推搡阿七,“滚开!别在这儿挡道!”

      他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推在了阿七的胸口。

      触手之处,并非预料中瘦骨嶙峋的触感,而是一种……冰冷、僵硬、毫无弹性的,如同推在了一块浸透了水的朽木之上的感觉。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败与某种阴冷气息的寒意,顺着接触的地方,瞬间蔓延到他的手臂。

      “啊!”衙役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感觉到,自己触碰的地方,那乞丐的“身体”,似乎……凹陷下去了一点?而且,那股寒意,竟让他整条手臂都有些发麻、僵硬。

      阿七被他这一推,本就站立不稳的躯体,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但他立刻用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壁,稳住了身形。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再次看向那名推他的衙役。

      这一次,那眼神中,除了死寂,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的……注视。仿佛在看一件死物,又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衙役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连退数步,几乎要拔刀出鞘。另一名提灯笼的衙役也吓得够呛,灯笼都差点脱手。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两名衙役几乎要忍不住拔刀相向或者转身逃走的瞬间——

      阿七,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指着回春堂方向的手臂。

      然后,他转过了身。动作依旧僵硬,缓慢,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

      他没有再看两名衙役一眼,也没有试图再进入那条小巷。而是沿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拖着那条更不灵活的腿,蹒跚着,消失在了街道另一头的黑暗之中。

      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也随之渐渐飘远,最终被夜风吹散。

      两名衙役站在原地,惊魂未定,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骇然。

      “那……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推人的衙役声音发颤,看着自己刚才触碰过阿七胸口的手掌,总觉得那上面还残留着冰冷的、不祥的触感。

      “不……不知道……像个……像个活死人!”提灯笼的衙役声音也在发抖,“赶紧走!这地方邪性!”

      两人再不敢停留,匆匆离开了这条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而阿七,或者说夜烬,在离开两名衙役的视线后,并没有走远。他拐进了一条更加阴暗、堆满杂物、散发着馊水气味的死胡同。

      他背靠着冰冷的、长满青苔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发了一连串关节的呻吟与血肉腐败的轻微声响。

      他“坐”在肮脏的地面,低着头,枯草般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胸口,在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起伏着——那并非呼吸,而是他残魂强行驱动这具腐败躯壳,模拟出的最后一点生机律动。

      他失败了。以他现在这副样子,连靠近回春堂都做不到。那两个衙役只是微不足道的障碍,但他们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现在,是一个行走的、散发着死亡与不祥气息的“怪物”。他这样靠近,只会吓到普通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惊动、伤害到“他”。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夜烬(阿七)缓缓抬起头,透过额前散乱的发丝,看向回春堂的方向。那双深陷眼窝中的暗红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固执地燃烧。

      不能靠近……那就……远远地看着。

      守护,并非一定要在身侧。

      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平安,就好。

      至于这副躯壳……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几个时辰?

      不重要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如果一具正在腐败的尸体也能感到“舒服”的话。然后,他就这样,如同街边随处可见的、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蜷缩在肮脏的墙角,闭上了眼睛。

      不是休息。他不需要休息。他只是,用这最后的方式,用这具腐败的、即将彻底崩溃的躯壳,静静地,守在这里。

      守在这条,离“他”最近,又最远的,黑暗的巷弄里。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屑,掠过他褴褛的衣角,带来远处回春堂方向,依稀可闻的、更夫巡夜的梆子声,以及,更深露重时,万籁俱寂的安宁。

      阿七(夜烬)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破碎的雕像。

      只有那点深藏在腐烂躯壳深处的、微弱的灵魂之火,依旧在固执地、无声地,燃烧着,感知着,守护着。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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