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恶

　　虞砚听略微一愣：“杀……他？”
　　容庭一只手搭在虞砚听肩上，在他耳畔说道：“你难道不恨他吗？他就是个极度自私的男人，欺骗你，利用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你当作一个玩物戏弄，又让别人配合他在你面前演戏，向他人展示自己‘调教’的成果……”
　　刻意低沉的嗓音令虞砚听呼吸愈发困难：“你别说了。”
　　他有时在冲动之下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思及两人的实力差距，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容庭那具有蛊惑性的红唇再度开合：“我会帮你报仇的。”
　　虞砚听苦笑：“容庭，那你又有什么目的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即使是曾为众生牺牲的圣君容庭，又为什么会对他一个普通修士青睐有加？
　　对于他的问题，容庭眼中流转出几分天真：“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
　　通明的烛光下，虞砚听不断翻阅着那沓画着五花八门图案的纸张。
　　不够……还不够……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半月有余。
　　以铸器之术衍生出的禁术法阵威力实在是太弱了。
　　他又从未接触过如此偏激的术法，实在是难以想象原理。
　　依照容庭的计划，他必须要创造出一个极度完美的“邪术”。
　　可除了不在司法庭管教范围内的魔族，谁还会修炼这种吞噬他人修为的禁术？
　　“砚听……”
　　萧句用肩膀撞开了虞砚听的房门，踉跄着倒在门口。
　　浑身上下都快被血浸透了。
　　虞砚听头一回见他那么狼狈。
　　“怎么伤的这样重？”
　　萧句啐道：“我被暗算了，没想到褚忘居然叛变了，难怪之前的封印没生效，这狗东西，真不知道祈灵境哪里对不起他，居然干出这种事。”
　　虞砚听不紧不慢地拉开抽屉，将图纸丢了进去，而后走到萧句身前。
　　“不去疗伤，来这里做什么？”
　　“我怕容庭那乌鸦嘴成真，就想着一定要回来见你。”
　　萧句偷偷抬眼观察虞砚听的表情。
　　对方神态自若，有种完全不在意自己死活的姿态。
　　萧句感觉身上的伤更疼了，冷冰冰的疼。
　　直到虞砚听温热的手将他扶起：“坐到椅子上，我帮你上药。”
　　“嗯！”
　　萧句迫不及待地就把伤处的衣物扯开，伤口猛的被牵扯，再次溢血。
　　虞砚听怔道：“动作那么大，你不疼吗？”
　　萧句嘴硬道：“不疼！”
　　他实在是不会卖惨，生涩的展露伤口，又下意识在喜欢的人面前逞强。
　　翻箱倒柜之后，虞砚听总算翻出了些药粉，倒入温水中。
　　他拿出条干净的巾帕，给萧句擦洗伤处。
　　原本虞砚听觉得萧句其实伤的不重，不然怎么还有力气越过天堑回来祈灵境。
　　没想到昆吾散对他伤处的愈合完全不起作用，一般情况下，就算是见骨的重伤，至少能愈合小半。
　　最后虞砚听没办法，出去没找到容庭，便求了容庭的贴身侍女，让她帮忙找几个医仙来为萧句治疗。
　　至少不能让萧句死的那么没有价值。
　　末了，虞砚听连番道谢，几位医修便退了出去。
　　看着虞砚听前前后后这么关心他。
　　萧句眼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不然为什么会跟我来祈灵境？”
　　虞砚听将双手悬于琉璃皿上方，内里盛着的水流顺其而上，洗净他手上的血渍。
　　“我只是为了能见到人人敬仰的容庭上神一面。”
　　萧句眼中倒映烛光已然凝固：“当时那场战争我也是功不可没啊！凭什么你们都只知道容庭？”
　　虞砚听身形一顿，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若是翻开史书，萧句的事迹封号明明记载的清清楚楚。
　　但他从小听过各式关于那场魔神战争的故事版本，却好似没有萧句的姓名出现过。
　　只隐隐约约记得的确有那么个战神来着……
　　良久，萧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得知虞砚听是铁了心要和他分手，声音沉闷的比哭腔还难听。
　　萧句转身欲走，虞砚听在他身后唤道：“萧句！”
　　语气急促。
　　这是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萧句即刻回身。
　　刚冒出的痴想还没发芽就被掐死了。
　　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团黑雾缠住了虞砚听的手脚，虞砚听呼吸紧绷，下意识地开口向萧句求救。
　　萧句手上显出一道寒霜，刺向他身后的魔气。
