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

　　倒计时16天困局

　　四月二十九日，清晨。

　　云图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小姐！小姐快起来！"

　　春杏冲进来，脸色发白："二老爷在外头，说工地出大事了！"

　　云图翻身下床，连外衫都没披好，就往外走。

　　谢长风站在院门口，额头全是汗，气都没喘匀。

　　"出什么事了？"

　　"工地挖到地下暗渠，水涌上来了，堵不住。"谢长风说，"快。"

　　云图的呼吸变得急促，耳朵嗡嗡作响。

　　暗渠。

　　---

　　到工地时，太阳刚升起来。

　　工匠们围在渠边，都不敢动手。渠底裂了道缝，黄浊的水正往上涌，停都停不住。

　　周明远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沈彻蹲在渠边，手按着青石板，半晌没说话。

　　"沈师傅，怎么样？"周明远问。

　　沈彻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下面是暗渠，挖穿了。"

　　"能封住吗？"

　　"能。但要先探清暗渠的走向。"沈彻说，"不然贸然封了，地下的水没处去，可能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更麻烦。"

　　"要多久？"

　　沈彻沉默了一会儿："至少三天。"

　　周明远的脸色更难看了。

　　工期本来就紧，现在又要耽误三天……

　　云图这时挤进人群。

　　她蹲下身，手也按在青石板上。

　　水声很大，是活水，说明连着上游。

　　"不用三天。"她抬起头。

　　"一天半够了。"云图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云……书？"周大人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是谢云图。周大人，晚点再和您解释。"

　　"怎么做？"沈彻问。

　　"暗渠的水是活水，说明连通上游水源。"云图站起来，"我们不用探清整条暗渠，只需要找到入口和出口。"

　　她顿了顿："在入口处引流，把水导向主渠。同时在这边封堵。这样水有了去处，不会乱窜。"

　　沈彻愣了一下。

　　"只找入口和出口……"他喃喃重复，眼睛渐渐亮了，"对，比探清整条暗渠快得多。"

　　听到沈彻也认同她的说法，周明远转向云图，问："你需要什么？"

　　"给我几个人，"云图说，"我去找入口。"

　　---

　　云图带着几个工匠，沿着渠道往上游走。

　　沈彻也跟在后面。

　　天已经大亮了，街上开始有人了。卖早食的小贩推着车，巷子里传来叫卖声。

　　云图一边走一边看地形。

　　这片是东城的老街，房子挨着房子，巷子窄得很。地面是青石板铺的，有的地方已经凹陷了，积着昨天的雨水。

　　她偶尔停下来，蹲下身，耳朵贴近地面。

　　"姑娘在听什么？"老工匠好奇地问。

　　"听水声。"云图说，"暗渠在地下，水流过会有声音。"

　　她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沈彻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走了半里多，云图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

　　巷子很窄，两边是低矮的土墙，地上堆着些柴火和破笼子。

　　"这里。"她指着巷子角落的一块青石板。

　　老工匠疑惑："怎么知道？"

　　云图蹲下来，手按在石板上。

　　然后她握拳，在石板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空空的回音。

　　"听到了吗？"她抬头看着老工匠，"下面是空的。"

　　老工匠也蹲下来，学着她敲了敲。

　　果然，这块石板的声音和别处不一样。

　　"而且这里水声最大。"云图把耳朵贴近石板，"是往下流的，说明这里是入口。"

　　老工匠也把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眼睛瞪大了："真的有水声！"

　　沈彻这时也走过来，蹲下身，手按在石板上。

　　半晌，他抬头看着云图："你怎么判断的？"

　　"看地形。"云图说，"暗渠的水从上游来，按照地势，应该在这一带入水。我沿着渠道走，一边听一边敲，这里声音最不一样。"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而且你看，这块石板比周围的都新，应该是后来换的。说明这里以前有人动过。"

　　沈彻看着那块石板，又看了看云图，眼神复杂。

　　"那出口呢？"老工匠问。

　　云图闭上眼睛。

　　这些天在家里看过的、在工部看过的、曾祖父的图纸在脑海中一点点展开——

　　东城的地势图，主渠的走向，支渠的分布……

　　暗渠从这里入水，顺着地势往东南方向流，按照坡度和距离，大概走……

　　她在心里算着。

　　半里，一里，一里半……

　　她睁开眼："主渠那边。走。"

　　---

　　又走了半个时辰。

　　这次云图走得很慢，经常停下来观察。

　　主渠在前面不远了，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云图在一个拐角处停下。

　　这里是明渠和主渠的交汇点，渠道拐了个大弯。

　　她蹲下身，仔细看渠壁。

　　"这里。"她指着渠壁中段的一处。

　　老工匠凑近看："这里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啊。"

　　"石头的颜色不对。"云图说，"你看，周围的石头都是青灰色的，但这几块带点黄。说明是后来补上去的，石头的年份不一样。"

