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与反派绑定了

　　第三日，雨来了。
　　不是细雨，是瓢泼大雨，砸在赤月城的青瓦上噼啪作响，整座城笼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顾闲站在窗前，看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谢妄在里屋调息，续脉丹的反噬过了，气息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不太好。强行中断药力运转的代价，比想象中大。
　　“时辰到了。”谢妄睁开眼，声音有些哑。
　　顾闲转身，递过水囊：“真要去吗？”
　　“嗯。”谢妄接过，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有水珠顺着下颌滑落，顾闲下意识移开视线。
　　两人收拾妥当，披上蓑衣斗笠，从百草堂后门离开。
　　雨太大，街上几乎没人。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偶尔有马车经过，溅起一片水花。
　　鬼哭渊在赤月城西北五十里，是一片终年被黑雾笼罩的峡谷。传说那里是古战场，怨气凝聚不散，孕育出各种诡异凶物。
　　出了城，雨势稍缓，但天色更暗。乌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怕吗？”谢妄忽然问。
　　顾闲老实点头：“怕。”顿了顿，又补一句，“但跟你一起，好像没那么怕了。”
　　谢妄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拉了他一把——前面有个水坑，顾闲差点踩进去。
　　手掌温热，一触即分。
　　顾闲耳根微热，低声说了句谢谢。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鬼哭渊边缘。
　　那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色峡谷，谷口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雾中有呜咽声传来，似哭似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谷百草给的辟邪丹已经服下，药力在体内流转，勉强抵挡着阴气的侵蚀。顾闲握紧手中的短刃——那是谢妄昨晚给他的，说是防身用。
　　“跟紧我。”谢妄率先踏入黑雾。
　　顾闲赶紧跟上。一入雾中，视线骤然模糊，只能看清身前几步。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即便有辟邪丹护体，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妄放慢了脚步，几乎是贴着顾闲走。两人的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别往两边看。”谢妄低声道，“雾里有东西。”
　　顾闲屏住呼吸，目不斜视。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几道飘忽的影子，苍白的手从雾中伸出，又迅速缩回。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碎石嶙峋，湿滑难行。顾闲一脚踩空，身体失衡，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
　　“小心。”谢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吸喷在颈侧，有些热。
　　顾闲整个人僵住。那只手隔着湿透的衣裳贴在他腰侧，力道不重，却存在感极强。他能感觉到谢妄掌心的温度，还有手指修长的形状。
　　“谢、谢谢……”顾闲站稳，声音有点发颤。
　　谢妄收回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抓紧我衣袖。”
　　顾闲愣了下，伸手抓住谢妄的袖口。布料湿冷，但底下那截手腕是温热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顾闲抓着谢妄的袖子，指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忽然淡了些。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洞口上方刻着三个扭曲的古字，顾闲不认识，但谢妄念了出来：“往生洞。”
　　“就是这里？”顾闲问。
　　“陆九说的位置就是这儿。”谢妄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黑暗，但也照出了洞壁上那些诡异的纹路——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顾闲背后发凉。
　　“跟紧。”谢妄率先踏入洞中。
　　洞内比外面更冷，寒气几乎凝成实质。脚下的地面黏腻湿滑，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夜明珠的光只能照亮方圆几丈，更深处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传来水声。
　　是个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磷火。河对岸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玉盒，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在那里。”谢妄眯起眼。
　　但要过河不容易。河水看似平静，但顾闲能感觉到水下有东西在游动，偶尔有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又迅速没入。
　　“我过去，你在这里等着。”谢妄说。
　　“不行。”顾闲抓住他的手臂，“这河不对劲，我们一起过去。”
　　谢妄看了他一眼：“你会拖累我。”
　　“我知道。”顾闲没松手，“但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更怕。”
　　两人对视。夜明珠的光芒映在谢妄眼底，那片深潭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又很快平息。
　　“抓紧。”谢妄最终说。
　　他抱着顾闲踏水而行。脚尖刚触到水面，那些苍白的手臂便迅速伸出，抓向两人的脚踝。
　　谢妄冷哼一声，黑气自脚下扩散，触碰到的手臂瞬间溃散成黑烟。但更多的又从水下涌出，密密麻麻，像是无穷无尽。
　　顾闲心脏狂跳，死死抓着谢妄的手臂。他能感觉到谢妄在消耗灵力——续脉丹的反噬还没完全好，这样强行催动功法，只会让伤势加重。
　　“快了。”谢妄的声音有些喘。
　　距离对岸还有三丈。