　　“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他。”
　　魔雾发出的是褚忘的声音。
　　眼看几缕魔气缠上虞砚听的脖颈，剑尖猛然停滞在半空。
　　萧句的脸色比这团魔气还要乌黑可怖：“褚忘，放了砚听。”
　　要不是他受伤之后感知力与灵力下降大半，褚忘早被他撕成碎片了。
　　“拿容庭来换他，你可愿意？”
　　萧句：“可以！”
　　虞砚听：“不可！”
　　“轮不到你一个废物插嘴！”
　　褚忘索性用雾气捂住了虞砚听的口鼻。
　　地面上浮现出一团黑洞，他将虞砚听拖入其间，最后撂下一句：“萧句，拿容庭到魔渊来换你的相好。”
　　萧句扑身过去，却因伤口牵连，动作迟缓，掌心只堪堪掠过虞砚听的衣角：“砚听！”
　　黑洞瞬间合拢消失。
　　“萧句，你还在这儿啊，正好，跟我去三宝境一趟，现在大事不妙。”
　　刚刚听人禀告说萧句拖着一身伤跑到虞砚听这儿了，容庭就知道这人不会那么快离开。
　　早不来的容庭更令萧句心里窝火：“我知道不妙！砚听被褚忘抓走了！”
　　心想干脆现在就把容庭绑起来拿去交换得了。
　　容庭：“褚忘？他又是个什么情况？”
　　褚忘有着医修的身份，三境之内只要有活人在的地方，都不会对医修设限，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连山海这片区域提防谁也不会提防医修。
　　萧句：“他已经入魔了，现在要你去魔界深渊换回砚听。”
　　容寒：“那现在赶紧去三宝境，还有一个坏消息，祈灵境的仙神知道魔界深渊在三宝境后，分成了两派。”
　　萧句双眼微眯：“什么派别？”
　　“一派主张放弃三宝境，一派主张庇护三宝境。”
　　“放弃三宝境？”
　　“就是连同深渊一起炸了。”
　　魔族未平定，他们就会爬上璃因境，再而上才是祈灵境。
　　在难以威胁到祈灵境安宁的情况下，祈灵境有部分人是根本就不会在意下边两境人的死活，
　　必要的话就算三宝境都一起毁了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萧句是明白这些仙神都是什么德行的。
　　可天理确实定下了修士及神明不可随意诛杀凡人的规矩。
　　否则会受雷罚。
　　他问道：“天道会允许？”
　　容庭翻了个白眼：“是祈灵境主的意思。”
　　祈灵境主是最接近于天道的上神，也就是说，他做的出决策，那就是天理所归。
　　——
　　与此同时。
　　三宝境不止有修士在抵御魔族入侵，凡人更是拿着斧头甚至菜刀奋力同魔族厮杀。
　　纵使螳臂当车，也绝不退缩。
　　虞砚听早该想到三宝境已然沦陷的不成样子。
　　毕竟就连被祈灵境封为战神的萧句都负伤而归。
　　虞砚听看不清褚忘如今的模样，随意偏头道：“在祈灵境继续当上仙不好吗？为什么要入魔？”
　　褚忘觉得他天真的好笑：“三境强者为尊，医修成不了神，永远都要被人踩在脚下，就像铸器师一样，你难到就不想凭自己的实力爬上更高的位置？不过可惜了，玄霄人不受魔气影响，也入不了魔。”
　　入魔就是凭自己实力？
　　而且在虞砚听眼里，不论是医修还是铸器师，都只是个职业罢了。
　　虞砚听：“既不想做医修，那便继续修行就是了。”
　　褚忘笑的既畅快又无奈：“哈哈哈！我既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祈灵境的人定然不会放我继续修习与医术无关的术法。”
　　他原本也只不过是想学些医术傍身，没想到天赋极高，一时名声大噪。
　　导致他一但想放下医修的身份，就会被人诟病见死不救。
　　他是天才，不是奇才，又不能同时兼顾医法两方面的修行。
　　“师弟！”
　　一道女声自魔气铸成的结界墙外穿透而来。
　　虞砚听侧目：“师兄师姐……”
　　虞尺素原本是自发来镇压魔族的，没想到居然在这儿找到了他们的小师弟。
　　她疑惑道：“你怎么会和魔族在一起？”
　　完了。
　　虞砚听心道。
　　他扎在魔群中，却没有一个魔族伤他。
　　这在不了解状况的人看来，他不就是与魔族为伍了吗？
　　“师姐……我……”
　　他正要解释，虞尺素坚定道：“别怕，师兄师姐这就来救你。”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剑光，劈散了虞砚听面前的魔雾。
　　但魔雾没多久又重新聚拢，虞尺素他们死活就是靠近不了虞砚听。
　　虞砚听被褚忘制住，施展不出法力，他担忧道：“师兄师姐，我没事的，你们快走吧。”
　　虞墨勤横剑，死死抵挡魔气的进攻：“你也看到那些毫无修为的凡人都愿意拼死一搏，我们不可能临阵脱逃。”
　　虞尺素甚至用尽力气穿过了魔墙，指尖将要碰到虞砚听的衣袖时又被褚忘的魔气震飞出去。
　　三位师弟忧声喊道：“师姐！”
　　容庭适时赶到，从背后揽住虞尺素的腰，落地后将她扶稳。
　　虞尺素明显感知到此人身上仙气磅礴。
　　她忍着胸口不适，站定对容庭抱拳：“多谢上神搭救……咳……”
　　呛出口血后接着道：“我师弟被魔族围困，还请上神施以援手。”
　　“我就是来救他的。”容庭抬眸：“褚忘，放了他。”
　　褚忘的声音明显变的轻柔：“你先过来。”
