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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玄华宫。
偏殿大门外艳阳高照,映在门前台阶上,周砚枕跪在大殿中央,背脊头颅却挺得笔直,宛若一副要就义的模样。
赵辞敲了敲茶盏,面上如寒冬湖水一般安然不动。
偏殿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赵辞才懒散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 :“没让你跪。”
“臣自知有罪,理应跪罚。”说话时,周砚枕的表情始终清冷的很,说着认错的话却全无认错之态。
好似赵辞也不在意这些,他一手将周砚枕提拔至此,当然也了解这人的性子。
食指在黝木桌面上轻叩两下,屏风后面立即有侍从抬着圈椅摆在殿中,而后抬手请周砚枕坐下。
周砚枕在此间隙微微抬眼,将高阶上稳坐太子椅上那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而后垂头下头,一言不发。
赵辞抿一口茶,幽幽开口:“你最近见她有些频繁了。”
“是。”周砚枕声音淡淡的,却十分清晰,“臣知罪。”
“既然知罪,就收敛些,想想回去如何解释。”赵辞轻皱眉头,语气中有些不悦。
周砚枕默然片刻,兀的开口:“臣以为,让公主认清臣非良人,对殿下您应当有利。”
“有利无利本宫说了才算。”赵辞倏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处看着他,“周中丞,你要做的是听命于本宫,不是替本宫做决定。”
周砚枕沉默了,挺着笔直的脊背起身,而后深深弯下腰去:“臣,明白。”
赵清漓一夜未好好入眠,根本无需其他人向太子通风报信,她自己就已经按捺不住过来质问了。好在她和太子交好所有人都知晓,因此出入玄华宫也不会引起旁人猜疑。
这边容追刚送走了周大人,提着刀回身进门,余光瞥见不远处靛色的华服少女火急火燎正朝这干,身后跟着的正是韶音宫里常来报信的春桃。
容追吃了一惊,站在门前等候片刻:“公主怎么来了?”
“怎么,本公主不能来吗?”赵清漓横了他一眼。
容追跟在太子身边总也有五六个年头了,可以说是赵辞一干暗卫中的心腹,赵清漓还是小丫头片子的时候就对他印象深刻,几乎不爱笑,却很容易动怒,总一副别人欠他银子的苦大仇深的表情。但或许是因为太子的缘故,他对赵清漓倒算恭敬友好。
还好周大人已经离开,否则在这里撞上公主怕又要给殿下添麻烦。
容追暗自松一口气,自是不会把周砚枕来过的事透露给她:“烦请公主稍等片刻,属下先去通报——”
“什么时候本宫来找太子还需要通报了?”赵清漓才不理会他说的乱七八糟的废话,提起裙摆就往里闯。
春桃和容追互相看了一眼,春桃露出心虚的表情,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跟上。
偏殿之中,桌面上的斗彩云纹茶盏换成了瓷胎粉彩荷花纹样,杯中的碧螺春也是新沏的,一切待客过的痕迹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赵辞倚在桌前悠闲品着茶,神态自若。
落在赵清漓眼中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她脚下一滞,接着弯起唇角缓步走近:“太子哥哥好雅兴。”
久违的称呼让赵辞捏着茶盏的手腕微微一顿,垂下眼睫藏起心中思绪。
这个节骨眼儿如此唤他,要么是他这妹妹转了性,要么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赵辞自然不会想当然的认为是后者。
他淡淡地笑着:“清漓可是许久未踏足我这小院了,你瞧,冷清了不少。”
正说着,容追和春桃也到了门栏前。
“太子殿下。”容追扫了春桃一眼,请示是否可以将她的婢女留下。
赵清漓见多了,也就能领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便道:“不必了,反正这屋里都是太子哥哥的人,在与不在有什么分别。”
这句话落在赵辞耳朵里却是格外动听。
都是他的人,也包括她自己么?
管她如何作想,赵辞便这么认为了,因此十分好心情地眯起眼:“清漓说什么便是什么。”
容追是见过世面的,太子发话他在一旁待着就是,但春桃毕竟是个小丫鬟,归根结底也不是服侍太子的人,她只恨自己为什么长了耳朵,哪里敢听下去,当真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赵清漓轻车熟路地找了位置坐下,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谁才是这宫殿的主人,赵辞却很乐得这种场面,他不喜欢赵清漓因为怕他而疏离他。
赵清漓开门见山地说:“我便直说了,周砚枕在宫外与那花魁娘子相好的事你是否一早就知晓?”
与方才心中猜想不差分毫,赵辞自若地抿一口茶:“不知。”
怎么可能!