　　两丈。
　　一丈——
　　就在这时，河水突然沸腾！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底冲出，那是个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的怪物，躯干上长着七八条手臂，头颅是一颗肿胀腐烂的人头，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怪物发出一声尖啸，震得洞壁碎石簌簌落下。
　　谢妄眼神一厉，将顾闲往身后一推：“退后！”
　　黑气如潮水般涌出，化作无数锁链缠向怪物。但怪物力大无穷，轻易便扯断锁链，手臂横扫而来，直取谢妄头颅。
　　谢妄侧身躲过，反手一掌拍在怪物胸口。黑气炸开，怪物的胸口被轰出一个大洞，但那些碎肉又迅速蠕动、愈合。
　　“杀不死……”谢妄皱眉。
　　怪物再次扑来，这次的目标是顾闲。它似乎察觉到这个凡人更好对付。
　　顾闲想躲，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失衡。眼看那只腐烂的手掌就要抓到他——
　　“滚开！”
　　谢妄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黑气与尸气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尖鸣。谢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谢妄！”顾闲失声。
　　“没事。”谢妄抹掉血迹，眼神冷得骇人，“看来得用点真本事了。”
　　他双手结印，周身黑气疯狂涌动，在身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虚影——那是魔尊重临时的法相，虽只有轮廓，却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怪物似乎感到了恐惧，动作迟滞了一瞬。
　　只这一瞬，就够了。
　　谢妄抬手虚握，虚影随之动作，一只巨大的黑手从天而降，将怪物整个攥在掌心。
　　“灭。”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
　　黑手收紧，怪物发出凄厉的哀嚎，身体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滩黑水，落入河中。
　　洞内重归寂静，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谢妄身后的虚影消散，他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又吐出一口血。
　　“谢妄！”顾闲冲过去扶住他。
　　“死不了。”谢妄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刚才那一击消耗太大，本就未愈的伤势彻底爆发。
　　顾闲咬咬牙，将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走，先过河。”
　　两人踉跄着来到对岸。顾闲将谢妄扶到石台边坐下，自己去取那个玉盒。
　　玉盒入手冰凉，盒盖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顾闲试着打开，却纹丝不动。
　　“需要特定的手法。”谢妄缓过气来，伸手接过玉盒。他指尖在黑气萦绕下划过符文，玉盒“咔哒”一声开了。
　　盒内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珠子，鸡蛋大小，表面有细密的裂纹，裂纹中透出暗红的光，像是凝固的血。
　　“这是……”顾闲疑惑。
　　“怨血珠。”谢妄拿起珠子，神色复杂，“由万千生灵的怨念和精血凝结而成，至阴至邪之物。难怪陆九想要……”
　　话音未落，珠子突然红光大盛！
　　暗红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充斥整个洞穴。顾闲只觉得一股暴戾、怨恨、疯狂的情绪冲入脑海，眼前浮现无数血腥的画面——战场厮杀，尸山血海，哀嚎遍野……
　　“顾闲！”谢妄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闲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理智在一点点崩塌。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手腕传来。
　　是血契。
　　暗红的血滴印记在发光，与怨血珠的光芒对抗。两股力量在顾闲体内冲撞，他疼得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坚持住。”谢妄的声音近了，一只手按在他后心，精纯的魔气涌入，帮他稳定心神。
　　但怨血珠的力量太强，连谢妄的魔气都被压制。珠子仿佛活了过来，悬浮到半空，裂纹中涌出更多红光，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发出刺耳的笑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合适的容器……”
　　它扑向顾闲。
　　“滚！”谢妄挡在顾闲身前，黑气化作屏障。但怨血珠的力量克制魔气，屏障瞬间碎裂。
　　人影没入顾闲体内。
　　顾闲浑身剧震，眼中红光一闪而过。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看向谢妄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顾闲？”谢妄心头一沉。
　　“顾闲”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身体……不错。”声音是顾闲的，语调却完全不一样。
　　怨血珠的怨灵，附身了。
　　谢妄眼神冷下来：“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凭什么？”“顾闲”轻笑，“这身体很适合我。至于你……虽然受了伤，但魔尊的肉身，也是大补。”
　　他抬手，怨血珠飞到掌心，红光化作无数触手，刺向谢妄。
　　谢妄躲闪，但伤势太重，动作慢了半拍。一根触手刺穿他的肩膀，带出一串血珠。
　　“啧，真弱。”“顾闲”摇头，“看来两个月前的那场围剿把你伤得不轻啊。”
　　谢妄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双被红光充斥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顾闲的意识还在，正在和怨灵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必须尽快把怨灵逼出来，否则顾闲的意识会被彻底吞噬。
　　但怎么逼？
　　怨血珠是至阴至邪之物，专克魔气。硬拼，只会两败俱伤。
