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

　　【暴怒的野兽】

　　夜风裹挟着残雨，打得院子里的芭蕉叶啪啪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

　　多铎是被那股子邪火架着走进拂柳院的。
　　第九章的账，他今晚必须算清楚。
　　那个叫赵昭然的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情，竟然敢当众驳他的面子，把一件狐皮大氅说得像是砒霜鹤顶红。她是罪奴，不是什么清高的女先生！在他爱新觉罗·多铎的字典里，没有“拒绝”二字，只有“驯服”！

　　“爷倒要看看，你那身风骨，是不是真的不怕折！”
　　多铎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那是他在来的路上顺手抄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把门踹开，把这女人从那张破琴后面拖出来，把酒灌进她嘴里，然后撕碎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要让她知道，在这座贝勒府里，他就是天！
　　哪怕她是块冰，他也要用烈火把她烤化；哪怕她是块顽石，他也要把玩出包浆来！

　　【转折：半掩的门，散漫的音】

　　拂柳院的门没锁，甚至没关严实。
　　这反倒让暴怒的多铎愣了一下，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屋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没有想象中慌乱的锁门声，也没有女人惊恐的喘息。
　　只有一阵琴声，顺着门缝流了出来。

　　这琴声……很怪。
　　不像是在弹琴，倒像是在“拨弄心事”。

　　“叮——咚——”
　　一声起调，散漫得像是随手丢进池塘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懒得打。
　　紧接着，琴音断断续续，节奏懒散，没有半点宫廷雅乐的规整，甚至带着几分“醉意”。那指法听起来有些“拙”，不像是在演奏，倒像是一个喝醉了的渔夫，躺在小舟上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多铎举着酒坛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本以为会听到凄凄惨惨的哀鸣，或者咬牙切齿的愤懑，却唯独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毫无防备”的声音。

　　这琴声里，没有对权贵的畏惧，没有对命运的哀叹。
　　它只有一种情绪——“无聊”。
　　一种高高在上、看着众生皆苦的“无聊”。

　　【合：门外的顿悟，屋内的无心】

　　多铎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背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侧耳倾听。

　　屋内。
　　赵昭然（蕊）盘膝坐在蒲团上，身前是那张焦尾琴。
　　她并没有像多铎想象的那样在“精心打扮”或者“瑟瑟发抖”。她只是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裙，发髻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她的眼神没有落在琴弦上，而是透过敞开的窗棂，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和偶尔划过的闪电。

　　她弹的是《醉渔唱晚》。
　　但这曲子在她手下，少了几分原曲的豪放，多了几分“冷眼旁观”的疏离。

　　【屋内·赵昭然的视角（无心）】

　　她拨动琴弦，只是因为这雨夜太寂寞，需要一点声音来填补空白。

　　她望着窗外的雨，心里想的却是：“这贝勒府的墙太高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麻雀落在院子里。”

　　她指尖流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她此刻心境的写照：“身在牢笼，心在江湖。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与我何干？”

　　她端起手边的粗瓷碗，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粗粝的生活，她早已习惯。这曲子，不是弹给多铎听的，是她给自己构筑的一道无形的墙。

　　【门外·多铎的视角（自悟）】

　　多铎听着听着，身上的酒气似乎更重了，但心里的暴虐却一点点消散了。

　　他听出来的，不是“无聊”，而是“境界”。

　　“她在弹我……她在弹现在的我。” 多铎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自得的笑。

　　皇太极在朝堂上骂他“荒唐”，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可在这琴声里，他多铎不是什么荒唐王爷，他是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士！

　　多铎的脑回路：

　　“你看，连这个最恨我的女人都懂我。她懂我装疯卖傻背后的无奈，懂我在这深宅大院里的憋屈。”

　　“她这曲子是在说：多铎啊多铎，你何必跟那些凡夫俗子生气？你就是那个醉渔，逍遥快活才是真，权势地位都是假的。”

　　“她是在心疼我……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我。”

　　【尾声：一醉解千愁】

　　琴声渐弱，最后以一个极其随意的泛音收尾，仿佛醉渔摇着小舟，消失在了茫茫烟波里。

　　屋里，赵昭然收回手，随手拂去落在琴弦上的一点灰尘。她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外站着一个被她“治愈”了的男人。

　　门外。
　　多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坛。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股子冲进来砸场子的劲头，显得多么可笑。

　　他举起酒坛，对着那轮残月，也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遥遥一敬。
　　“好曲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落寞。

　　他没有进去。
　　他不想打破这曲子留下的余韵，更不想看到赵昭然那张可能会让他清醒过来的冷脸。

　　“走。”多铎转身，将酒坛递给了身后的随从，“这酒，赏你们了。”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萧索，却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这场雨，终究是把他的火气浇灭了。
　　或者说，是屋里那个女人，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方式，把他心里的火，变成了绕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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