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降临世界

　　维克多和约瑟夫一起出去玩了，是本杰明让的。“或许去外面玩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他一边说一边将约瑟夫塞进维克多怀里。
　　集市里的东西很多，维克多牵着弟弟的手径直往前走，直到约瑟夫站在一个架子前不动，他才停下来。架子并没有特殊之处，只不过放着很多好看的布娃娃。但最上层的个娃娃有些不一样，左眼戴着黑色眼罩，蓝色眼睛，白色头发，披着深蓝色斗篷。“哥哥，我想要这个。”约瑟夫踮起脚指着那个娃说。他的要求不算刁难人，维克多也完全有能力满足他，只是维克多也想要和这样的娃娃。“这种娃娃还有多的吗？”维克多询问摊主。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16岁的小姑娘，栗色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搭在肩头，身后的尾巴随着动作四处晃动，声音和她看起来一样活泼。“不好意思，没有了。”小姑娘跳到二人面前，“要看看其他的吗？”
　　“不必了。”维克多将娃娃塞到约瑟夫怀里，“多少钱？”将两枚银币放到小姑娘手里后，他拉着约瑟夫准备离开，但是被对方叫住了。“这个给你，就当是赠品吧。”小姑娘送给他的是一个在娃娃身上的吊坠，被做成了蝴蝶的样式。约瑟夫左手牵着哥哥，右手挥着那个与特蕾娜相似的娃娃向小姑娘道别。
　　在回去的路上，维克多的心情明显不太好，整个人很低落。约瑟夫轻轻扯了下他的手，随后踮起脚双手将娃娃举到哥哥面前。“我不想要了，这给哥哥吧。”
　　他怎么可能不想要了，维克多心里很清楚。约瑟夫盯着那个娃娃看了很久，才说想要的。当娃娃到手的时候，也是毫不掩饰地开心。但是约瑟夫一直举着娃娃，他最终还是收下了。
　　维克多突然不是很讨厌自己唯一的弟弟了。他想起来一件事，约瑟夫似乎是自己仅存的亲人了。以前他的家庭或许不算幸福，可至少是完整的。夜晚雨下得很大，甚至伴随着几乎就在眼前的电光，走廊里也没有一个人。如果是小时候，这时妈妈会讲述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的神话，后来特蕾娜也会加入，再后来约瑟夫会在旁边“咿咿呀呀”地伴奏，甚至有时，父亲会坐在床边听着。
　　其实，那么多年里，路易莎的故事也只有那几个，但从来没人抱怨。
　　从前，有一个男孩独自坐在房间里，外面电闪雷鸣，他只能抱住自己的娃娃。他其实并不害怕，但当一道闪电砸在窗外时，他还是被吓到了。电光瞬间消散，留下一个明亮的白色球体悬浮在空中，像一个球状的闪电。出于好奇，他推开窗户，那个球体迅速窜进房间内，当他不小心触碰到球体的那一刻，眼前只能看见白光。视线恢复正常之后，雨还在下，但球体不见了。他想关上窗，但手伸出去的一瞬间，闪电击中了手心，随后电弧在指尖跃动，发出蓝色的微光。
　　小男孩的尾巴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他要守住自己的秘密，直到可以亲手处决罪恶之人的那一天。
　　很多人这一晚没睡好，雷声响亮得足以让人被震聋，包括约瑟夫。后半夜，他直接跑到哥哥的房间——冒着被踢下床的风险。
　　“哥哥。”他握住维克多的手，“你会恨我们吗？”
　　维克多假装自己睡着了，没有理他。
　　约瑟夫也看见了昨晚的球状闪电，他试图去触碰那白色的小精灵，却被躲开了。他追着球体从自己的房间跑出，穿过走廊，最后停在维克多房门前——从门缝里挤出的，同样也是耀眼的白光。他抛下了球体，趴在门框上偷偷观察房间内，但只能看见一片白色。
　　球体似乎是感受到了冷落。在发现身后无人后就迅速停下，旋转一周搜索目标后又原路返回，最终停在约瑟夫身后。只是小男孩专注于房间内，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变化。小球体像一只水母一样上下浮动，当白光散去，小球体也炸开，发出的巨大声响让约瑟夫吓出了声。幸好同时几道闪电砸在房间外，维克多一时没有听见。等附近终于安静了一些之后，约瑟夫推开门，询问哥哥能否陪他睡觉。
　　小龙崽子的生活很无聊，约瑟夫有时会去玩特蕾娜留下的望远镜，剩下的时间基本和维克多在一起。和特蕾娜一样，他的思维异常跳跃，以至于任何人从来就没能从他这里挖到有用的信息。
　　维克多不太喜欢出门，但是他想再买一个娃娃给约瑟夫。但不幸的是，依然没有。“那个娃是神女大人送我的，我试过好几次都做不出一样的。”小姑娘略带些委屈地解释，“现在神女大人也走了，我也没办法。您是要自己买一个吗？”
　　“不是。我弟弟把那个给我了，下个月是他生日，我想送他一个一样的。”
　　“不一定就要送娃娃吧。”小姑娘低头从桌子下搬出一只篮子，里面躺着一只大兔子和几只出生不久的小兔子，“你要吗？这几只小兔子都不大，到下个月送人应该刚刚好。”