　　“顾闲。”谢妄忽然开口，声音放缓，“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闲”动作一顿，眼中红光剧烈波动。
　　“他在反抗呢。”怨灵的声音带着恼意，“不过没用，很快我就会彻底吞了他。”
　　谢妄没理会怨灵，继续对顾闲说：“还记得血契吗？你说过，要一起活着回去。”
　　“顾闲”的右手颤抖起来，像是想抬起，又被强行压下。
　　“你还说……要保护我。”谢妄往前走了一步，肩膀的血还在流，但他像感觉不到疼，“现在这样，可不行。”
　　“闭嘴！”怨灵厉喝，更多的触手刺出。
　　这次谢妄没躲。
　　触手刺穿他的腹部、胸口、大腿。鲜血喷涌，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但他还在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你疯了？！”“顾闲”瞪大眼睛。
　　“我没疯。”谢妄终于走到顾闲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很轻，带着血的手在苍白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顾闲。”他低声说，“快回来。”
　　顾闲眼中红光疯狂闪烁。怨灵在尖叫，但谢妄能感觉到，那具身体里，属于顾闲的意识正在苏醒。
　　因为血契在发烫。
　　不仅是顾闲手腕上的印记，谢妄手腕上，同样位置，也浮现出一个暗红的血滴。那是血契的另一半，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怨灵的声音开始恐慌。
　　“血契。”谢妄笑了，嘴角也在流血，“同生共死，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低头，额头抵上顾闲的额头。
　　魔气与血契的力量同时爆发，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涌入顾怨体内。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更霸道、更原始的连接——灵魂的连接。
　　怨灵发出凄厉的惨叫。它想逃，但血契的力量像锁链，将它牢牢锁在顾闲体内，然后一点点剥离、撕碎。
　　“不——！！！”
　　最后一声尖叫后，红光溃散。
　　怨血珠从顾闲手中脱落，滚落在地。珠子上的裂纹更多了，光芒黯淡，像是一颗普通的黑石头。
　　顾闲身体一软，倒在谢妄怀里。
　　“顾闲？”谢妄接住他，声音有些抖。
　　怀中的人没反应，呼吸微弱，脸色白得像纸。但谢妄能感觉到，那股暴戾的怨气消失了，现在这具身体里，只有顾闲微弱的意识。
　　他松了口气，腿一软，也坐倒在地。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灵力几乎耗尽，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劲。
　　但他还是紧紧抱着顾闲。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顾闲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谢妄？”声音嘶哑。
　　“嗯。”谢妄应了一声，低头看他，“醒了？”
　　顾闲眨眨眼，意识逐渐回笼。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怨灵附身，谢妄受伤，血契发烫……
　　“你受伤了！”他想坐起来，却被谢妄按住。
　　“别动。”谢妄说，“你刚被怨灵侵蚀，需要休息。”
　　顾闲这才注意到，谢妄浑身是血，脸色比他还难看。
　　“你的伤……”
　　“死不了。”谢妄习惯性说。
　　这次顾闲没信，他伸手，颤抖着去碰谢妄肩上的伤口。指尖触到温热的血，眼眶瞬间红了。
　　“哭什么。”谢妄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皱眉。
　　“对不起……”顾闲声音哽咽，“我又拖累你了……”
　　“没有。”谢妄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动作笨拙，“你救了我。”
　　顾闲愣住。
　　“刚才，如果不是你的意识在反抗，怨灵不会那么容易被血契剥离。”谢妄看着他的眼睛，“顾闲，你比你以为的要强。”
　　顾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眼泪却流得更凶。
　　谢妄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别哭了。再哭，伤口更疼了。”
　　顾闲立刻止住泪，但眼眶还是红的。他靠在谢妄怀里，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有些快，但很稳。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洞外雨声渐歇，有微弱的天光从洞口渗入，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珠子……”顾闲想起正事。
　　“在那儿。”谢妄示意地上的怨血珠，“陆九要的应该是它。不过怨灵已散，威力大减，对他还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那你的伤……”
　　“怨血珠虽邪，但其中蕴含的精血之力，对我这种魔修来说，也是大补。”谢妄说，“等回去炼化一部分，伤势应该能恢复大半。”
　　顾闲松了口气。
　　又坐了一会儿，谢妄恢复了些力气，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顾闲捡起怨血珠，小心收好。
　　离开往生洞时，天已蒙蒙亮。雨停了，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山林间。
　　回赤月城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顾闲扶着谢妄，谢妄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但他没喊累。
　　快到城门口时，谢妄忽然开口：“顾闲。”
　　“嗯？”
　　“下次别这样了。”
　　“什么？”
　　“挡在我前面。”谢妄停下脚步，看着他，“我不需要你保护。”
　　顾闲抿唇：“可我想保护你。”
　　谢妄愣了下，随即笑了。这次是真笑，虽然很浅，但眼底有光。
　　“傻。”他说，抬手揉了揉顾闲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顾闲耳根红了，却没躲。
　　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拉的很长，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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