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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金城
“只要将学堂之事上报朝廷,陛下一定要派人到容州确认,可朝中有规定不可随意对王地出兵,而此时接羽士归国便可以成为出兵的理由。”清岁将计划全盘托出。
可许州尉听此话却面露难色,他握紧手中的举状犹豫道:“羽士在蝶兰是受了长令大人的庇护才得以保住性命,督史可否——”
“许州尉,学堂若是成功建起,该有六年时间了,六年,他无形中扼杀了多少学子?”他冷下声继续道:“在容州天灾不断时,却无一本请赈济的题本能送到栖金城;在百姓食不饱腹,流离失所时,官帐中却依旧炊金馔玉,歌舞升平。容州百姓的艰苦与公堂上每一个官吏都脱不了干系!我会将事簿与举状上递朝廷,亦会如实上报公堂上的官吏是如何同流合污、官官相护!”
“我...”许州尉被督史眼中的赤诚烫地羞愧撇开脸,督史此番话令他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他接过先帝亲自授予的腰牌,他如督史这般铁骨铮铮,带着一齐兄弟义无反顾奔向边疆,他们心中纯粹,想要的只有百姓周全。可这条路太难走,他牵挂的东西越来越多,淹没了这道纯粹,成了为私心而将百姓置于水火的衣冠禽兽。
“督史大人!”
琅中郡令从园口跑来,二话不说双膝跪在清岁身前。
清岁疑惑蹙起眉头,后退一步问:“这是作何?”
“郡令?”许州尉连忙拉起琅中郡令的胳膊。
琅中郡令婉拒推开许州尉的手,双手举着两捆厚厚的卷书递到清岁眼前,恳求道:“请督史大人救救琅中郡的百姓!”
清岁低身接过卷书道:“你起来。”
琅中郡令好似没听清他的话,激动道:“前年琅中郡内遭遇蝗灾,百姓辛苦劳作一年的粮食是颗粒无收!卑职曾将请赈济的题本递给了上一年的督史,可一年过去,也没得到回响。蝗灾带来的创伤还未愈合,今年又遭巧河发大水,下游百姓的房屋全被冲垮了!卑职无用,郡内的百姓只能到溯原讨生,可他们亦被拒于城外,流落荒野。如今郡内十室九空,溯原城外流民遍野!卑职求督史大人将题本递上栖金城,卑职与琅中郡的百姓会世世感恩督史大人!”
清岁听罢将书卷翻开,卷内是对琅中郡遭遇各类天灾的记载。他低头看着瘦小又黢黑的郡令问:“这题本是出自你之手?”
“是,是的督史大人。”琅中郡令抹着泪水点头,“这题本跟着卑职等了半辈子,终于等来了督史大人!”
清岁翻开另一卷书,令他震惊的是琅中郡令对各类天灾的分析,“你在容州多少年了?”
“卑职生在琅中郡。”琅中郡令实在激动,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
清岁将题本留下,其余都递回琅中郡令手中,道:“本史会将此题本交到陛下手中。”说着他看见园里的官吏出来了,便让琅中郡令先走。
“多谢督史大人!多谢督史大人!”琅中郡令临走前对清岁磕了个响头。
清岁回头见许州尉眼神恍惚,犹如失了魂般,“许州尉?”
许州尉攥着举状重重点了点头,道:“督史要我如何做,请说吧。”
“我将举状给你,便是知道你对亲自接回羽士的执着,呃。”高大威猛的许州尉眼眶里竟然聚起了泪花,清岁紧急停下话语,心里疑惑怎么一个两个都跟祈安似的?
许州尉不语,只是一味感动着点头。
“可你为了羽士而帮长令挡掉的那些检昭也助长了容州的腐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陛下不会轻易饶了你。”清岁指着他手里的举状继续道:“若你还想亲自接回羽士,我便将举状交由你去揭发,若你不愿如此,就交由我来,看你的选择。”
许州尉对清岁作礼感谢:“请督史交由我来吧。”
清岁忽然问:“你府中的快马,几日能到栖金城?”
“四日。”
“有些慢了,你可否今日就启程?”
