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养成失败日志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哥————！！！”

　　林雨那凄厉得不似人声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尖啸，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撞向那具被利刃彻底贯穿的躯体！

　　悬铃如遭雷击。

　　林风竟是主动将自己的心脏更深地撞向悬铃手中的利刃！

　　悬铃保持着刺出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臂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冲力而微微发麻。手中的迅刃，瞬间沉重无比，这根冰冷的、沾满污秽的铁刺，此刻贯穿了一个魔物的胸膛，也贯穿了……一个哥哥绝望的爱与赴死的决绝。

　　悬铃面前的这具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银霜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龟裂。他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模糊不清的“对……不起……活……下去……”，目光始终黏在扑来的妹妹身上，直到瞳孔里的光彻底涣散，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那具被魔气侵蚀又因致命伤迅速枯萎下去的躯体，最终软软地挂在了悬铃的迅刃之上，重量几乎将她带倒。

　　密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女子扑到哥哥逐渐冰冷的身体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林风破烂的衣襟，鲜血混着泥土，却浑然不觉。

　　悬铃冷不防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刺出的姿势，手中的迅刃沉甸甸地坠着魔物的尸体。血顺着刃柄流到她的手上，粘稠、腥甜，带着生命消逝的温度。她感觉自己的手，连同握着迅刃的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颤抖。一股强烈的寒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一丝陌生的、令她恐慌的动摇，从被血浸染的手心一路窜上脊背。

　　“师兄！他！他……”悬铃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慌张。

　　“魔气已散。”云昭翻掌收回运功的手势，指尖萦绕的、用以压制魔气的清辉寸寸敛去，最终归于沉寂。他看了看抱尸痛哭的林雨，目光又扫过墙壁上那些癫狂的刻痕、堆积的铁线藤、散落的失败药渣，最终停留在祭坛旁那个被踩烂的粗糙陶罐里残留的暗棕色粉末上，轻轻叹了口气。

　　“林雨。”云昭看向地上女子唤道。

　　那女子对呼唤置若罔闻，似是对面前二位杀兄凶手埋怨至深。她整个人几乎伏在兄长林风逐渐冰冷的躯体上，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啜泣声从她紧捂的口中闷闷地溢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他化魔并非外力所致——”云昭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药力失控，反噬宿主，心智沦丧，终化魔物……”

　　“死……死有余辜！”悬铃强压下内心对魔恶意的悄然动摇，话语狠狠向地上的林雨砸去。

　　云昭走到瘫软在林风尸体旁的林雨身边，蹲下身。少女如同受惊的幼兽，猛地瑟缩了一下，布满泪痕和灰尘的脸上只剩下空洞的绝望。

　　“你兄长所言，渡灵脉救你，确实是邪法妄言。此等禁术，强夺生机，非但救不了你，反会加速你的衰竭，更会引来天谴反噬，祸及施术者自身灵智。用此法换你生机，绝无可能。”云昭的声音一字一句砸在林雨身上，冰冷刺骨，“他走了死路，害人害己。”

　　林雨猛地抬头，灰败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最后一点愤怒的火苗，死死瞪着云昭，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先天灵脉萎缩，生机已近枯竭。但答应林风的，”云昭无视她的怒气，转头看着小头目接着道，“小兄弟，劳烦你安排些人带她向东，去寻三百里外‘百草庐’的孙长老。报我名号，云昭。”说罢又取出一小瓶丹药，接着道：“路途奔波，林雨姑娘生机孱弱，恐难支撑。若她气息濒绝，可让她服下一丸此丹，或可吊住一时性命。此丹珍贵，慎用。” 他将小瓶递向小头目，“余下的，小兄弟你自行处理即可，权作路上盘缠与辛苦之资。”

　　小头目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闻言可以离开此处，如蒙大赦，连忙接下小瓶行礼，说这就去招呼几个巡道过来，保证守口如瓶。

　　“且慢，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云昭喊住已经想拔腿就跑的小头目接着道。

　　“仙使请说仙使请说！”小头目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云昭接着又掏出些上品灵石：“小兄弟，那三人横死总归是与林风脱不了干系。但如今林风已死，林雨体弱，无力还这人命账，便只能麻烦你们去寻找死者的家人报个讯，做好安抚工作。这些灵石，想必在清河集也是能换到普通人用的金银的。小兄弟，你灵活处理即可。”

