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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
今天清明,他说每一年这一天,你都来看我,像条狗一样穷追不舍。
我好开心
我很想你,你一定很想我吧。
我把这首歌唱给你听,你能听到吧。
迎光描摹你轮廓
将你眼眉再次在心中镌刻
渡我饥寒与苦厄
我因你而生汹涌热烈与喜乐
我因你而拥无边坦荡与澄澈
ha a~
ha a~
ha a~
纵世界遍布沉渊枉恶
纵他面容抽离淡漠
我却见你执着眼神中星火闪烁
慰我
行今
不麻木不沉默
灵动敏感坚韧执着
让我感到自己活着
也罢,听不到就听不到吧,以后有机会的
我的脑海几年来总是会像连续剧一样播放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学校门旁的饮料店。
那天她们说换了个店员,超级帅,可惜是个撩不动的哑巴。我就想看看究竟你帅了到什么程度,扮高冷她们也不反感,还趋之若鹜。决定放学了拉着生一一起去买饮料。
原来是个女生,眉眼深邃,你垂下头给我做桂花酒酿时,我就趁机观察你。精致得像蛊惑人心而不自知的娃娃。
那时你看上去不开心,肢体语言都是内收的,有些可怜。我一眼就觉得你不是自愿辍学上班的,看上去比我们都懂事。
青春期装酷和虚荣的人太多了,你身上寡淡无趣的真实感显得很吸引人,像是一块怎么捏都一声不吭不会反抗的橡皮泥。让人想要欺负、逗弄,还想要保护。
买了一个月的桂花酒酿,不知道你哪一天开始记得我的,终于抬头正视一个买饮料的学生了。我承认我很开心。
后来让生一陪我一起等你下班,跟在你身后,请你吃饭,美名其曰交朋友。
你说话不卑不亢,和那些故作成熟浮躁的男男女女不同,你有种自己走的比别人慢也无所谓的淡然,对人温和包容,习惯于照顾别人。
熟了我才知道,你父母出车祸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初中毕业他们就让你独自谋生了,人心凉薄。幸好你没有放弃自己,去了高中,放学晚上兼职钱不够花,就大着胆子白天出来。
你说钱够花就行了,老师给你批一个月病假。之后你就要回自己学校。
我不想让你走,求着我父母给你办理转校,住我家。你没有说不,我觉得你是开心的,有了朋友。我也很开心,家里不只有沈擎,不那么空荡了。
但现在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如果我当初没让你转校,没让你住到我家,没有喜欢上你,没有让沈擎看出来,事情就不会变得不可控制。
好像因为我太被娇纵,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如果我能沉稳一些,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终于明白,沈擎是个偏执的人。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决不让别人染指。可我不是他的私人物品,不是他从小搂到大的抱枕。太恶心了。我很庆幸四年级开始坚持和他分床睡,管他孤不孤单。
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都被父母忽视,所以抱团取暖。他的爱什么时候变成了独占,我不知道。
我也不敢想,他会对你做什么事。只希望你好好的。
真的要疯了。
我一定没看过自己的人生剧本,你也是。
好想你抱着我。
十二年,她只用这一个笔记本,密密麻麻每个缝隙都写满了字。
纸张泛黄,一些页面很明显被泪晕染过,凹凸不平。
他随意掀开一页,便能走进沈真生命中他和德斯未曾涉及的角落,可终究是迟了些。
他厌恶自己的愚蠢,无比憎恨自己的迟钝。沈擎给作为警察的他上了一节本就应该明白的通识课: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祸患积于忽微,智勇困于所溺。
案件中唯一能信的只有证据和直觉,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言语和感情。
他难辞其咎。
他得去见见沈真。
问了地址,打车到医院。他才觉得熟悉,是赫兹那一家。
同事说,她在精神科。
他推开了赫兹科室的门。
那人坐在那里,似是等着他来。
“这么快出院,好全了么。”
“没有大碍了。”
季生一和他隔桌而坐:“沈真怎么样了。”
“她父母把她送到我这里是因为,她忘了一些事情。”
季生一先是惊喜,沈真忘掉了十二年来遭受的非人折磨;后是悲痛,沈真忘掉了寻了她十二年也爱了她十二年的人。
“创伤后应激障碍吗?”他说。
“还有局限性遗忘。”
“你觉得她会想起来吗?”
