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之旧账清算

　　（11）

　　纪修言一怔，明明知道时序的年纪却还是有些恍惚，是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还是分开的太久，一晃怎么这么多年了，纪修言忽然语塞。

　　十一假期到来，公司的员工全部都放假了，纪修言原本想要去度个假，但临时的工作让她走不开。员工放假前提交了许多邮件，等待她的审批，大部分工作需要在十一假期后开展，纪修言的假期泡汤了，领导在准备升职的阶段，总会比员工忙碌些。
　　受到了假期的影响，纪修言的效率不高，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没有做什么需要决策的工作，到了三号才开始处理工作审批的邮件。
　　晚上七点，她才审核了四分之一的邮件。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弊端，有些流程极其繁琐，同一件事情，四五个部门都要各自报一遍，她还要一个一个看，生怕细节不一样。
　　中场休息，听着抒情歌，突然想喝一杯创业大街的咖啡了，纪修言当机立断开车前往。一线城市每逢假期，出去的人不少，但涌进来的人更多，纪修言看看窗外，将大城市独特一景尽收眼底——人比车快。
　　纪修言是个倔脾气，今天非要喝到这杯咖啡不可，没有丝毫犹豫，找个最近的停车场将车停好后步行前往。
　　创业大街比往日冷清不少，毕竟十一是个长假，连工作狂周总都趁着假期出国看孩子去了，纪修言看到了他发的照片。
　　往常人满为患的咖啡店，今天只有四五桌的人。纪修言自然很轻易地就看见了趴在角落里睡觉的时序。
　　点完咖啡后静静地坐到了她的对面，这个年纪的女孩，就算再有野心，也总会恋家，在这里时间肯定比上班的时间灵活，怎么不回家呢？
　　时序睡得不沉，听见有动静就起身了。抬眼就看见纪修言自然有点慌乱，忙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生怕被人看出偷懒的痕迹。
　　“纪总……”时序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便又叫了一次，“纪总好。”
　　“你好。”
　　“纪总怎么来了？今天没有路演。”
　　纪修言笑了笑，“我看你真是没有睡醒，就算有路演这个时间也结束了。”
　　时序知道自己不够清醒，便说自己去洗把脸再和纪总说话。纪修言趁时序洗脸的功夫帮她也点了一杯咖啡。
　　时序回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纪总。”
　　“要是这样的工作效率，不如回去睡觉。”纪修言说。
　　时序倒是想睡，但是合租的隔壁房间，是一对夫妻，趁着假期将自己不到一岁的孩子接过来了，这孩子有使不完的力气，早上哭晚上哭，时序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这里躲清静的。
　　听时序说完，纪修言说道：“你应该和他们夫妻交涉一下啊。”
　　“根本没有用。”时序说：“总不能让他们把孩子捂死吧。”
　　“倒也是。”

　　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咖啡就端了上来。这是时序第一次享受送咖啡到桌的服务。
　　“纪总还没说怎么会来这里呢？”
　　纪修言指了指咖啡杯，时序就明白了。
　　纪修言靠在椅背上处理工作，时序也不说话，坐在她对面整理最近学习到的东西，然后学习一下周晋传回来的资料，虽然大部分都是设计，但多见世面，多学点东西有备无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两人相对而坐，在静谧的空间各做各的。
　　纪修言很喜欢时序识时务的沉默，之前她也有意想要亲近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不是过于浅薄，一眼就能看出讨好之意，要么就是过于聒噪，没有任何阅历就开始无病呻吟，不断地讲着不算事儿的事情。
　　喝过咖啡之后，纪修言的工作效率有所提高，发现了审批中刚刚忽略的细节，将前面的邮件重新审核，打回了将近一半。

　　咖啡店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走到两人这边，但话只对纪修言说：“纪总，不好意思……”
　　他刚一开口，纪修言就觉察到她在这里坐了太久了，看了眼时间。都将近十点了。“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
　　时序知道因为纪修言自己才能在这里坐这么久，通常十一这里都是九点钟关门的，便也跟着一起收拾。
　　两人走出咖啡店，时序打了个哈欠，眼睛瞬间红了。
　　“你家在哪儿啊？”纪修言问。
　　“安平区。”
　　纪修言很吃惊，“坐地铁得一个半小时吧。”
　　“对啊。”
　　“够有毅力的。”
　　“年轻体力好而已。”时序说。
　　纪修言处理完部分工作心情大好，“我送你去地铁站吧，送你到十里铺站，这样你能减少换乘，可以省将近40分钟。”
　　有这样的好事儿，时序当然不会拒绝，“谢谢纪总。”
　　纪修言喜欢这种直来直去，但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车没在这边。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的车在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商场。”
　　时序有点犹豫，要是步行过去得将近十五分钟，省得时间就变成了二十五分钟，但至少能在车上稍微坐一会儿，便接道：“我正好可以去个卫生间。”