许州尉连忙点头道:“可以!”说着他就招呼羽士集结,交代其中一人道:“且看好长令府,不许任何文书递到蝶兰。”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马车六日后便会到栖金城,而你需比我早些时候到,举状需比事簿更早递给陛下。待你入了城便到九灯寺去,那里会有人与你接应。”
清岁道罢行礼道别,他弯腰抱起脚边的事簿,走向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马车。
掀开帘子就看见陆禄张着嘴巴靠在内板上睡得香甜,难怪这么安静。
“大人回来啦。”祈安将怀里的胖橘放下,凑过来将清岁手中的东西接走。
清岁瞧见祈安腿边的金镖,对他道:“别玩这个。”说着他金镖塞进陆禄的话本里。
祈安见状乖乖点头,扬起笑脸答好。
清岁摇了摇陆禄:“起来导路了。”
没办法,陆禄是这里唯一记得容州的路的。
马车在酉时摇摇晃晃向栖金城启程,而另一处的许州尉亦策马迎着金黄日落。
快马穿过溯原城,颠着背上的包袱跃上官道,一路赶着黑夜追着白昼,途经的驿站也只能留住他吃一口汤饭的时间。
随着马儿蹄子上干裂的泥土被途径的野草全部刷落后,许州尉踏入了栖金城的领土。
肃静的乾坤殿中,御座上年轻的帝王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俯视着底下文武百官。
许州尉双手捧着举状,俯首道:“陛下,微臣要告发容州长令余越,私吞修建学堂公款,弃百姓之学于不顾。”
明公公明恩裕碎步走来,接过举状呈给皇上。
“余越私吞公款六年,你为何今日才告发?”皇帝用手指点着举状问。
许州尉低头诚恳道:“陛下恕罪,微臣是容州边疆州尉,常年驻守边疆,在容州内的时候甚少,遂先前并未发觉此事。”
皇帝听罢,将举状搁置一旁,问:“余越是谁位下的?”
秋决处指挥使房作礼于位列而出,跪道:“回禀陛下,余越在微臣位下。”
皇帝浓眉蹙动,对房作礼摆手道:“下去吧,六年前之事,你入秋决处还不过三年。”
皇帝对公公招了招手,明公公高声道:“退朝。”
皇帝从御座中起身,被公公簇拥着返回宫内。不到半刻,明公公领着楚师长楚延徵进入暮屹殿。
五十有余的楚师长已然两鬓斑白,他行礼道:“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他落座,问:“容州此事你如何看?”
“修建学堂之事重大,臣以为该暗中派人到容州核实,若真如州尉所言,臣认为余越死不足惜!”
“哈哈你倒直率。”皇帝捧起茶抿了一口,问:“你可是想到了要派谁去?”
楚师长低眉沉声道:“回陛下,余越在房作礼位下,若让秋决处来处理此事恐有不适,倒是九灯寺的学子进入泰安寺已半年有余,他们是不错的选择,况且还能借此事作为他们最终的考核。”
“你倒会为他们着想,可容州是东郑王之地,朝中规定不可随意对王出兵啊。”
“陛下,臣记得已故的沈将军有一批羽士被困在蝶兰。”
皇帝点头道:“那便交由让尘领头带着学子去吧,容州近来多事端啊。”
楚师长躬身道:“罪人于秋决日前毕露是上天在助陛下啊。多事之秋,待秋决日过后,便是海晏河清。”
皇帝看向殿外飘零的金叶笑道:“不久,容州的督史也回来了。”
半个月里,国舅爷带着泰安寺的学子将困于蝶兰的羽士全部接回大允,容州三郡无一郡建设学堂之事属实;督史呈递事簿与题本弹劾容州长令、秘史、州尉、三名郡令、十二名县令属实;容州百姓举发长令之子余桂仗势欺人,迫害百姓,扰乱衙门公正属实,其罪人当日被发现死于昔荷园湖下。在秋决日,余家满门抄斩,其余官吏被贬的,被流放的亦有,容州东郑王也因此被削了王位。
而清岁也得以取下罪臣之名,被陛下亲自提入秋决处,今日是他到秋决处拿牌的日子。
“大人,你真的天黑才回来吗?”祈安拉着清岁一只手面露担心问。
清岁为祈安梳着头发,没回话。
自从他们回到栖金城,祈安变得越发粘人。晚上睡觉要与他一同睡,想来初到栖金城时他感觉陌生而害怕倒也能理解,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每晚一同睡觉就罢了,与他出门时要牵着手倒也能勉强接受,可要一整日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哪有这种事?
清岁能感觉到祈安依赖他,可如今这种依赖程度,他感觉不对劲。
清岁在心里下定决心,对祈安道:“晚上也可能不回来了,你先自己睡吧。”
祈安听着清岁突然冷淡的语气,默默放开手,低头道:“好。”
清岁为祈安梳好头转身便走,假装没看见他脸上失落的情绪。
他穿过行街买了两个馒头,突然想起来祈安还没吃饭,但转念一想,这么大个人,饿了自然会自己找吃的,他担心个什么劲。
清岁摇摇头咬着馒头抄近路拐进小巷。今日起晚了,祈安睡着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当时看他睡得香,没舍得把人叫醒,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他想着近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写着“秋决处”的牌子好似不见了几颗钉子,歪歪扭扭挂在门上。
饱经风霜的红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提靴跨进去,偌大的堂内挤满又长又宽的桌子,桌上的本子混乱夹叠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
清岁见状疑惑,这里还能待人吗?
其中一堆纸里突然冒出一人,他嘴里咬着签子,语气不善问清岁:“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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