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许

　　满脑子这个想法就应该到外面去抽支烟。
　　酒吧进出的过道狭窄而迂回，两侧是多角拼接的镜子，造型很酷。路过时令人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也不敢步伐太快。
　　周晨山似乎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但也没什么稀奇的，前方也不断有人进来，大家礼貌地侧身让路，一会儿就呼吸到了室外的冷风。
　　可……仿佛有道目光仍留在他身上。
　　周晨山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微微转头，许楠走到他眼前，笑着打燃火机。
　　“哈，这不是……周总，我见到本人了？”
　　尚迪公关的负责人迪克张十分激动，在那两人用眼神交流的刹那，一连串抒发自己的感慨与荣幸。
　　“许总，你还说哪天给我介绍周总，这不巧了么！青山纪的创始人，您可是风云人物，久仰大名……”
　　男人是纯正的京腔，礼数也周全，俯身递上双手，同周晨山浅浅地触碰了一下。然后他朝许楠点点头，那场面可以用笑开花形容。
　　周晨山看在眼里，不知有何深意，扬手吐出一团白烟，佯装傲慢。
　　迪克张继续翻出一张名片交给周晨山，旁边的许楠主动搭话，“你自己来的吗？”
　　周晨山摇头，继续抽烟。
　　迪克张灵光一闪，突然扯住许楠的手臂嚷嚷：“许总，你不要送我了……你看你今天还没喝多少，又遇上朋友了，咱们仨一起去下一家，去下一家，还有更好的，我保证！”
　　周晨山看见有人这样对待许楠，眼里就像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狠狠吸了一口。
　　要是等这口烟出来，那人还不撒手，周晨山就要上手了。
　　“别了，你今天喝太多了。”
　　许楠把人扶向路边，“不过我不方便送你了，坐出租车回去可以吧？”
　　“不行，多难得的机会啊，我……我想跟你和周总多聊会儿……我这哪算喝多了呢，才哪儿到哪儿啊……”
　　许楠随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后门，好心地将人向里送。
　　不想那家伙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手长腿长，两个回合下来，许楠被人搂住脖子，不上不下。
　　突然间，那人哎呦一声，惊恐地往许楠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迅速缩进车里。
　　许楠见状直起腰，身后已经有人将车门用力甩上。
　　司机也很配合，一溜烟地开走了。
　　“就知道，你不可能不过来帮忙。”许楠露出笑脸，可他此时被周晨山上下打量起来，“怎么，看什么？”
　　“他是谁？”
　　“公关公司的，不是给你名片了嘛。”
　　“我是说叫什么？”
　　“啊，不记得，又不熟。”
　　许楠笑意更深，看着周晨山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头痒痒的，说不出的滋味。
　　周晨山转身在地上寻找，捡起刚丢的那张纸片仔细看了看。
　　“迪克、张，尚迪公关……”
　　要不是纸片正面有办公地址，背后有业务介绍，周晨山一定会把此“公关”误会成彼“公关”。还有，他也不相信许楠和他不熟，许楠不会随随便便对人笑脸相迎。
　　周晨山刚想拽住许楠审问一番，可对方忽然向旁边一闪，朝酒吧正门抬了抬下巴。
　　“有人找……”
　　“周总，你在这啊，还以为你先走了。”
　　讲话的男人胖胖的，一副黑框圆眼镜，梳着平头，格衬衫套马甲，一见便能猜到是青山纪那边的工程师。
　　在他身后又迅速冒出来两个脑袋，瞪大眼睛，四处侦察，都在关心老板“出什么事了”。
　　“哦，我遇见个朋友。”周晨山有些不快，没打算给两边介绍，紧接着朝同事们摆摆手，“我先回了，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看了一眼许楠，双手插兜朝前走去。许楠与那些人相视一笑，跟上了周晨山的步子。
　　不远处是夜市，还有小吃街，人们在户外的桌椅上喝酒撸串，氛围比酒吧街那里还要惬意。
　　“我……”
　　“我送你……”
　　两人一开口，想法出奇的一样，不过他们都喝了点酒，也都是打车来的。不然，早就溜达到停车场了，不然，在车里比这样一前一后的呆站着要自然。
　　“今晚出来应酬没带助理啊？”
　　“没有。”
　　“饿吗？”
　　周晨山经常问许楠的一句话，其实是他晚上没吃东西，顺着香气走过来的。
　　“不，我吃过了。”
　　许楠的眼神明明是想说点什么，可脸上只挂着浅笑，和周晨山保持一臂距离站着。但他也可以随时走的，他却也什么都没说。
　　周晨山索性不再看他，继续向前晃荡几步，在一家煎饼摊前站住。
　　眼前的黄绸子锦旗上写着“天津正宗，好吃再来”，许楠低头笑了笑，等着看师傅摊煎饼的手法就知道正不正宗。
　　周晨山看了一眼价目表，问：“一套单鸡蛋加薄脆的，葱要熟的，不要酱腐乳，不加辣。”
　　“内个嘛，薄脆卖完了，还有香肠、炸串、辣条……我界品种多，你看加点别的行吗！”
　　煎饼师傅讲话带天津口音，热情招呼着新来的顾客。
　　不过周晨山感觉扫兴，一转脸看见许楠的嘴角咧得更开。
　　“你笑什么？”
　　“笑你挺会吃的。”
　　“呵，再怎么我也是吉丰楼的……”周晨山不便多嘴，转向里面继续点餐，“来个鸡蛋皮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加。”
　　“好嘞，您扫码付款。”
　　“看看，正宗吗？” 周晨山双臂抱怀，没话找话。
　　“可以。”许楠在一旁陪着，不疾不徐。
　　“我和你提过吗，从前有个合作的模具加工厂在天津，我有段时间经常跑过去，在车间里吃，混着机油味……”
　　许楠不搭话，周晨山越发觉得没意思，开始调侃：“师傅，他可是知名投资人，还是你老乡。你要是被他瞧上了，送你个小目标，让你把店开遍全国！”
　　“哦，那界位帅哥，你也点点儿嘛吧，尝尝我界手艺？”
　　师傅的动作极熟练，说话的功夫已经把周晨山要的那份递了过来。
　　“不必了，下次吧，其实我也喜欢吃带薄脆的，咱们那叫果篦儿。”
　　“对对对，天津人民都似嫩么叫的。二位下回早点来，我界的果篦儿煎饼果子卖得可好了！”
　　周晨山礼貌地笑笑，带着许楠继续朝路口走去，肚里填上食物，忽然来了底气，心中憋着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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