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大保健

　　深夜，暴雨如注。

　　沉重的雨点砸在茂密的丛林中，粗壮的肢体上盘升出高大奇异的枝木，在狂风中扭曲，树叶哗哗作响，这里是联邦南部。

　　空气中弥漫着湿土、腐殖质的气息。

　　在一棵巨树虬结的枝桠间，一团深色与白色交杂的影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是拉布·邦恩。

　　平日里被打理得蓬松柔软的毛发此刻被雨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体上，显得他比平时更小。他蜷缩着，将湿漉漉的脑袋深深埋进自己同样湿透的尾巴里，长长的睫毛也上挂着水珠。

　　他的身体因为失温，难以控制地在雨中颤抖。但还是用前爪勾出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在一阵滚雷的间隙，迅速用爪尖输入了什么，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信号时有时无，拉布盯着那个显示发送中的圆圈转了一轮又一轮，直到弹出已送达三个字。

　　林续在清晨醒来，今天有工作，为了能起个早床他特意定了闹钟。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动物星的太阳透过云层，洒下略显苍白的光。他像往常一样，拿起手机准备查看时间。

　　屏幕亮起，除了时间显示，还有未读信息的提示图标在闪烁，既有工作又有生活。

　　他首先点开了工作号里拉布·邦恩的消息。

　　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拉布】：林医师非常抱歉！明天的疗养可以推迟吗？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人＜；）

　　信息很短，措辞是拉布一贯的风格。

　　只是发送时间太不正常，和他平时的信息频率对比，只发来一则放鸽子申请，前后没有十几条撒娇扮可怜求原谅，这信息数量简直是少得可怜。

　　林续挑眉压下这条怀疑，他又不是这小子的对象，跟他发这么多条解释信息做什么。而且大晚上地临时通知，怕是真的有急事。

　　从床头捞过水杯喝了口水，手指在按键上删减修改措辞，回复道：收到，没问题。时间另行约定。另外，是熬夜了吗？注意身体健康。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

　　拉布没有回复。

　　也许是还在睡觉。林续点开了剩余的私人信息。

　　这是来自群聊文明火种的消息。

　　【秀发浓密】：所有在首都区及附近的家人们，有空的时候回家看看，有事要跟你们商量~急倒是不急，但还是有空回家一趟哈。@全体成员

　　只有两个起得早或是压根没睡的人回了消息。

　　林续敲了个”1，等会儿来”作为回复。

　　横竖醒都醒了，反正上午也没活，干脆回去一趟得了。林续很快做下决定，翻身下床。

　　当他走出卧室时，起得比他更早的古珂已经提前过来备好了早餐，整只鹅在厨房里打扫桌面。

　　“古珂，今天我要回一趟人类那边。”

　　林续坐下，有些微妙地感觉自己在说回一趟娘家一样。

　　企鹅从厨房探出头来，也没问上午的工作怎么取消了：“好的，林续先生。需要我为您准备外出的物品，或是安排交通工具吗？”

　　“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就行，应该不会待太久。”林续拿起一片烤面包，又补充道，“另外，拉布刚刚发来消息，推迟了后天的疗养。”

　　古珂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对于林续人类同胞的事务从不多问，企鹅在这方面很有分寸。

　　令林续有些意外的是，古珂没有在收拾完厨具后离开，而是拿着他的外套在门口等他。

　　“我送您到特区外围吧，”古珂的语气非常自然，“最近几个街区在进行管道维护，路径有些复杂。”

　　林续眨了眨眼，没有拒绝：“好，麻烦你了。”

　　走在街道上，升起的太阳将昨夜雨水留下的痕迹蒸发。古珂开着车，一路把林续送到人类特区大门外。

　　人类特区位于首都西部郊外，一路上都有大道相连，整个区域由几栋相连的建筑物构成，像是联通在一起的别墅区。外围有一圈低矮的、带有电子识别系统的金属栅栏，这远超出动物星的科技是人类同胞的杰作。

　　林续走到入口处的闸机前，绿灯亮起，发出通过的提示音。

　　然而，当古珂准备跟随林续进入时，闸机旁的警示灯红光闪烁，电子音提示道：“访客权限未授权。请已授权人员单独通行。”

　　古珂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被冒犯的神情，仿佛完全在预料之中。

　　他微微后退一步：“林续先生，我就先送您到这里了。”

　　林续也不对此感到意外，但还是对古珂饱含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别的种族聚集区基本也都有相似的规矩。”古珂学着人类挥挥鳍肢，“您先忙吧，晚点需要我来接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好。”

