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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夏初的风都温温柔柔,晴空万里。
阳光暖烘烘,也不如怀抱。
“让你久等了,原谅我,我……身体被院里重塑了,离开的时间久了一点。”她轻柔温声地说了句让小满懵逼的话。
不过,小满倒也提前从巫竹处知晓了,赵国生是受到某种处罚了。
想到这,小满松了松手臂,赵国生感知到她卸下来的力度,不舍地慢慢离开小满怀抱。
她上下打量着小满,眼神意味深长,她是看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小满,却带着对小满才倍感熟悉的态度。
小满不敢直视赵国生,满是羞愧,半晌才吞吞吐吐说出话。
“师父说,你坐牢了,因为救我。”越说越没声。
“呃……倒也,别着急自责,她这个解释不太准确。”赵国生说完,小满一个眼神抬望过去,似乎获得了一丝安慰。
“你可以理解成,我被换了个身体。”
“啊?????”小满这回直接瞳孔地震。
见小满瞿目缩舌的小表情,赵国生憋不住,嘴角向下地撇笑了一下,手指头戳了戳小满肉肉的小脸。
小满立刻抓住赵国生戳过来的手,拿下来仔细摸了摸,看了看,发现掌心无纹,惊讶地看向赵国生,抓着她的下颌反复晃动。
“哎呀,没变化啦!”赵国生把小满的爪子抓着放下,宠溺地说道。
“……掌纹?没有了?换身体,是这个意思?”小满一句话三个顿挫与四个表情,迷茫而费解。
“众生院人的身体本就没有掌纹,这个以后你进去了就明白了,而换身体等待的过程,大概就是你说的坐牢,新的身体么,能力被削弱了,之前很多难度大的任务我都不能去做了。”
小满眼眶殷红,赵国生嘴角向下地笑意打量着她,上手用指腹点点小满的肿眼泡,“嘿嘿”嗤笑两声继续说:“没事儿,我当时用的高能量身体不过也是为了能执行更多任务,积累信用,让你快点进来,其实,信用已经够了,我么,削不削弱不太重要,别想这些了,真的无妨的,我……给你烤鱼啊,想吃吗?”
“嗯~?”小满半天从嗓子眼儿里吭出来一声,像极了知道犯错哼哼两声的小狗,赵国生满眼宠溺笑意,恍若花香摇漾般咧嘴笑出来。
她那被日光偏爱的笑意不带有一丝负担,小满竟不知觉间盯得出了神。
无意识下,嗅到眼前人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香气,她眯着眼睛拱着鼻子低头凑上去,赵国生迅速僵住,不知道小满这是要干什么。
但送上来的总不好拒绝,她屏息间轻闭双眼。
小满鼻尖点在赵国生睫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国生大概是感觉痒,突然睁开眼睛,睫毛轻扰到了小满鼻头,她仿若梦醒,慌慌张张地缩回脑袋,手也从赵国生手中抽出,挠挠鼻子干眨几下眼睛。
“我我我我,你你你,是不是鱼?…至不至于?…吃不吃鱼啊,啊啊啊啊,那个,我……哈哈哈哈啊哈哈。”突然颤音~假装大笑,掩盖尴尬。
“我给你烤!哈哈哈。”赵国生捏捏小满的手臂,绕开她,走到水边捡起刚才插的鱼。
正午阳光炙热,烤鱼的香气四溢。
香气把二人拉回冬日回忆,小满边吃边说个没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赵国生总有的可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想倒给她听。
不知觉间,未时已过。
小满这才慌忙想起来,自己还没回去给巫竹做饭,连忙催促赵国生再烤一条鱼。
等二人满心歉意地回到竹屋,发现巫竹已经在院子里睡得安稳,只是风夹砂尘,吹得她发丝凌乱,尘土覆盖,好像被掩埋了一般。
小满刚靠近,巫竹就立刻警觉。
“哎呀,回来了?”
“师父,我回来晚了,这就背您回屋。”
巫竹把毯子打开摆摆手说:“无妨。”抬头发现赵国生跟上来,“你可来了!”