　　老工匠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而且，"云图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块石头，"这块是松的。"

　　老工匠上前试了试，果然，石头能晃动。

　　"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云图说，"当年暗渠修好后，出口可能堵了或者塌了，后来有人补上了新石头。但时间久了，石头又松了。"

　　沈彻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暗渠的走向？"他终于问。

　　云图顿了顿："我曾祖父的图纸上有记载。这条暗渠是前朝就有的，很老了。我曾祖父当年修主渠时，特意避开了它。"

　　"你曾祖父……"沈彻顿了顿，"是沈大师？"

　　云图点点头。

　　她今天去工地没有乔装，有心之人马上就可以知道她是侯府七小姐，所以这不是什么秘密。

　　沈彻愣住了，半晌才轻声说："难怪你能画出那些图。"

　　---

　　回到工地，已经是午时了。

　　周明远听完她的判断，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天半……"他看了看天色，"那现在就开工，明天午时能封住？"

　　"应该能。"云图说。

　　"好。"周明远转向沈彻，"就麻烦沈师傅了。"

　　沈彻点点头，开始安排人手。

　　"老李，你带三个人去巷子那边，把入口的青石板撬开。"他说，"慢慢来，别让石头砸到人。水引出来后，用木槽接到主渠。"

　　"是。"

　　"剩下的人跟我，先把工地这边周围的淤泥清了。"沈彻看向渠底还在涌水的地方，"等那边水引走，这边水压小了，再封堵。"

　　工匠们应声散开。

　　---

　　下午，入口那边传来消息，青石板撬开了，水正从木槽往主渠引。

　　工地这边的水势果然小了些。

　　沈彻带着人开始清理渠底周围的淤泥，准备封堵。

　　云图站在旁边看着。

　　"谢小姐。"

　　沈彻突然叫她。

　　云图走过去。

　　他手里拿着施工图，指着一处标注："这里写着'竹筋加固，间隔三寸'，你打算具体怎么铺吗？"

　　云图顿了顿："我……我只是在曾祖父的笔记里看过这个名字，具体怎么做，倒是不太清楚。"

　　沈彻点点头："那我按我师父教的法子来。竹筋横着铺，和渠壁平行，这样水流冲击的时候，受力均匀。"

　　"嗯，应该就是这样。"云图说。

　　她其实知道原理——竹筋起到类似钢筋的作用，增强砌体的抗拉强度。但古代具体怎么铺，用什么固定，她确实不懂。

　　沈彻看了她一眼："你曾祖父留下的东西，你都看过？"

　　"大部分都看过。"云图说，"但很多具体的做法……我只是看，不会做。"

　　"那也很了不起了。"沈彻说，"那些图纸，寻常人连看都看不懂。"

　　他停了停："你可曾师从何人？"

　　云图摇头："没有师父，只是自己看。"

　　沈彻愣住："自己看？那些图……"

　　"对。"云图没再解释什么，找个借口转身走开了。

　　沈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傍晚，云图回到侯府。

　　刚进院门，就看到四姐在廊下等着。

　　"哟，七妹妹回来了？"谢云绮笑吟吟地走过来，"又去工地了？"

　　云图没理她，往自己院子走。

　　"站住！"四姐叫住她，"你以为我说着玩的？"

　　云图停下脚步。

　　"我听说，"四姐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七妹妹今天又和工地上那些男人待了一天？啧啧，你可真是……不知羞耻。"

　　云图转身看着她："四姐想说什么？"

　　"我想说，"四姐冷笑，"母亲已经知道了。她让我转告你，从明天开始，你要是再敢偷偷溜出去，就让你在院里禁足。"

　　云图没说话。

　　"听见没有？"四姐提高了声音，"母亲说了，你要是不听话，就让人把你关起来。"

　　看到云图一直没接话，四姐以为云图终于怕了，得意地笑出了声。

　　云图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背影慢慢消失在廊下。

　　---

　　云图进了屋。

　　春杏端着水进来："小姐，四小姐……"

　　"我知道。"云图在桌前坐下。

　　她拿出纸笔，在纸上算。

　　暗渠的事，要耽误一天半。

　　云图放下笔，看着窗外。

　　天色暗下来，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了。

　　周明远已经尽力了。

　　朝堂不信，工期赶不上，林氏要禁足她，祖母不肯走……

　　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只剩下一条。

　　那个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的念头。

　　云图闭上眼睛。

　　曾祖父的图纸在脑海中展开。

　　皇城外围，午门前广场，有条明渠通往主渠……

　　她睁开眼。

　　午门。

　　如果那里积水，百官上朝会受阻，皇帝会知道。

　　是不是，修缮资金就有着落了。

　　---

　　夜深了。

　　云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脑子里全是午门外那片广场。

　　地势、渠道、水流……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三更了。

　　还有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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