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全家桶

　　“你听锣鼓响一片，声声送旧年~”汪明荃上了年纪，声音依旧婉转。

　　这一年的除夕和去年相同，林伯的电视机播放着TVB的贺岁联唱；和去年也不同，去年林伯、马哥、王姐和李妈在厨房吃小灶，晨爷、古向阳和姜sir打边炉。今年，李妈和马哥早已返乡，王姐指挥工人们将别墅打扫干净就请假回家，林伯一个人在工人房里喝着酒看着电视，别墅的主楼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毫无生气；另一个，越发沉默。

　　新的教父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走进古向阳的房间，香水没有了，再没可能复刻一瓶，姜sir有点后悔，实在是太冲动，抽了几支烟，真不甘心；烟抽尽了，想要工人再送一盒来，按了几次铃也没人应，这才想起王姐不在，除了林伯其他人不允许来主楼，更别提上楼送东西；林伯今天肯定是喝了酒，听不见铃声。没有烟，时间更难熬，姜sir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古向阳那边应该有烟。

　　进屋后姜sir环视一圈，他扔掉了一批daddy送古向阳的礼物，又买了一堆，可是不知不觉间，他送的礼物又消失，曾经豪华精致的卧室，现在东一块西一块的空白，看上去不伦不类。找不到烟，想要问，看到古向阳漠然的表情，姜sir就忽然不想说话，是啊，就算问了又怎么样，古向阳仿佛是个会喘气的死人了。

　　姜sir拉开床头柜，果然有一盒雪茄，06年限量版Cohiba Behike，当年就要价不菲，现在有价无市，姜sir拿着就有些烫手，这绝不会是古向阳买的，他似乎看到当年的姜大律师在拍卖会微笑着签支票的样子。姜sir愤愤的把雪茄盒丢在床上，古向阳像是被触动了开关，眼神也重新找到了焦点，他低头看着雪茄盒，忽然扑过去抱在怀里，姜sir一下子怒火攻心，伸手去抢，拉扯间包装盒被撕开，雪茄洒了一床，随着雪茄掉落的，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姜sir先一步抢到手，看了一眼，仿佛被铁锤在心上重重砸了一下，这笔迹，他太熟悉。

　　“生日快乐，张纯。”

　　姜sir的手抖的厉害，想要撕碎这张卡片，但使不上力，古向阳看准机会抢回。姜sir看他那通红的双眼，粗重的喘息，心理阴影又被唤起，砸碎香水那天，他也是这样，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兽。古向阳手忙脚乱的把雪茄和卡片往枕头下面塞，又扯开被子压住枕头，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姜sir叹了口气，他想，也许他再努力一次，可以让两个人的关系往好的方向发展。
　　偌大的别墅主楼漆黑一片，唯有古向阳的房间亮着灯，没有人会想到，四联帮的新教父忍着恶心，戴上了姜大律师的眼镜。

　　必须要像他才行吗？
　　必须要是他才行吗？

　　这一夜古向阳是如此温顺，最后像一个婴儿般，在姜sir身边沉沉睡去，姜sir却睡不着——终于，他感受到了父亲的快乐。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意，是看着猎物全然臣服的满足，如今竟在自己身上真切浮现。他忽然惊觉，这么多年的旁观从不是徒劳，他知道古向阳何时会紧绷、何时会沉沦，知道如何用语气掌控节奏——这些都是他站在阴影里，日复一日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于是他下意识地模仿，古向阳的顺从变得格外自然，不再是以往带着指令感的机械迎合，而是一种近乎默契的和谐，仿佛他们之间本该如此。可这份和谐，却在古向阳无意识的呓语中碎得彻底：“Uncle……”

　　那一声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姜sir的心脏。他忍不住想，父亲是不是早就算准他会为了那份虚假的顺从，甘愿做一个替身。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可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古向阳身上，那毫无防备的侧脸、舒展的眉峰，又让他生出另一个相悖的念头：父亲一生何等矜贵挑剔，可古向阳当年能留宿主卧，还能在父亲身边睡得如此安稳。

　　姜sir指尖划过床单上细腻的纹路，猛地发现了一个被忽略了无数次的细节——这些年父亲身边，自始至终只有古向阳。他想起那些爷叔们闲聊时的片段，说起父亲年轻时的风流，可自从张纯出现，自从张纯变成那个满身龙纹的古向阳后，父亲身边便再无任何旁人。他仿佛窥破了父亲不能言说的真相：父亲比古向阳大了几十岁，岁月从来不会对谁留情，就算没有他的弑父，父亲也迟早会先一步离开。以晨爷的精明，怎会想不到这一点？或许父亲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思，可父亲用行动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早早锁定了自己。

　　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与骨血，是延续那份关系最完美的载体。父亲让他日复一日旁观，让他在嫉妒与屈辱中记住所有亲密的模式，其实是在潜移默化中教他如何“替代”自己。那些看似折磨他的旁观，那些让他痛苦的共享，都是父亲布下的局——他也是父亲留给古向阳的“遗物”。

　　天微亮时，窗外已浸着一层朦胧的灰白，将主卧的阴影冲淡了些，却驱不散姜sir心头的沉郁。他睁着眼睛熬了整夜，眼底布着细密的红血丝，镜架在鼻梁上压出深深的痕，几乎要随着呼吸滑落。就在这时，身旁的古向阳忽然呢喃着翻了个身：“Uncle……”

　　姜sir浑身一僵，心底的悲凉被一股扭曲的执念取代。他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滑落的金丝眼镜，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低语，带着刻意模仿的、属于晨爷的蛊惑音色：“乖，叫我Jonh。”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他要让古向阳感受到，“早晨的厉害”从不曾消失。古向阳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姜sir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早已和父亲的影子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这场执念的尽头，到底是为了占有古向阳，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曾被人这般需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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