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食堂征服无限流

　　培育槽虚影中的月白色光华，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得凝实、旺盛。

　　半个小时并不长，但在死寂教学楼里紧绷的等待中，每一分钟都被拉得格外漫长。赵大勇靠在厨房门框上，闭目养神，但肌肉依旧紧绷，耳朵竖着捕捉任何异常。周明将散落在教室里的、还算完好的桌椅拖到厨房边界内，拼成简单的防御工事，虽然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孙倩用找到的破布，一遍遍擦拭着那些从教室搬来的、为数不多的陶碗陶盘，动作细致得近乎虔诚。陈诺则反复翻阅那本点名册和实验笔记，将三十七个孩子的名字、特征与作文片段默默记在心里。

　　林晚守着灶台和培育槽，手里捏着一小撮之前剩下的、被污染的月光菇碎片，与虚影中正在生长的、散发着纯净微光的新生菌丝体对比。颜色更润白，荧光更柔和稳定，最重要的是，那股淡淡的化学酸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森林深处、混合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蜂蜜的甜香。

　　“这才是它本该有的样子。”她轻声自语。

　　“培育完成！”小福的电子音准时响起。虚影消散，灶台边的实木案板上，整齐地出现了一小堆新鲜饱满的月光菇。菌盖圆润，色泽如玉，切面上细密的荧光脉络如同流淌的星屑，在厨房温暖的光线下静谧生辉。数量不多，大约只够做十碗面左右的配菜。

　　“宿主，这是第一茬，后续每隔半小时左右可以收获一次，但产量会递减，总计预计能收获相当于五十人份的菌丝食材。”小福汇报道，“系统能量消耗30%，建议后续结合基础食材使用。”

　　林晚点头。足够了。她不需要让每个人都吃上大餐，一碗带着干净蘑菇、足够温暖饱腹的面糊或汤，加上“点名”和“记忆交换”的仪式，或许就是关键。

　　她开始生火，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面粉和清水搅面糊，将第一批净化月光菇仔细切片备用。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时，她忽然停住，看向其他人。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碗’，和……一个更像样的‘仪式场地’。”她说，“不能只在厨房门口分发。那些孩子……他们值得一次正式的‘告别’。”

　　陈诺立刻明白：“去三楼？三年二班教室？”

　　“不。”林晚摇头，“那里是他们的伤心地，是牢笼。告别不应该在牢笼里。”她目光扫过教室，“就在这里，把课桌拼起来，布置一个简单的‘长桌’。我们可能找不到四十四套餐具，但……”她看向那些锈蚀的饭盒，“或许，可以用回他们自己的东西。”

　　周明眼神一动：“你是说……用那些饭盒？”

　　“对。洗干净，能用的都用上。这是他们的东西，承载过他们的期待。”林晚说，“孙倩，能帮忙吗？陈老师，你也来。赵大哥，周先生，麻烦你们警戒，尤其是注意许文山和那些教师幽灵的动向。”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孙倩和陈诺小心地搬运、擦拭那些锈迹斑斑的饭盒。冷水洗不去三十年的锈蚀和污渍，但至少能去掉浮灰。林晚则开始熬制一大锅基础汤底——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野菜（马齿笕和野葱）、系统补充的盐，以及大量清水。汤底清淡，但热气腾腾，蕴含着食物最本真的温暖。

　　第二批、第三批月光菇陆续收获。林晚将它们全部切片，一半投入汤中熬煮，激发鲜味；另一半留着，准备最后点缀在每个饭盒里。

　　课桌被拼成一条长长的、简陋的“宴席桌”，摆在厨房边界外的走廊上，紧贴着安全区边缘。四十四只清洗过的、依旧带着锈痕和岁月伤痕的饭盒，被一一摆放在桌上，盒盖打开，内壁上那些稚嫩的蜡笔字迹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

　　走廊深处，阴影开始蠕动。

　　起初是零星几个，然后越来越多。学生幽灵们从黑暗中出现，沉默地、安静地聚集在长桌远处的走廊两端，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着，看着那些熟悉的饭盒，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看着锅里升腾的热气。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饥饿空洞，多了些更复杂的东西：期待、怯懦、茫然，还有一丝微弱的、被唤醒的归属感——那些饭盒，是属于他们的。

