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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颗棋子
夜色更深了下去,漆黑的天空中只剩下寥寥的几颗星子闪烁,像是一方巨大的棋盘卜写开张的棋局。
小孩实在是一个阴睛不定的生物。
丝毫不会遮掩的情绪,开心了笑,难过了哭,等到哭累了饿的头昏脑胀后胡吃海塞了一堆东西,吃完后又困的眼皮打架的下一秒倒头就睡。
“佐为……”
梦里似乎都还在追寻着那一个身影的呓语。
佐为看了一眼,伸手将那一床被他踢开的被子拉了上去掖好,看他在梦里都还挂着眼泪。心里无来由的一软,为他擦去了眼泪,末了,还摸了摸他的头。
“这真不是你的亲生小孩?”高杉真倚门不信的问。
佐为以扇示意他噤声。
高杉真耸耸肩,却也没有再开口的转身走到了外边的庭院中等他。
佐为拔了盏灯,合上门榻走了出去。
见他走了出来,高杉真合袖说,“闹腾了一个晚上,那一只伤心小橘猫终于睡下了?”
佐为一怔,“小橘猫?”
随即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了。
高杉真看了他一眼,“也是你性子好,由得小孩子闹腾,换了谁早丢出去了。”
佐为说,“那孩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高杉真吃惊,“所以不会真的是……”
佐为说,“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见过他。”
高杉真一顿。
庭院之中只有萤萤的一盏清灯。
两人走在了棋厢的长廊里,踩着流泻了一地的碎星往里面走去。
佐为说,“如果我之前有和他下过棋,我一定会记住他,那孩子,是有一个很有趣的棋手,虽然还有一些稚嫩,但我相信他的未来一定是耀眼的。”
高杉真斜了一眼,“你觉得他会超过你?”
佐为说,“会超过现在的我。”
高杉真不信。
佐为持扇望着庭院里的那一树花,说,“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却觉得非常的亲切,好像我们之前曾见过一样……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和那孩子下过很多次的棋……”
高杉真合袖问,“所以,那小鬼死打烂缠的一定要跟你下棋,下完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到底是在哭什么?”
佐为折扇停顿了一下,低忖,“似乎……是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可能是兄长,可能是老师或者是父亲。在和他下棋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他,这孩子便一直都在找那一个人,并为此充满了自责,愧疚,甚至是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
月光缓缓地从乌云后流照了出来。
庭院一时月凉如水。
佐为折扇说,“那一个人,也叫佐为。”
高杉真明白了,无言的转了个身嗤笑,“原来是伤心小橘猫找不到妈妈,逮住你来当他的猫妈妈了。”
佐为敛目继续往前走着没有说话。
高杉真感慨说,“你对小孩子是真的心软。”
佐为抵扇轻笑,“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高杉真摇头说,“我对爱哭鼻子的小鬼真喜欢不上来,闹腾的我头疼。”
佐为持扇低头眼里似乎有些感慨,“那孩子,看上去真的非常难过……”
哭成了那个样子,眼泪完全止不住。
明明上一刻还那么的倔犟。
高杉真斜了一眼,“你都让他那么多手,只赢了他三目半棋,已经够哄他了。”
佐为望了他一眼,“我并没有让他。”
高杉真顿住,上下打量着他。
佐为说,“他是一名棋手,一个以棋手身份向我挑战的棋手,我自然要认真赴约,高杉,他只是年龄小,但他的棋力远比你想的强。”
说到这里,佐为也停下了脚步,神色沉了下去。
“他还与我说了一件事情,是有关于五日后的王座赛……”
-翌日
进藤光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好像有做了梦,但却已经忘记自己梦到底了什么,坐起身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混沌,像是断片一样,神色茫然的张望了一眼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里……
是哪里?
“啊呀,你终于醒了。”有一个女侍正好走进来。
“……啊?”
“那会看你还在睡觉,怕吵醒你就没有收拾棋房。”女侍笑着说,“饿了吗,大人今早让我们准备了不少的小点心,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进藤光坐在榻榻米上,一双手搭在被子上,神色还有些懵然,“……大人?”
女侍笑了,捂着脸张了张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进藤光怔住了。
一时间。
像是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涌入了脑海中,有他消失的那一个夏日,有他来到了一千年前找到他,有昨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发起挑战。
有时隔一千年的时光,两人再一次坐在棋盘前。
佐为!