　　容庭身后的萧句吐槽道：“入魔以后声音变的那么恶心？”
　　听起来好像被火钳夹住了嗓子似的。
　　“萧句，我跟你说过，我只要容庭来换虞砚听，不想虞砚听受伤，就把容庭推过来。”
　　对待萧句，褚忘的声音这下又变的正常了。
　　容庭未有动作：“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莫名其妙的。”
　　褚忘激动的魔气上下摆动：“容庭，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我爱你，那个萧句根本就不喜欢你！”
　　“所以你变成魔头是为了更好的配得上容庭上神？”
　　虞砚听真是越来越不理解褚忘的逻辑了。
　　魔雾涌动的速度加快，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我配不配由不着你来评价！你以为你就配得上萧句了吗？你身上若没有玄霄血，我也不会一直在暗中帮衬……要不然你一个低贱的铸器师怎么能和上神在一起！”
　　“暗中帮衬？”
　　虞砚听记得他和萧句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生的，难道这些都是褚忘的手笔？
　　褚忘按耐不住地吐露自己的“杰作”：“你还记得那些一直叫嚣着把你赶出璃因界的人吧？还有你的师父，哈哈哈……你难道就不觉得他们对你的失误太过小题大做了吗？”
　　虞砚听隐约明白了其中缘由：“是你操控了他们？”
　　“我放大了他们的愤怒，你无处可去，就只能被萧句收留，你应该感谢我啊。”
　　虞尺素呸出口血沫：“无耻！”
　　怎么会有这种左右他人心性的邪法？
　　容庭走上前：“喜欢我？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你自己想干坏事，别把责任推我头上。”
　　她步履轻盈：“你最好说话算数，我过去，你把虞砚听放了。”
　　“你把这个吃下去。”
　　褚忘自魔雾中抛出一颗类似药丸的东西，丢到容庭脚下。
　　容庭站定气恼：“你他妈恶不恶心？丟地上让我吃？”
　　褚忘语气弱弱：“有魔气护着……没脏……”
　　她骂骂咧咧地捡起药丸来丢进嘴里：“神经病。”
　　这不就是把她当狗吗？还说喜欢她。
　　几道魔气立马将容庭扯住，同时将虞砚听推离深渊边缘，丟到萧句怀里。
　　被魔气缚住的人瞬间成了容庭。
　　她想瞬移走，可能是那颗诡异药丸的原因，导致她使不出法力。
　　褚忘见状，信心大增：“容庭，你变弱了，一颗闭气丸就能封住你全身法力，谁让你当时如此抗拒那群玄霄人的血气？”
　　当时为了炼化那群人，可是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为什么容庭总是看不到他的努力！
　　褚忘埋在容庭肩上：“你看看萧句，眼里只有那个虞砚听，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雾气一团，虽没有重量，却令容庭格外嫌恶。
　　她别开脸：“江越仞现在在哪儿？”
　　褚忘：“死了。”
　　两人交谈间，虞尺素硬撑着把虞砚听自萧句手中拽到自己身边。
　　萧句还想伸手要回来，被虞砚听一巴掌扇在手肘上：“你能不能看看容庭现在的情况？”
　　救人要紧。
　　萧句：“褚忘喜欢她，能有什么事？”
　　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啊，附近的魔族闹腾个不停，他甚至还透支灵力为那些凡人提供了屏障庇护。
　　虞砚听搀扶着虞尺素，瞪向萧句：“喜欢她就不会伤害她了？”
　　而且褚忘的行为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
　　容庭对褚忘道：“我想最后跟虞砚听说句话。”
　　褚忘还贴心地将她往虞砚听的方位推了几步：“说吧，只要对方不是萧句就行，我会吃醋的。”
　　容庭大喊：“虞砚听！你还记得容寒吗？”
　　褚忘：？
　　萧句：？
　　当然记得……
　　虞砚听恍然大悟，张开右手唤了声：“回来！”
　　容庭霎时化作一道光芒挣脱，汇入虞砚听手中，凝成了一柄长剑。
　　她在虞砚听手中颤抖：“想不到吧？我们还有组合技！”
　　随即从虞砚听手中脱出，直刺向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褚忘。
　　变做寒铁的她可不会受到药物影响。
　　浓稠的黑雾被一击驱散。
　　“啊啊啊——”
　　褚忘痛苦的喊声响彻天际，最后了无声息。
　　容庭剑身一扭，变回人形，浑身软趴趴，还有些眩晕。
　　好在虞管城跑过来轻托她的手臂，给了她支撑。
　　事情发展的过于突然，萧句伸着脑袋懵了半晌，眼神在虞砚听与容庭之间来回逡巡。
　　“你们俩背着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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