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爱的迷途

　　第十一章冷战侵寒夜，孤影映残灯

　　家里的日子，像灶上忘了添柴的铁锅，火苗一点点弱下去，余温耗尽后，只剩透骨的凉。从前，苏丽容总守在阳台，手里攥着条干爽的毛巾，听见楼道里熟悉的脚步声，就笑着迎上去，替晚归的林大海擦去额角的汗；后来见他归期越来越晚，便把饭菜仔细放进保温箱，自己先哄林百川睡下——那保温箱是林大海升职那天特意买的，当时他揣着工资条，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以后你娘俩不用等我，啥时候吃都能有口热的。”可如今，保温箱的锁扣生了层薄灰，成了角落里落满心事的摆设。

　　林百川上了小学，性子越发黏人。每天放学，他总扒着门框，小脑袋探进屋里，脆生生地问：“妈妈，爸爸今天回来吃晚饭吗？”苏丽容会揉乱他的头发，笑着点头：“会的呀，爸爸说要早点回陪百川呢。”可心里却像揣了颗悬着的石子，七上八下的慌——她知道，那“早点回”多半是句空诺。

　　九月十六号是林百川的六岁生日。提前一周，苏丽容坐在沙发上，指尖戳着日历上圈出的红圈：“老公，下周六百川生日，你早点回呗？咱们买他最想要的奥特曼蛋糕，我给你做你说的‘比饭馆还香’的糖醋排骨。”林大海正趴在桌上改生产报表，红蓝铅笔在纸上飞快画圈，闻言抬头，眼里带着笑意应：“放心，记着呢！不光蛋糕，还得给咱儿子买发光奥特曼模型，上次听他在幼儿园念叨好几回了。”苏丽容凑过去，在他带着薄荷糖香味的嘴角亲了一下，心里满是踏实的期待。

　　到了周六，天刚亮，苏丽容就挎着菜篮子往菜市场去。巷口碰到王桂花阿姨，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丽容，百川生日啊？可得多买点好的，孩子长身体呢！”苏丽容笑着点头，阿姨拉着她往巷尾的肉摊指：“那家的肋排好，肥瘦相间，我上周买的炖出来，香飘半条巷！”

　　苏丽容听了这话，当即称了两斤肋排，又挑了百川爱吃的西兰花、番茄，还特意选了只肥嫩的三黄鸡——林大海最近总说车间忙、累得慌，炖锅鸡汤给他补补身子。路过蛋糕店，她在玻璃窗前站了许久，最终订了个八寸的蛋糕，上面立着个能吹动披风的奥特曼，反复嘱咐老板：“傍晚六点一定要准时送到啊，孩子等着呢，不能耽误了唱生日歌。”

　　回到家，苏丽容就忙开了。抽油烟机嗡嗡作响，砂锅里的排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酸甜的香气缠着迷迭香飘满客厅；三黄鸡腌上了料酒和姜片，切好的蔬菜码得整整齐齐，摆满了灶台。林百川在客厅搭积木，小脸蛋上沾了点面粉，时不时扒着厨房门探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呀？蛋糕是不是快到了？”苏丽容擦了擦手上的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快了快了，等爸爸回来，咱们就一起吹蜡烛。”

　　可时针悄悄滑过七点，林大海还没回来，蛋糕倒是准时送到了。奥特曼的眼睛亮晶晶的，披风挺括地立着，可餐桌旁空荡荡的，没人动它。窗外的天渐渐黑透，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丽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传来接通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说话声和杯子碰撞的脆响。

　　“喂，丽容，怎么了？”林大海的声音疲惫沙哑，像蒙了层砂纸，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倦意。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啊？百川的蛋糕到了，菜我热了一遍，又快凉了。”苏丽容的声音放得很低，藏着一丝没说出口的期待。

　　“对不起啊丽容，我这边还有会，客户临时加了需求，得商量着改方案，可能要晚点回。你们先吃，别让百川饿着。”林大海的语气满是歉意，可那歉意隔着喧嚣的背景音，传过来时早已没了半分温度。

　　苏丽容心里猛地一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林大海，你不是说好了早点回吗？今天是百川的生日啊！他从放学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回’，问了不下十遍，你怎么能忘了？”