进藤光一把掀开了被子。
“咣!”
门榻推开。
像是想要验证之前的那一切都不是梦,进藤光赤着脚直接跑出去,焦躁的张望四周,想要找到那一个熟悉身影。
“佐为!——”
没看到人。
那一种他又消失不见了的恐惧感与无力感再一次油然升起,进藤光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陌生的庭院,“佐为,你在吗!”
“佐为……”
三月樱正开的灿烂。
一树的花被风吹的簌簌的落下成雪,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就在不经意的一个转头,看着佐为正站在了庭院的那一棵花树下。
狩衣轻白,挽绳结发。
三月樱正落在了他的狩衣上面,点点的染在他的衣袖上,在他持扇轻笑间。
“……”
进藤光站在原地,不由得看了许久。
那家伙,真的还在。
他还在。
像是正在和谁说话,佐为掩扇轻笑了起来,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一旁的他,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小光。”
这一声称呼实在让他恍惚了起来。
好像什么都还没变。
他们还是形影不间的朋友,每一天在一起玩耍嬉闹,一起下棋,一起上课,一起比赛。
进藤光眼神颤了颤,抿直了唇走了过去。
他实在害怕。
害怕自己走过去的那一刻,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梦幻泡影一样破碎。
佐为说,“睡的怎么样,正好运来了几条大鱼,你也一起来看看。”
进藤光走近了些。
神色怔住。
他愣愣的看着站在佐为面前的那个青年。
早春的天已经回暖,但对他来说却好似还是有些生寒,青年看上去很畏冷,合袖笼着一双手,整个人有着说不上来的削瘦,偶尔有禁不住咳嗽几声。
那一张沉郁的脸,望过来的眼神意有未明。
他……
“鱼我送完了,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青年说。
“诶?”佐为有些意外,“好不容易打捞上来了这样一条大鱼,不留下来一起吃鱼吗?”
“还有一些其它的事。”
青年低咳了几声,“过段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佐为持着扇神色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的病还没好吗,抓的药还有再吃吗,要是吃完了的话我再给你送去一些,你身子不好,这些天就不要再勉强出海打渔了。”
青年说,“不碍事,等回春后自然就好了。”
说完便点头离开了,全程当做不认识他一般的没有多看他一眼。
进藤光没懂青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佐为,认识他?”
“啊……很小的时候他就时常来府上,他很会打渔,无论时令总能打到非常鲜肥的鱼送过来。”
老管家接过来那一篓子鱼,提去了厨房里。
进藤光睁着眼睛望着那一个渐渐化成了一点的背影,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色犹有不可置信。
“他……”
进藤光开口,“他叫什么名字?”
佐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还有担忧,听到他突然的发问神色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的发问是为了什么,却还是抵扇回答他,“阿秀。”
进藤光惊开了一双眼睛。
佐为抵着扇想了想,说,“我在很小的时候,阿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府上送鱼,和我非常要好,听说是临海的一个渔郎……”
秀……策……
一阵风陡然吹过来,吹动了他的碎发。
回想起刚来到这里时的细节,青年的话总是意有所指,望着他的眼神也是意有不明,也是在这一刻,进藤光终于明白了过来。
“我还有一点事,一会儿再回来。”
进藤光说完后便追了出去。
一千年后,佐为消失不见。他以为佐为是去找虎次郎了,所以横跨了几座城市去到了秀策的墓前找他。真正算起来了的话,他原是从秀策的墓园里穿越到了这里。
那是绝对不可能存在于这一个世界的人。
和他一样不属于这一个时空的人。
原来是他……
“秀策先生!”进藤光追了上去叫住了他。
马车正停在了一边,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时的黄昏,两人在长街相对,为了同一局棋,为了同一个人。
听到叫喊。
青年停下脚步侧过头望了他一眼,依旧沉郁的没有多余的神色。
长风吹起了他的衣袖,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秀策先生,真的是你……”进藤光怔住了。
“你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随候的马车停在了一旁,秀策合袖笼着手侧身望着他,“只有一次机会,不要再让自己后悔了。”
“你,还有我,都只有一次机会救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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