　　她们一起穿过创业大街步行的小路，期间时序也没有没话找话，她能感受到，纪修言应该累了。
　　坐上了车，时序再次开口，“谢谢纪总。”
　　“你谢过了。”
　　“多说几遍嘛。”时序问道：“纪总的工作和地铁站的分布有关吧。这问题如果冒昧了，纪总可以不回答。”
　　纪修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暴露了，“为什么这么问。”
　　“纪总经常把工作效率放在嘴边，所以住的地方应该不会离公司太远。您也有车，就算是限号，坐地铁的次数应该也有限。就算是小职员的时候坐过，肯定也早忘了，但是今天您说路线的时候这么清楚，肯定和工作有关啊。”
　　纪修言饶有兴致地看着时序，“真聪明啊。”

　　纪修言陷入了回忆，但发起谈话的人，早就做好了结束话题的准备，“纪总，换一个吧。”
　　“如果我说不要呢？你会怎么样？”
　　“我不能怎么样。”时序实话实说，摆了摆自己的手机，“纪总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你不让我走，我肯定也跑不了。所以，我这不是在和纪总友好协商吗？”
　　时序好似一脸谄媚，随时准备讨好眼前的人，纪修言一眼就看出了她谄媚背后的狡猾，但三年的等待，让她更多的看到了她伪装下隐藏更深的东西，是委屈吗？
　　这是她以前从未发现的。她见惯了时序懂事的样子，任性也只是为了调情精确计算的把戏，至于真正的任性，只是在一起之前见过两次。
　　纪修言直言不讳，“友好协商？我并不觉得你友好。所谓的友好协商，是平衡谈判两人的想法，可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吧。”
　　果然不是这种商场老油条的对手，时序自嘲还是太嫩了，“您说说看。”
　　“现在这世道，这经济环境，找个相互信任的合作伙伴很难，找个长期合作伙伴更难，想要新找一个，付出的信任成本和时间成本太高了。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和旧人合作的。”
　　说得文绉绉的，最终不过是如此。时序冷笑一声：“合作的前提是自愿，我……不愿意。”
　　纪修言微微蹙眉，两天内，这是时序第二次明确地拒绝。纪修言想，难不成真的一点旧情都没剩下吗？她不相信。
　　“细节我们可以谈。”
　　又是文字陷阱，明明是拒绝了整个提议，纪修言却说是在修正细节，时序不会轻易被绕进去，“纪总，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拒绝。”
　　纪修言沉思半晌后再次开口：“三年前经济不错，我猜你应该有投资，而且以你的性格，投资不会少。但经济下滑，想要收回成本，并且完成再一次的资本原始积累，会比预期时间要长。即使你现在有稳定的收入，但想要保证后续的生活和消费，应该还是比较艰难的吧。”
　　“纪总就是纪总，推测得分毫不差。”
　　纪修言莞尔一笑，直言道：“这不用推测，我知道每个月大概你会存多少钱，也知道你最后‘敲诈’多少，你的经济情况自然也就知道了。”
　　时序笑着等她继续说。
　　“所以，留在我身边吧。”纪修言言简意赅。
　　时序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思绪已经飘走了，若是想要一直有好的生活，当时就不会离开了，正如纪修言所说的，她们的合作非常愉快。
　　“纪总。”时序说：“我不愿意。”
　　第三次。
　　这是第三次明确地拒绝，纪修言不懂，时序怎么变得不懂事儿了呢？但突然在这种不懂事的时序脸上，看到了罕见的真实。
　　纪修言沉默了，沉默地盯着时序的眼睛，企图看出她的欲念和底线，但她的眼神飘忽，似乎灵魂早已不在。
　　时序是一个非常喜欢放空的人，甚至可以一边和人说话，一边晃神。她在想纪修言，即使纪修言就在她身边，她仍旧在想她。
　　纪修言一句话为这场谈判定性，“不换，我只想要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