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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州城
谷禾取掉了那荷花宫装上过于富贵的披帛之类,只剩下最简单的样式。阿斯兰穿着那卖货郎之前看到过的一身简单的衣服,那样式是塔族放羊的男孩们经常穿的,眼睛上依然蒙了一层红布。
罕见的,阿斯兰准备了一架马车给她,“他们不需要看见你,只要有点影子就够了。”谷禾坐进马车里,她掀开窗户上的那一块布看阿斯兰,“您也要去吗?”
“我只是个放羊的人罢了。”他歪头看着谷禾,“不用这么和我说话。”他拍了拍哈日的脖子,走在最前面,还有几个乔装打扮的塔族战士跟在她的马车后。
柔州城一度非常破败,不过祸福相生,其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倒是给了因为各种缘故留在柔州城里的人一点喘息的机会,现今城里还有点较为体面的建筑。
阿斯兰前几日往这城里传了消息,大汗大可以赦免先前从主人家逃跑的从商部曲,挣的钱也可以留在自己手里,但是另需登记造册,城里的塔族人已经四处开始询问此事。阿斯兰此番进城,扮演的就是一个来给大汗通传消息的角色。
一行人到了这城中最宽敞的一处,院落还算完整,只是杂草横生,窗户也破破烂烂的了。谷禾戴着面纱坐在最里面,屋里挂了一块布,隔开她和来问询的人。
来的多是塔族人,你一言我一语,问起大汗的恩典到底什么时候来。“小兄弟,我听说这一任大汗是个年轻人,我不是阿古如部的,别的部也能饶我一命吗?”
“既然塔族十六部都尊他为大汗,谁敢不从?你若是重新登记造册,便不再是部曲了,那谁能管得了你?”阿斯兰说话带着笑意,谷禾觉得听起来还真有点像一个传话来的年轻人,不是那个金帐里予夺生杀掌权的冷冰冰的人了。
“真的?”旁边一个人挤过来,“我听说这大汗娶了南虞来的公主,是不是真的?”
“算是吧。”阿斯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怎么?那南边来的人,不都该死吗?”
那男人咽了咽口水,“那,我们的家人大汗没说要怎么办?我的老婆孩子也能跟着我一起回去吗?”
阿斯兰摸了摸眼睛上的布条,这布条的颜色太重了,在屋子外面还好,现下他看人看得不真切。“都是塔族人,大汗既然不追究你的过往错事,你的女人孩子当然也不会是部曲。”
“那若是南虞人呢?”那男人小声问,“我可用项上人头担保,她们绝不是南虞的探子!”旁边的人都看过来,这问题的答案代表着这位年轻的大汗的态度。两族是战还是和,未来局势的发展像是一柄剑悬在他们这些在绳索上找生活的人头上。
阿斯兰拉开谷禾面前那块布的一角,露出来她的衣摆,这些走私商人看过来,阿斯兰便又放下了。“这是?!”那些商人议论纷纷,有胆子大的想上前来再掀开布帘被阿斯兰带来的人一把推在地上。
“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你大可以放心了吧。“阿斯兰走近他,”你的女人身份能比这一位还尊贵吗?大汗既然可以免了她的死罪,你的女人也没理由去死了。“他仰着头,”只不过,他们终究不是塔族人。“
那人抱住他的腿,“那大汗有没有说,要怎么样?“
阿斯兰讥笑一声踹开他,“他们总得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吧?“他稍作停顿,”好了,这就是大汗要我通传的消息,别的事情,我只是个传话筒,我也不清楚。若是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再等大汗的消息。“他说完话便挥挥手,让那几个阿古如部的士兵把这些人从屋里轰出去。
谷禾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便悄悄伸手拉开一点那帘子,“主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她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长时间这样奢华的衣服,乍一穿上还很不适应,再说她本来答应今天去帮塔娜喂马的。
“急什么?还有人要来呢。“他倒是不急不徐。谷禾和他隔着那一条红色的布条,她看不见阿斯兰的眼睛,和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没那么打鼓。
安达踏着大雪进了灰城带,惊扰的不只有着一路的鸟兽,南虞的各地的谍网也注意着他。柔州城虽然已经地处北部,但确是和塔族交流的桥头堡,这里的探子不会少。阿斯兰要做的就是等待,这些人回费尽心思地打听关于公主的一切,毕竟那位真公主早就在团城待不住了。
“大汗……”有人进了屋子附在阿斯兰耳边说了什么。谷禾听不清,也没兴趣听清,她砖头从破了的窗户往外看,看见个小女孩的脸。
“谁?!”阿斯兰的侍卫探出身子,谷禾也站起来,她的头饰叮叮当当响了响。
“走吧。”阿斯兰漠然发令。
谷禾带了面纱,坐进马车之前看见有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跪在一行人旁边,脸上脏脏的,看起来也就是和小黑羊差不多的年纪。
“哥哥姐姐们,行行好吧,可以给我点东西吃吗?我还要给娘吃呢,不是我自己吃的。“她小声说着,一边说一边往他们一行人这边走。