　　在这一窝兔子中，有一只特别突出——在一众白色中，一只黑色的兔子当然显眼。看见维克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黑色的小兔子身上，对方立刻小心地将那只抓出来，捧在手心里递给他。
　　维克多谨慎地伸出手，在小兔子的前方犹豫了很久，也不敢触碰。见此情景，小姑娘用一只手托着小兔子，另一只手缓慢地为它顺毛。“芬妮很乖的，你可以试着摸下她，不会出事的。”维克多将手贴上小兔子的头顶，僵硬地抚摸它。但小兔子真的很乖，主动用头去蹭他的手心。
　　那是一只垂耳兔，两只黑色的长耳朵耷拉在头顶，也随着小兔子摆动。借着这个机会，小姑娘顺势将小兔子塞进了维克多怀里。“这只我就送你吧，就当是没有娃娃的补偿。”
　　“我可以把她留在你这里吗？”维克多苦笑了一下，“如果带回去，可能还没到我弟弟的生日，芬妮就死了。我没有养过小动物。”
　　“啊，可以的。”小姑娘接过兔子，“我叫安妮，你要是想看芬妮就来这找我。”
　　“维克多，我想我弟弟肯定会喜欢芬妮的。”整点的钟声响起，维克多向安妮告别，“不好意思，我想我必须走了，我明天会来的。”
　　等他回去时，约瑟夫一直盯着他。“哥哥是遇见了开心的事吗？”
　　维克多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喜欢小兔子吗？”
　　约瑟夫仔细思考了一会，随后贴在维克多身边，他的眼睛似乎因兴奋而闪着亮光。“我喜欢！如果是哥哥送我的，我会要喜欢的！”他绕着维克多转了一圈，“所以小兔子在哪里？”
　　“等你下个月过生日再给你。现在太早了。”
　　约瑟夫高兴地在大厅里四处乱跑，一会儿询问小兔子长什么样，一会儿又在担心小兔子的状况。同时，他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他头上长了一对和兔子一样的耳朵，此刻那对白色的耳朵肯定晃出了残影——就和他的翅膀以及尾巴一样。
　　到了睡前，约瑟夫还在想他的小兔子，但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爬下床，从床底拖出一只黑色的圆球，正好能让他抱在怀里。轻拍两下后，圆球发出亮光，与昨晚的球状闪电不同，它的光是温和而不刺眼的橙黄色，像春日午后的阳光。
　　“昨天晚上有一只闪电跟在我身后，后来它爆炸了，留下了这个。”维克多想起，今早出门时似乎在阴影处有一团圆形物体，但自己没有留意。
　　出于好奇，他将手贴上了圆球，随后，从他触碰到的那一点开始，整个球逐渐变为明亮的白色。接着圆球挣脱了约瑟夫的双手，转而扑向维克多。
　　那小球体在即将碰到维克多的时候停下，然后试探性地蹭了一下维克多的脸，发现对方没有反应后便像揉搓一样把维克多的脸蹭出红晕。它本是想接着蹭下去的，但被约瑟夫打开了。“能不能不要碰我哥哥，你没有自己的哥哥吗？”
　　小球体浮在空中，接着它的光芒变暗，重新成为最初的那种橙黄色。它绕着维克多转圈，也不清楚是想表达什么。只不过这时维克多已经很困了，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想睡觉。约瑟夫和小球体同时停下，小龙崽子看着小球，小球也转过来对着小龙崽子。随后约瑟夫迅速爬上床躺下，并盖好被子，小球体也飞快地钻回床下，并且熄灭了光。
　　当第二天早晨维克多准备出去时，约瑟夫正在和小球体对峙，他甚至用了抓鱼的网兜就为了能抓住四处乱的球，只是他怎么也追不上。当他又一次在追逐过程中摔倒后，他躺在地上，不想再动了。
　　发现维克多将要出去，小球体直接扑进他怀里。“哥哥是要去看小兔子吗？我也想去。”约瑟夫趴在地上，对维克多说。
　　“不行。”
　　约瑟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神情上看他还是很失望的。小球体的光也暗了来，连离开时都慢吞吞的。维克多看到这些，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他想，他知道这小球体是从何而来的了。
　　看见维克多从远处走来，安妮兴奋地从桌子下拿出装着小兔子的篮子。“你来啦。”小姑娘将小兔子给他，“芬妮一整天都不安分，我想她应该就是在等你。”
　　维克身抱着小兔子，刚想回复就发现一个女人走向安妮，便没有说话。女人应该是安妮的母亲。她看了看维克多手上的兔子，又看了看维克多，像是明白什么一样点点头。接着她对安妮说：“你们去玩吧，这里有我。”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安妮和维克多被女人推出集市，女人向他们招手告别，随后就跑开了。
　　“那个……我妈好像误会了什么。”安妮手里还拎着篮子，“你别在意。”
　　“不会的，我的母亲之前也常认为我在和其他女孩子谈恋爱，但其实我只是在和她们聊天。”维克多看向安妮，“我们换个地说话，好吗？”安妮刚才一直在看维克多，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直到对方转过来询问她的意见，她才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答应了。