赵国生面色沉重,冲着巫竹轻轻点头,二人心照不宣,赵国生默不作声。
接下来数日。
小满仍旧忙碌于照顾巫竹和练功之间。
不同的是,有赵国生日夜陪着她,所以她还顺手每日练抓鱼,只是……一条都没中。
而碍于那双臂道道血痕。
小满既每时每刻都想看得到赵国生,又提醒着自己和她保持距离。
小满并不知道赵国生有没有察觉,只知道自己想回避开她时,一句话就能轻易支开赵国生,她从不质疑和盘问。
甚至夜里,二人睡在一张床榻,小满背过身去,能感受到赵国生目光在自己背影流连,她强忍内心的悸动,几次三番想转过身去看向她,但自己摸摸双臂上的血痂,又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压抑的情愫与心虚搅动的她寝食难安,经常吃着饭就呆滞住,赵国生就轻咳提醒,完全不问也不说。
直到一日,是巫竹实在看不下去了。
小满还是吃饭走了神,筷子没拿稳,叮叮当当地掉落到地面上,巫竹哐当一下把自己的碗摔放在桌面上,拿着筷子敲敲碗边,直勾勾盯着小满回神。
“嗯?”小满无辜地眼神看向巫竹。
“天暖了,吃完饭去烧水,帮我洗个澡!”巫竹命令式地说。
“好!”
“你那个鱼,什么时候还能再烤一条,我还想吃!”巫竹这看向赵国生。
“我来吧!”小满立刻接过话,“师父,我已经练了好多天了,准头也差不太多,我插一条,学着给你烤如何?”
巫竹抬抬眉,一脸无奈嘴角下撇不知是敷衍还是肯定地说道:“那更好。”
院子里天朗气清。
小满在竹屋之间跑进跑出烧水倒水,累得一身汗,把手伸进木桶里一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刚抽离出手,隐隐绰绰地看到木桶中自己的倒影。
在木桶浓重的颜色衬托下,面相更显畏缩,眉宇之间习惯性惊恐表情逐渐变成了她此时日常的样子。
小满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面部抽动,刚撅起嘴巴,泪目打转,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洗?”
小满眼皮乱若飞蛾地把泪眨巴着收回去,吞咽一口,清嗓音说道:“不用啦,你帮我在外面烧水吧,或许得再多备点热水呢!”
她没回头,但冥冥中就似乎后脑长眼睛般看到了赵国生倚着门一脸期待转为平静。
门框咯吱一声。
她起身离开了,小满松了口气。
这血痂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啊……。
屋外热气袅袅,赵国生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烧着水,看起来很轻松。
屋内蒸汽腾腾,小满忙前忙后帮巫竹洗澡擦拭。
巫竹顺手抓了抓小满的手腕,眼神示意让她坐下,小满拽过凳子,靠近坐过来,不知何意。
然而,巫竹猝不及防地直接掀开她的衣袖,小满潜意识对暴露的恐惧迫使她条件反射抽出手臂,像受惊地兔子,力道太大,没坐稳,一个空中悬浮。
咚——!
摔了下去。
“师父你干什么啊!”
“你信不信,你摔这么大声,赵国生都不会过来问!”巫竹悠然地坐在水桶里瞥向狼狈的小满。
这么直挺挺地倒下,小满腰椎摔得生疼,磨蹭了好半天才扶着自己摇摇晃晃地起身。
然而这么半天,确实没有敲门声。
“什么意思?”
“小丫头,你以为你手上那些伤能瞒得住我俩?哼,只是没想戳穿你罢了,你不想赵国生看到,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破。”
没瞒住?
小满心跳骤然迭起,伴随着热气,脸上一下红温起来。
“心虚了?”巫竹大大方方看向她,摆摆手招她坐过去。
“我这是,自己练功时候……。”被人戳穿,编不下去了。。。
“编不下去就别编了,我人之将死,你没必要跟我回避什么,不如敞开了直接说说,为什么要伤自己?”
小满觉得很沉重的事,却被巫竹像家常一样唠了出来,她心里似乎稍微松懈了些,再加上,巫竹说得很赤裸,小满也意识到了,她命不久已,似乎说些什么心事,也不打紧了。
小满慢慢走上前,轻轻坐下,生怕碰出大动静。
“我没有一定要伤害自己,只是,有一天,碰巧划到了,就……自那以后,我心里就好像开了荤的猛禽一般,对此上瘾,一发不可收拾。”她垂着头说着。
巫竹僵尸般的手臂探出水面,枯老的手指拎起、捋开小满的衣袖。那细嫩却布满伤痕的手臂,被他粗糙的手掌一衬,竟不显疮痍,反而透出少年伤痕下坚实的生命力。
“师父~,我,尽量,不。”
“没事,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从不是坏事,少年气盛心乱也正常,结痂掉了就都好了。”
小满压着眉抬眼看去,才注意到,巫竹衰老到眼皮都无法像她这样抬望了。
“您想说什么?”