“去!去一边去!“侍卫把她从马前赶开。
马车里比外面暗上些许,谷禾听了那话只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从窗户边上照进来的光都刺眼。她攥紧拳头,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的皮肉里,乱世之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已经是常事,她从来都不是那个能帮别人的角色。
谷禾张开嘴大口喘了几口气,她若想帮这个孩子,至少给她一口吃食解燃眉之急,那还是要阿斯兰开口。隔着一层马车的板子,她难以辨别阿斯兰现在究竟是什么神情,她只能赌。她又想起来浆洗衣服的时候阿古如部的妇人们,她们说阿斯兰不是谣言中的杀神,当然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谷禾心想。
她想起转场的那天小黑羊在他怀里的样子,她咬紧牙关,挑开窗子上的布。“主人,能不能帮帮她?“她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都在打架,她并不怕阿斯兰的拒绝,只是对自己无力的羞耻。
哈日蓦地站住,马车也跟着停下来。谷禾看着阿斯兰,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卷发被风吹起来。一切都很安静,谷禾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他缓缓侧过脸来,“公主,当然可以帮。“他问谷禾,”你要给什么?“
谷禾出来身上并没有什么干粮,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这身华贵的衣服也没有什么,低头的时候头饰在她脸上轻轻打了一下,她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阿斯兰之前扔的那方帕子,,“这个!“
阿斯兰没有动作,谷禾探出脸去看那个小姑娘,她在慢慢地走,街边的大多都塌了,偶尔有一两间还能住人也是茅草之类的稍加修葺之后的。
“大汗!我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往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我……“谷禾自己越说越心虚,说白了,她的一条命都是阿斯兰施舍的,自己根本没立场让他再做这些。即便这帕子是阿斯兰不要的,她也不应该自己偷偷拿着。
谷禾看着他笑起来,他在马上放声大笑。“公主和我这个牧羊的野人说什么,要给便给吧。“
她赶紧下车去找那个小姑娘,就看见那姑娘走进了一个巷子。眼看谷禾要追上去,阿斯兰也翻身下马跟上她。
谷禾停在巷口。
“娘,娘,醒醒。“小女孩的小手推了推躺在地上的女人。冷汗骤然爬上了谷禾的后背,那女人的脸上已经有暗红色的斑痕,面色青紫,身上的衣服凌乱,下半身的衣服上还有着暗红色的血迹。
指甲硌得她手心疼,她用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以减少一点呕吐的欲望。她的腿软得不像话,“姑娘,姑娘,过来,我给你东西你可以去换点吃的。“谷禾朝着她招手,语气放得极为轻柔,”过来。“
“姐姐。“小女孩无意识地呢喃,”谢谢姐姐。“她接过谷禾的帕子,”姐姐,我是要给我娘吃,不是我吃的。“
“我知道,我知道。“谷禾轻轻拢着她的肩膀,让她往大街上走。”我们先,先去换点东西再回来看你娘,好吗?“她结结巴巴地说话。
谷禾转头看见阿斯兰仍然站在那巷口。那小姑娘走了,谷禾不知道该如何办接下来的事,她又闯了大祸,“主人,这,这,这个……“她语无伦次,”我,我,我不知道是这样……“
“别说话。“
“别说话!“
“我叫你别说话了!“阿斯兰大叫起来,吓得谷禾撤了两步。除了躺在地上的女人,这巷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谷禾看着阿斯兰说话,他说得很快,近乎像是咒语。他手里的马鞭在指着一旁,好像那里有个人一样,他离那躺在地上的女人越来越近。他用马鞭缠在那女人的脖颈,两手使劲到颤抖,指节发白,“你不是要死吗?那我送你去死。“
谷禾站起来,跑出去找那几个侍卫,“快去看看,快点!把他拉起来!“
她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本以为阿斯兰还会折磨那具女尸,却没想到他正在用自己的袍子擦她身上的血。
“不是我害的你,你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不是在叫我吗,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怎么擦不干净你的血?”阿斯兰跪在那里,趴得越来越近,几乎是伏在她的身上,“怎么擦不干净?“
“把他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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