　　小头目接连“是”了好几遍，这才接过灵石、连滚带爬地从密室那道狭窄、布满蛛网的门口窜了出去，脚步声在空寂的梯口里急促回响，又迅速远去。

　　悬铃看着云昭的侧脸，又看看地上怒目而视的林雨，再看看手边林风那凝固着无尽悔恨的脸，以及自己迅刃上淋漓的、发黑的魔血……一股强烈的寒意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那丝挥之不去的恶心涌上心头。她用力抿紧了唇，将喉头那股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两行血泪和穿透对方胸膛的自己的迅刃上移开。她猛地将迅刃从林风尸体中拔出，带出一溜血珠溅在地上。

　　“走吧，让她一个人静静。”云昭说罢，心中默想山中漠尘所在的小竹舍，开始掐指念决。

　　悬铃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用以掩饰内心波澜的尖锐坚定，看着地上的林风，刻意拔高道：“魔终究是魔！走了歧路，害了无辜，落得如此下场……咎由自取！”接着用力甩了甩迅刃上的血污，仿佛要将沾染的温热和那瞬间的动摇一同甩掉，重新披上那层名为“正道”的冰冷铠甲。

　　她紧随其后，刻意挺直了背脊，不再看身后那片狼藉与悲恸，也开始施起缩地术。

　　很快，这座弥漫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废弃祠堂恢复了死寂。残破的门扉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吱呀声。

　　月光悄然挪移，一缕惨白的光柱透过破败的窗棂，斜斜地照射在祭台旁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混合着银霜与黑红的血泊之上，也照亮了林风尸体旁渗出的一抹暗色。

　　光影浮动，月色如纱。

　　一道纤细得近乎虚幻的女子身影，仿佛自月华深处凝结而生，无声无息地显现在林雨身后。她身着一袭梨白素衣，衣袂无风自动，宛若积雪堆叠，不染半分尘埃。面容在月光下显得空灵而静谧，眉眼间似有万古的平静，又仿佛什么都不曾映照。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便隔绝了周遭的血腥与夜色。

　　她的目光先落在林风已然僵冷的尸体上，那平静的注视里没有怜悯，也无评判，如同在看一株枯败的草木。随即，视线转向一旁眼神空洞、浑身僵直的林雨。

　　梨白依旧未发一言，身形微动，便如一片轻羽，掠至林雨对面。直到这时，林雨混沌的感知才堪堪捕捉到这非人的存在。

　　林雨涣散的眼瞳猛地聚焦，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气音般的呢喃：“神……神仙……是神仙……” 求生与敬畏的本能驱使她想跪下叩拜，可早已冻僵麻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徒劳地挣动了一下，便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歪倒在兄长林风的身旁，脸颊蹭上冰冷的地面与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渍。

　　梨白垂眸，视线似乎穿透了林雨褴褛的衣衫与血肉，直抵其内里。她看到了那具凡胎内，因惊惧、悲痛与濒死寒意而几近枯竭的生机，也看到了更深层的、与地上尸身同源的血脉微光。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古老生机的翠绿光点，轻轻点在地上林风心口的位置。光晕无声渗入，仿佛水滴融入干涸的土地。

　　片刻沉寂，紧接着，异象渐生。

　　无数条细若发丝、闪烁着微弱银芒的灵脉虚影，被一股无形而温柔的力量悉心牵引、剥离，自林风的尸身中缓缓浮出、抽离。

　　这些虚影般的灵脉，本应是修行者力量与生命的通道，此刻却残留着狂暴魔气撕咬侵蚀的狰狞痕迹，黯淡破损。然而，在那些破损与黯淡之间，竟也奇异地缠绕着一丝极淡的、银亮的不甘执念，以及林风生前最本原、未受污染的那点生命精粹。

　　梨白指尖微动，那缕缠绕着银芒的灵脉虚影便如溪流般，无声无息地将灵脉中残留的魔气涤荡干净，而后轻轻地融入林雨的眉心。

　　林雨身体剧烈一颤，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自眉心炸开，瞬间游走四肢百骸，驱散冻僵的寒意，抚平撕裂的痛楚，甚至那惊惧过度的心神，都被一股宁静的力量缓缓包裹。她瞪大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枯木逢春，濒死的躯壳被注入了不可思议的活力。

　　梨白收回手，虚幻的身影微微一晃，竟化作一片莹白剔透的梨花瓣，轻盈地顺着穿堂而过的、带着夜露凉意的微风，飘扬而起，向着漠尘山居的方向，悠悠而去。

　　月光下，只余被体内强大生命力震撼得不能动弹的林雨，以及空气中一缕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梨花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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