“我年少时,也有一位……算是,挚友吧,我二人皆心高气傲,你猜到过,我乃赵国司空,她是赵国司马,我俩地位不相上下,都算是在各自的领域上做到了极致的强者,然而,强者从不会把伤痕和无能展示给任何人看,包括挚爱,我曾以为虚假掩饰的场面话是维持情谊最好的体面,但年纪大了,才慢慢在若谷良运的相处中看到,坦诚相待的难得,如果你信的人接受不了你的脆弱与渺小,那就别信她,这世上的人很多,会有一个对你的喜欢是纯粹的,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小满生生盯着巫竹,四目相接间,她能看到巫竹在用生命最后的一丝力量努力想要提醒她一件重要的事。
她听懂了吗?算是懂了吗?
小满目光飘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重的嘱托。
迷茫间,巫竹啪得把小满手臂扔回去,闭目静坐,悠悠然来了一句:“趁我还能吃,赶紧去捉鱼吧!”
小满用衣袖擦擦泪,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
“师父,怎么忽然说这些?”
……巫竹沉默。
“那,我去给您加点热水,等泡好了,就拿鱼过来给您吃,如何!”小满语气逐渐晴朗起来。
巫竹没作声,弱弱地点点头。
——
山谷中,河水畔。
人分神做不好事。
小满脑子里不断反思着巫竹说的话,手上灵力虽然不散,但是准头比日常还差。
“别抓了,你这个心态,几百遍也没用的。”赵国生拍拍小满手臂,示意她放下。
“不行,师父等着吃我抓的呢,无论如何,我也得亲自来!”
“我给你抓,你不告诉她是我抓的,不就好了?”
“可以不抓到,但怎么能骗人呢?”小满急得脸色铁青,她可真是完全没想到一身正气的赵国生说出这种话来。
赵国生看她着急,没有丝毫的慌乱。
“没让你骗人啊,你只要不说就可以了。”她还特意巧妙地重音给到了‘不说’二字上。
微妙的重音仿佛一根针,细致入微地刺入了小满的血管,周身游走。
是啊,隐瞒算谎言吗?
或许某些时候,隐瞒是在保护自己的脆弱,但此刻,她若对巫竹隐瞒捉鱼的事,显然就是一个虚假的掩饰。
还不算谎言吗?
等等,这话是赵国生提出来的!不是她!
“赵国生,你可有对我隐瞒什么?”小满想到这,嘴不听使唤地问了出来。
赵国生温柔的弯眸在日光中清澈见底,认真地望着小满。
“有啊,一是碍于众生院的道,我若说了必受处罚,不能说,二是……。”她垂下眼眸,再次抬起,更明亮了。
赵国生一步两步走上前,靠近小满,双手抓住她的手腕。
小满一下子警觉起来,想要挣开,但心乱如麻,臂软而不能动一般任赵国生抓住。
赵国生双手顺着小满宽大衣袖向上摸去,柔软的手心抚摸过密密麻麻的血痂,小满倏地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往外蹦。
她瞪大了双眼看向赵国生,泪殷红双眸。
“二是,这算得了什么呢,人生是有尽头的,灵魂啊却没有,生死反复间,站在更高处看下来,都不过是无数时间线缠绕而已,你或我的时间线已然走了数万年,早就趟过荆棘,伤痕累累,若相交时不能坦然以对,如何期待下次再见呢?”
小满其实没听懂,但是眼泪绷不住地喷涌出来,面目控制不住的抽动起来,赵国生指腹对血痂的摩挲处,释放了她这么久以来积累的恐惧,委屈,不甘,等等情绪。
她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捧住赵国生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竹林山间,鼻息间尽是泥土香气。
这个吻让二人破壁,深长缠绵。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万事万物之灵,此刻洋溢在山谷间。
我的时间线有你,你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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