　　“我没忘，是真的走不开，会开了一下午都没结束。客户催得紧，我一结束就回。”林大海的语气带着无奈，“不说了啊，客户叫我了，挂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苏丽容站在厨房里，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菜：排骨还冒着点微弱的热气，鸡汤表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番茄炒蛋已经凉透了，鲜亮的颜色也变得暗沉。她瞬间没了胃口，按掉抽油烟机，厨房里只剩砂锅偶尔“咕嘟”一声，像是在低声叹息。林百川跑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他忘了我的生日吗？”

　　苏丽容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用力压着心里翻涌的酸涩：“没有呀，爸爸没忘，他忙完就回来了。咱们先吃蛋糕，给爸爸留一块好不好？”

　　林百川点点头，脸上却没了先前的兴奋，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灯泡。苏丽容打开蛋糕盒，插上六根蜡烛，橘黄的火苗跳动着，映在孩子稚嫩的脸上。林百川吹蜡烛时力气小，吹了好几下还剩两根没灭，苏丽容帮他吹了，鼻尖一酸——以前林大海在家，总把百川高高举起来，凑近蜡烛笑着说：“这样吹得快！”可现在，偌大的餐桌旁，只剩她们娘俩。

　　吃完饭，苏丽容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陪着百川看动画片。孩子看着看着，就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小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喃喃念着：“爸爸……奥特曼……”苏丽容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终究没忍住，一滴一滴落在孩子柔软的头发上，凉丝丝的。

　　直到晚上十一点，门锁才传来转动的声音。林大海回来了，浑身裹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领口还沾着点点油渍，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眼睛红得布满血丝。推开门，他看见苏丽容坐在沙发上，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空气冷得像结了冰。他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百川的生日，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记，密密麻麻的愧疚瞬间涌了上来。

　　“丽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林大海走过去，想伸手抱她，手臂刚伸出来，就被苏丽容用力推开。

　　苏丽容站起来，声音发颤，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林大海，你还知道回来？现在几点了？百川的生日都过了！他等了你一晚上，从早盼到晚，你连个电话都不肯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娘俩？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会开了很久，结束后客户非要拉着吃饭谈合作，我推不掉，才喝了点酒。”林大海急忙解释，又想去拉她，再次被躲开。

　　“忙忙忙！你就知道忙！”苏丽容的情绪彻底爆发，抓起桌上那只印着奥特曼图案的生日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碗碎了一地，瓷片溅到墙角，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像砸在林大海的心上。“你眼里只有工作，只有你的副厂长职位！我每天一个人做饭、送百川上学、等你回家，这个家有没有你，有区别吗？”

　　林百川被这声响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看到地上的碎碗和苏丽容脸上的泪水，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你别生气……爸爸，你们别吵架……我不要奥特曼了，我只要你们不吵……”

　　苏丽容看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更难受了，蹲下来紧紧抱住他：“百川对不起，妈妈不该发脾气吓着你……”

　　林大海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他默默拿起扫帚和簸箕，蹲在地上收拾碎碗，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手指，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收拾完，林大海走进卧室，苏丽容已经哄百川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喉咙里像堵着什么，想说声对不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话到嘴边，只剩沉重的呼吸。那一夜，林大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小夜灯亮了一整晚，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苏丽容的眼泪，和百川哭着说“不要奥特曼”的声音。

　　从那以后，两人便陷入了冷战。苏丽容不再等他吃饭，自己和百川吃完，就把剩菜随意放进冰箱，连那只曾经装满期待的保温箱，都懒得再打开；林大海回来晚了，就自己热饭，客厅里只剩微波炉运作的嗡嗡声，两人很少说话。有时林大海想找些话题，聊聊车间里的趣事，或是问问百川在学校乖不乖，苏丽容也只是“嗯”“还好”地敷衍着，转身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把所有的声音都挡在了外面。

　　苏丽容觉得越来越孤独。白天送百川上学后，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看着墙上的全家福——那是搬家时拍的，林大海抱着百川，她靠在他肩上，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三人脸上，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疼。后来，她开始常出去逛街，或是跟以前服装店的同事一起吃饭唱歌，可热闹过后，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反倒更重了，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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