“你们愿意让她想起来吗?”
“造化弄人,我说了不算。你带我去看看她。”
赫兹走在他前面,声音温和:“她已经睡了,就不让你进去了。”
季生一自窗户看着他不敢面对的那张病态瘦削的面容,他想起了去白久久家侦察的那天,妇女白的也如此病态,对上她不安无助的眼睛,那时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脸映在走廊中反光的玻璃上,像一个质问因果的赤子,当然,他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答案本就不存在。
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
德斯啊,如果她没有想起来,就会忘掉你;如果她想起来,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
你说,我该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我会申请把德斯的遗体安置在冷藏柜,等她想起来时,也算半个交代。”
“你呢?”
“什么?”
“事不在你。”
季生一兀自摇头:“不论作为警察还是朋友,我都应该承担责任。”
赫兹看着他的后脑勺分心。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有些执念只能等待放下的时刻。
人们惯于苛责自己,在后悔莫及时。
赫兹知道安慰也没用,就静静站他身后。
感受着他的情绪,感知着他的需求。
“我走了。”季生一说。
“我送你吧,刚好下班。”
他不好负人热情,“谢谢。”
季生一开门选了后座,关上车门。他蓦地想起,屋里那些糕点还没吃完,有些可能已经坏掉了,可他不想回去收拾。
已经有人结了案子,和他一起回家,欣喜地冲到冰箱面前,嚷着糕点都快坏掉了得赶紧吃。
他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让赫兹把他放在路边,腕表在此时弹跳出一条讯息。
群发消息,大意是何定争得窦局同意,搞了个募捐活动,意愿捐的钱全部用来给仝成林他儿子看病。
荀道指尖操作,把七成工资捐了。
“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会感冒呢。我开车随便转转,可以吗?”
“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赫兹看着后视镜里的他,温声道:“你可以和我讲一讲沈真,关于她的经历,这对她的治疗也有所裨益。”
车厢里沉寂许久才听到季生一艰难地吐息:“2039年七月十七日,她失踪了。”
“我是转校生,认识她后,又遇见了勤工俭学的德斯。德斯转来第二中学后,她们恋爱并且住在了一起。”
“失踪那一天的具体情况呢。”
“德斯想要和她告白,计划是傍晚我带沈真乘船游湖,她下午乘另一艘船提前到湖心亭等待,还布置了点心和烤肉,可是她和沈擎说过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沈擎带她去了郊区河边,那里有连片的粉黛乱子草,他打电话告诉我们沈真失踪了。”
随着他说出一切的开始,心中一口浊气也跟着吐了出来。谈论这些好像没有那么困难了。
他才意会到赫兹的好意,在后视镜里找到赫兹的目光。他看到赫兹的眉眼舒展开来,心里随之敞了一道缝隙。
他能够喘息了。
“贼喊捉贼,声东击西,把沈真囚禁在他早准备好的牢笼里。”
“当时,你们去的哪个湖?”
“镜湖。”
“路德斯呢?”
季生一看着窗外,音色麻木:“生死之交。”
“我理解你的悲痛和迷惘。
——你愿意到我家喝杯茶吗?”
平心而论,他不想接受来自心理医生好意的疏导。但他能领会到,赫兹只是想让他有个脱离当下情绪的停泊点,离开警局,离开他一个人呆的家。
“可以的。”他交代让荀觞保镖拿着荀觞有的钥匙进屋喂猫狗。
这也是个了解赫观宁、满足自己探索欲的机会。
他的心绪微微好转,仰头观察路边的植株,惊讶于昏黄路灯下蓝花楹悄然开放,垂坠着,隔着窗,如雾里看花,好不真实。
这十二年就像一场大梦。如果没有一些不变的东西存在,同样的花和建筑物,人会每时每刻惊觉自己活在不可抗拒的洪流里,朝生暮死。
什么是不变的,美、感情和真理。
他打开窗来,试图感受凉风吹拂发丝,深嗅刺激的清香。
德斯啊,你还能活在我的记忆里。
赫兹没有再说话,有没有下文其实不重要,他不是为了听故事,此刻只是静静守在一个人身旁。
摇曳的树影中,季生一看到了一张隐匿其中的傩面。那后面藏着他遇见德斯和沈真前,人生中第一个失去的人。
那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只能活在自己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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