赵清漓冷笑:“他不过是你指间的一枚棋子,你又何必替他隐瞒?”
赵辞无奈地摇摇头:“清漓误解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知她着急,赵辞却故意卖起了关子,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碧螺春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他心情甚佳,又抿一口。
赵清漓最厌他这种自诩聪明,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他越如此,她越不安。
她立刻坐不住了,起身几步走到赵辞面前,从他手中夺去那只轻巧的烧瓷茶盏狠狠砸在桌上,杯底和瓷盘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险些碎了,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出些许,一半溅在他指上,一半从她虎口慢慢淌下。
赵辞凤眸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怜惜,不顾赵清漓的抗拒,强硬地掰过她微微发红的手端详。
他身上穿的服制是织造司新赶出来的,光是布料就织了三个月,现下却被他随意拽着袖口擦拭那只小巧玉手上的茶渍,松开之后,掌心的布料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算是废了。
赵辞却毫不在意,确认她的手无碍后,沉声开口:“拈花惹草、见异思迁,无非是男人的通病罢了,你又何必介怀至此,你整日瞧着这后宫佳丽三千,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男人的通病?”赵清漓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讥讽道,“我倒忘了皇兄也是男子,诡辩起来倒是面不红心不跳!”
赵辞暧昧地笑着:“随他周砚枕如何,我同他不一样,我只钟情于清漓一人。”
赵清漓还没来得及给他一记白眼,远远低头站着的容追倒是忍不住先打了个冷颤。
没想到太子殿下上能舌战文武百官,下能惩戒奸佞贼人,白日里总装得一副道貌岸然谦谦君子的模样,私底下也能说出这么像登徒子的话来。
“容追,滚出去。”
这点小小的反应也没逃过赵辞的法眼,还没等容追在心里诽腹完毕,那头一声呵斥已然砸在脸上。
容追刚抬起头,就看到自家太子寒若冰霜的眼神几乎可以刀人,忙自觉地垂下头认错:“是,属下这就去领杖罚。”
春桃也很想跟着出去,但她更不情愿受罚,便趁着容追出门悄悄移动身子,一步一步挪到门后头去,把自己的身影完全遮住,希望不会被人注意到。
赵清漓剜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知情?”
“自是不知。”赵辞脸色很坦然,不以为意地说,“我若知道,定要再早一些促成你们的好事。”
宽大的手指悄然爬上她的手背,偏瘦的手指修长有力,紧紧包裹着绵软娇小的柔荑,空气中的暧昧不消反浓。那双总显凌厉的凤眼此刻似乎写满了柔情,让赵清漓竟生出疑虑,想要相信那人的心是真诚的。
“......为何?”赵清漓别开眼。
一道急促的力量忽然把她扯进怀抱,属于赵辞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感迅速席卷而来,那人坏心眼儿的在她耳廓啃咬一下,力道不重,更像是在调情,酥酥痒痒的。
赵辞按着她的后脑低语,薄唇每每开合都要蹭着她的脸:“因为清漓的驸马,必须得是绝对不会爱上你的人。”
所以,周砚枕从未爱过她,三年之久,竟连一分也没有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宛若晴天霹雳,让她连挣扎都忘了。
倚香楼那女子是否周砚枕的相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赵清漓仍有不明白:“你既对我有意,为何不向父皇......”
为何不向父皇提亲。
赵清漓没问下去,她险些忘了自己并非皇室血脉这件事不是可以轻易昭告天下的,她的“父皇”爱惜她,又把面子看得极重,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必定引起非议,到那时皇后的尊严又该放在哪里。
赵辞按在她墨发上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清漓莫急,待我做了皇帝,任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人敢议论。”
这句话突然把赵清漓再次拉回现实,趁赵辞还沉浸在自己的柔情蜜意中一把推开了他,后退两步遥遥望着他,眼神冰凉。
“皇兄是想登上皇位再寻个欺辱皇妹强抢人妻的名声吗?”赵清漓觉得可笑,“赵辞,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觉得赵辞像个疯子。
就像流水从来都是自上而下,他偏要让它逆流而上。
就像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说到结尾,他偏要将已成定局的故事重新掀翻。
他就是要把平静的湖水搅的天翻地覆,搅成一滩浑水,让所有白的都变成黑的,善的都变成恶的,所有的伦理纲常最好都不复存在。
偏要做这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赵辞慵懒地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态度强硬地命令:“明晚宫宴后,你去回禀父皇,先前说要出宫的话都是戏言。”
“我为何要听你的!”赵清漓也不甘示弱。
“你只能听我的。”赵辞危险地眯起眼,留下警告,“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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