　　说是换个地方，其实只是从人来人往的集市口走到了附近一片相对安静的草地。两个人在一棵被砍倒的树旁坐下，维克多将芬妮放到草地上，但芬妮重新跳到他腿上，不肯下去。“维克多，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安妮接着问，“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和国王陛下一样的？”
　　维克多很久都没有说话，正当安妮自认为说错话而感到后悔时，维克多说：“是的。也不用感到奇怪，因为我就是国王。”他刚说完，安妮直接从草地上跳了起来，专注于吃草的芬妮都被她吓到了。“那个……我是不是要行礼。”
　　“没必要。”维克多直接打断了她，“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个普通人，就像之前那样。我现在既没有实权，又没人在乎，这样子没必要。”
　　安妮震惊地在原地转圈，随后双手抱住头，走到那棵倒下的树前。她蹲下去，接着用自己的头去撞那树干，就像啄木鸟那样“安妮，你没事吧。”维克多把安妮拉到原处坐下。“我要冷静一下。”安妮几乎是瘫在了草地上，“所以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吗？”
　　“可以，我希望你能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好。”安妮深呼吸几次，彻底冷静下来，“你要看下芬妮的兄弟姐妹吗？”
　　她将篮子里的另外几只小兔子抱出来，放在维克多腿上。但芬妮和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一见面就开始打架，维克多只好拉开他们。“芬妮这么会打架的吗？”维克多将芬妮搂在怀里，与其他兔子隔离开。另外几只则被安妮拎着后颈扔进了篮子里，那几只似乎还不服气，总是想跳出来，但都被安妮打回去了。小姑娘薅下一把草扔进篮子，那些兔子果然安分了许多，都争相去抢草吃了。
　　维克多也顺手摘下一根草喂给芬妮。看见芬妮的两只垂耳不停晃动，安妮也摘一下根，将两头塞进两只不同的兔子的嘴里。起初两只兔子都安分地吃草，但没多它们就发现另一端在对方嘴里，打了起来。“他们一天打上十次，但芬妮永远是最厉害的那个。”安妮真的就像在和一位老朋友聊那样。听到这话，芬妮先是看向安妮，接着转过去看向维克多，就像在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强大一样。
　　“安妮，你能先闭上眼睛吗？我想送你一件礼物。”小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当她重新获得视野时，维克多的手里出现了一个花环，是由薰衣草编成的。但很显然，这片只有绿色的草地上不可能会出现紫色小花。安妮很小心地接过花环，捧起来仔细观察，是真花。
　　“你的能力也是控制植物吗？和我一样唉。”安妮将花环扣在自己头上，“只这能力好像没什么用。”
　　“在我让属于自己的花长开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弟弟认为这是一种很浪漫的能力，他很喜欢。”维克多下意识地朝花环伸出手，但还是停住了，“你头发有点乱，我帮你整理下，可以吗？”
　　“啊？好好的。”安妮微微低下头，以便让维克多能更好地整理花环——但其实没必要，维克多比安妮高了不少。
　　维克多把花环解开，将它做成了发带的样式，只是枝条形成的流苏较长。他将安妮的头发理顺，然后让花环贴着额头绕到后脑，用枝条打出个蝴蝶结——这个时候，从某个角度观察，安妮的整个脑袋都埋在维克多怀里。虽然维克多尽量让二人保持一定距离，但安妮还是觉得尴尬，幸好维克多很迅速地做好一切，让安妮松了一口气。“没有冒犯到你吧。”维克多退后一点，在盯着花环看了一会之后又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我很奇怪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明明可以直接使用自己的能力帮你带好花环的，我却选择最让人尴尬的方式。我感觉我是犯傻了。”听到这话，安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跟着他笑起来。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就在无人草地上莫名其妙地笑了很久。安妮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我要回去了，你明天会来吗，维克多？”她随手开自己的两个辫子，栗色的发丝和棕色的流苏一起向后飘动。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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