　　接着，更高大的影子也出现了。五个教师幽灵，两个穿着工装的校工幽灵，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学生队伍的后方，身形模糊，但姿态同样沉默而克制。他们身上没有学生那种强烈的渴望，却笼罩着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守护者的静默。

　　“他们来了。”陈诺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点名册。

　　林晚看了一眼锅里的汤，月光菇片已经煮得半透明，汤汁染上了淡淡的、悦目的浅琥珀色，清鲜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关火，看向陈诺：“可以开始了。”

　　陈诺深吸一口气，拿着点名册，走到长桌的一端。昏黄的灯光下，他站得笔直，像一个真正的主持仪式的老师。他翻开点名册，清了清嗓子。

　　第一个名字，他念得郑重而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点课堂点名的韵律：

　　“李小华。”

　　人群中，那个扎着羊角辫、最瘦小的女孩幽灵，身体微微一颤。她迟疑着，慢慢地从同伴中飘了出来，走到长桌前。她低着头，不敢看陈诺，也不敢看饭盒，只是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

　　林晚用一个长柄勺，将热汤舀进刻着【李小华】名字的饭盒里，汤面刚好到盒沿。然后，她用筷子夹起几片煮得晶莹的月光菇，小心地放在汤面上，最后撒上一点点翠绿的野葱末。

　　“李小华。”林晚也开口，声音温和，“你的饭盒上写着，妈妈会给你煮鸡蛋。这碗汤里没有鸡蛋，但有干净的蘑菇，有热汤。喝了它，然后，把你最想留给我们的东西，放在桌上。”

　　女孩幽灵抬起头，深陷的眼眶看着林晚，又看看饭盒里热气腾腾的汤。她伸出颤抖的手，捧起那只锈蚀的、却无比熟悉的饭盒。她没有立刻喝，而是把脸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哭了。无声的泪水滑落，滴进汤里。

　　她开始小口地喝汤，喝得很慢，很珍惜。喝完后，她放下饭盒，从自己校服内袋里，摸出那枚褪色的草莓发卡——正是之前她作为“饭票”交换过的那一枚。但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放在桌上，而是紧紧握在手里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别，然后才轻轻将它放在饭盒旁边。

　　【获得“饭票”：完整的记忆凝结物（草莓发卡）】
　　【记忆深度解锁：生日早晨，妈妈亲手为她扎头发，别上发卡，笑着说：“我们小华真好看，像个小公主。”那一天阳光很好，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一段温暖明亮的记忆碎片，短暂地流过林晚心间。

　　女孩幽灵看着发卡，又看看林晚，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真实无比的、属于小女孩的羞涩笑容。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变淡，像晨曦中的薄雾，缓缓消散。原地只剩下那只空饭盒，和旁边的草莓发卡。

　　第一个。

　　陈诺深吸一口气，在点名册上“李小华”的名字旁，用钢笔轻轻画了一个勾。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王小虎。”他继续念道。

　　男孩幽灵上前，同样沉默地喝完了汤。他交出的，是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刀子歪歪扭扭刻了个“虎”字。【记忆：和父亲在河边捡石头，父亲说男子汉要像石头一样结实。他选了最圆的一块，刻上自己的名字，宝贝得不得了。】

　　“张小梅。”——交出那枚印着小花的纽扣。【记忆：最喜欢的外套上的扣子掉了，急得直哭，同桌的女孩帮她缝上，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她说：“比原来的还好看！”】

　　“刘建国。”——交出一片风干的四叶草书签。【记忆：在操场角落费了好大劲找到的，听说能带来好运，他夹在课本里，希望考试能及格。】

　　……

　　一个名字，一碗汤，一件信物，一段被尘封的温暖记忆。

　　学生们依次上前，流程缓慢却庄重。每个幽灵喝汤时都异常专注，仿佛在品尝失落已久的人间滋味。交出的信物五花八门：玻璃弹珠、彩色糖纸、干枯的野花、磨圆的硬币、半块橡皮、自制的竹蜻蜓……每一件都微不足道，却都封存着他们短暂人生中最明亮、最珍视的碎片。

　　记忆的暖流断断续续地在林晚、陈诺，甚至旁观的孙倩、周明、赵大勇心头淌过。那些简单的快乐、微小的幸福、纯真的友谊、对父母的依恋、对长大的期待……与这阴森的环境、三十年的饥饿折磨形成残酷而动人的对比。