　　动物星可没有这种礼节，这只企鹅到底学了多少人类文化？

　　林续也对他挥手道别，转身走进建筑内。

　　对于这里他可就熟悉了。

　　林续关上门，揉揉脸颊，笑眯眯地抬头和监控摄像头对视，伸出右手摊开五指又指节收缩，比出动物手爪伸缩的姿势。他猜摄像头对面肯定有人在看，刚才的访客通报可是全频道广播。

　　摄像头似乎是无语地对他左右摇摆，林续见好就收，轻车熟路地找到会议室的位置，好心情地推开门，里面只有做通讯的李铭和本该在忙教育的张岚在。

　　“就你们两在？我居然能赶在赵哥前头勇争前三。”

　　张岚抬头像是之前的摄像头一样对林续左右摆头，估计刚才是她在看监控。

　　而李铭还在对着连接着数台显示器和信号接收器的主机忙碌，林续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波形图，瞬间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当机立断地绕过他坐到张岚边上。

　　张岚桌上还放着本密密麻麻写着字的本子，从字迹上看是她的笔记。

　　“只能说好日子过久了大家都懈怠了起不来床了！”李铭慢了好几拍才回复林续。

　　“我也是刚好给早上的活推了才来的，指不定其他人也都忙着呢。”差点也成为懈怠组成员的林续耸肩，目光扫过房间，“这还是头一回被艾特全体成员过来讨论，怎么了秃头大宝贝？”

　　李铭下意识摸了摸头，随后狠狠瞪了林续一眼。

　　张岚看着他俩直接乐得笑了，好心解释道：“王璐说短期离不了实验室怕出问题，赵医生那边有个猩猩女士临盆快生了，他打算借这个机会观摩研究一下和人类分娩有什么不同。启明他们还没回消息，王汇至少得后天才赶得过来。”

　　而李铭食指往上提了下眼镜，表情变得稍微严肃了些，“总之今天上午应该就我们三能到了。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严格来说，和我们人类关系不大，但……我没法一个人下决定。”

　　他切换了屏幕上的显示内容，出现的是一张被反复标记和处理的信号波形图，以及一段被圈圈点点标记的文字。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折腾这里的狗屎通讯，这乌龟网速和稀烂联网范围我是真要吐了。”

　　李铭指了指信号接收器，“然后，就在调试过程的时候，我抓到个特殊信号频道。加密方式跟这边联邦的习惯很不一样，波动频率也有点问题，几乎是贴着联邦常用频道的边缘在跳频传输，跟小偷似的藏着掖着。”

　　他放大了其中一段破译出的文字，暂时只有几个关键词：汇报、南境、换防时间、确认、就位。

　　“我截取并尝试破译了一小部分内容，”李铭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根据里面的信息指向，如果内容是真的，我怀疑联邦内部已经混进了来自帝国，或者说，至少是外部势力的内鬼。”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当然，我不能完全确定。”李铭咂了咂舌，“这信号的来源无法精确定位，内容的真实性也有待商榷。有可能是误导，甚至是某个势力的内部测试信号被我们意外截获了。而且……”

　　林续也沉下脸色。

　　李铭顿了顿，脸上露出明显的为难神色：“而且，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个信息？要告诉联邦吗？这里面牵扯太多了。我们人类在这里的身份太敏感，濒危物种……说好听点是客人，实际上这去哪都得有人跟着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真跑去告诉联邦，嘿兄弟，我们怀疑你们内部有内鬼，先不说他们信不信，万一打草惊蛇，或者更糟，这个内鬼是个什么超级大领导，我们会不会引火烧身？”

　　他看向林续和张岚：“我没法单独做这个决定。所以把大家叫来，希望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可以匿名投票。”

　　李铭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简易木箱和几张裁切好的小纸片，“纸片上写‘告知’或‘不告知’，投进去。投完票，如果有急事可以去忙，也可以留下来，等后面来的人一起继续讨论。最终按票数多的意见行动。”

　　李铭看起来愁眉苦脸，听完内容的林续近乎是瞬间做好了决定，而张岚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起来陷入沉思。

　　但她却是最快做出决定的人。

　　林续看着她平静地拿起一张纸片，没有避开李铭与林续二人，当面用笔写下不告知，然后将其投入木箱。

　　“我投不告知。作为外来者，我们拿什么让联邦相信我们这个来路不明的消息？就凭一段无法证实来源的信号？”

　　张岚的声音有点冷漠。

　　“而且还有可能是故意设下的陷阱，知道我们有更高级的科技，故意发出错误信息等着我们报上去然后借此否定。踩一捧一借机上位，这套路以前见得也不少吧？还是先保护我们自己。”

　　不仅是教育工作者，更是团体动力学大师的张岚做出的分析理性而克制，带着惯有的审慎。

　　李铭点了点头，记录下张岚的意见，然后目光转向林续，等待着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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