　　汤很快见底。林晚立刻开始煮第二锅、第三锅。基础食材快速消耗，但净化月光菇的培育勉强跟上了节奏。她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机械而精准地重复着舀汤、放菇、撒葱的动作，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劳役。

　　陈诺的嗓子有些沙哑，但他坚持着，每一个名字都念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教师的庄严和送别者的温柔。孙倩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桌边，帮忙传递饭盒，擦拭偶尔溢出的汤水，看着那些幽灵消散时，她的眼泪默默流下，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赵大勇靠在门边，环抱着手臂，脸色依旧硬朗，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周明则始终站在稍远处，警惕着四周，但偶尔瞥向长桌的目光，也少了算计，多了些复杂的感慨。

　　当第三十七个学生名字——“孙卫国”——被念出，一个瘦高的男孩幽灵交出一枚生锈的少先队徽章，喝完汤消散后，学生群体，空了。

　　长桌上，三十七只空饭盒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弱却温暖的光泽。走廊里，原本挤满学生幽灵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释然般的宁静。

　　但仪式还未结束。

　　陈诺翻到名册最后记录的教师和校工名单部分（这是他根据实验笔记和之前遭遇推断补充的）。他顿了顿，看向后方那七个沉默的高大影子。
　　“王秀英老师。”他念出第一个名字，语气更加庄重。

　　那位女教师幽灵缓缓上前。她比学生幽灵凝实一些，面容依旧模糊，但能看出挽着发髻的轮廓。她走到桌前，林晚为她盛汤的，是一个从教室办公室找来的、带缺口的搪瓷杯。

　　她端起杯子，没有立刻喝，而是转向学生幽灵们消散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仿佛在说“老师送你们一程”。然后她才喝下汤，放下杯子，交出的是一支笔尖已经磨秃的红色钢笔。【记忆：批改作文到深夜，看到孩子们稚嫩却真诚的文字，疲惫却欣慰。她用这支笔，画下一个个红色的圆圈和波浪线。】

　　“张国庆老师。”——交出一本边缘翻烂的《新华字典》。【记忆：总爱说“识字断文是根本”，课余时间总被孩子围着问这个字那个字。】

　　“李德明老师”……这个名字念出时，现场安静了一瞬。但那个模糊的、穿着中山装的幽灵并未再出现。或许，实验室的告别，已是他的终点。陈诺沉默片刻，跳过了他。

　　“赵红军老师”、“钱爱华老师”……一位位教师上前，喝汤，交出信物：半截粉笔，一块画满几何图形的石板，一把木制三角尺……他们的记忆碎片大多与教学、与学生相关，朴实，执着，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奉献色彩。

　　最后是两位校工：“老李”、“老刘”。他们没有留下全名。他们用的“碗”，是找了半天才翻出来的两个大号搪瓷缸子，缸身上印着“劳动光荣”，掉了不少瓷。

　　老李交出的一把旧钥匙。【记忆：保管着学校仓库和锅炉房，冬天总是最早来，把教室烧得暖暖的，看着孩子们冲进教室喊“好暖和”，就咧嘴笑。】

　　老刘交出的一个磨得光滑的木刨子。【记忆：桌椅坏了，他总能用这个刨子修好，孩子们喜欢围着他看木花飞舞。】

　　当最后一位校工幽灵的身影在晨光微熹中淡去，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四十四件信物。

　　四十四只空了的“容器”——饭盒、杯子、缸子。

　　走廊里，除了厨房里的五人，再无其他“存在”。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悲伤、释然、疲惫和某种成就感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隐藏支线任务：安抚饿鬼学生的执念】
　　【当前进度：44/44 灵魂已获安抚】
　　【任务评价计算中……】
　　【提示：任务关键NPC‘许文山’状态未更新。】

　　系统的提示音让林晚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她看向走廊尽头的黑暗。

　　许文山，一直没有出现。

　　但李德明说过：“他也饿。”

　　陈诺也看向那个方向，沙哑地说：“还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最需要安抚的灵魂，还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的周明忽然低声道：“看桌子上。”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长桌的尽头，那堆教师和校工的信物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信物。

　　是一把钥匙。

　　老式的、黄铜的、带着磨损痕迹的钥匙。

　　钥匙的末端，系着一截褪色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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