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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娇少年
馥郁的食物香气唤醒了颜辰。
颜辰头还有些昏沉,四肢百骸残留着被魔气强行封印后的酸软无力。
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繁复精美的八角藻井,柔和的明珠光芒从四角洒下,照亮了这间极尽奢华的天字号上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的灵木熏香,驱散了赶路多日的风尘与疲惫,可惜空气中还围绕着幽离的淡淡魔气。
颜辰撑起身,发现自己并未被束缚。
她先是一喜,紧接着心底一涩,涌上无力与自嘲。
自己这筑基处期的微末修为,在幽离这等金丹大圆满的魔修眼中,恐怕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孩童无异,何须费力捆绑?连防备都显得多余。
“醒了?”一道慵懒娇媚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
颜辰循声望去。
只见幽离正斜倚在雕花栏杆旁的软榻上,身姿曼妙,她换了一身绛紫长裙。
面前是一张檀木小几,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各色灵肴珍馐:晶莹剔透内蕴霞光的“琉璃虾脍”,炖得酥烂的“八宝灵雉羹”,灵气氤氲的“清炒碧玉笋”,还有几碟她叫不出名字,但一看便知绝非俗物。
幽离正用一双象牙箸,姿态优雅地夹起雪莲片,轻轻送入口,神情惬意,仿佛不是赶路,而是在某处仙境别院。
对比自己这几日跟着宗门队伍风餐露宿,啃着淡而无味的辟谷丹,颜辰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魔族……竟如此享受吗?赶路还要住最好的客栈,吃最贵的灵宴!
“咕噜——”
寂静的房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颜辰的脸瞬间涨红。
昏迷了不知多久,又一直未曾进食,身体有着最本能的反应。
幽离眼波流转,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有趣。
她并未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一弹,一个描金绘彩的细瓷碟便凌空飞起,稳稳落在颜辰身旁。
碟中是几块做成桃花形状的糕点,粉白可爱,散发着清甜诱人的蜜香。
颜辰抿紧嘴唇,扭过头去。
士可杀不可辱,她岂能食这嗟来之食,尤其对方还是掳掠自己的魔头。
然而,那香气无孔不入,拼命往她鼻子里钻,腹中的饥饿也越发汹涌。
颜辰挣扎了片刻,终究是口腹之欲占了上风。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糕点微温柔软的表面,迅速拿起一块,仿佛怕自己反悔似的,飞快地咬了一小口。
刹那间,清甜细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灵谷混合着不知名的花蜜香气,顺着喉咙滑下,更有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蔓延向四肢,迅速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这哪里是寻常糕点,分明是用了上等灵材精心制作的补给之物。
颜辰到底心性单纯,在美味与身体的满足下,紧绷的心神都松懈了,她甚至忘记了前路的凶险,专心对付起手中的点心来。
就在她吃掉第二块,正要伸手去拿第三块时——
“砰!!!”
楼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客栈厚重的大门被人以蛮力强行轰开。
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与此刻的安逸。
“幽离!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清亮却充满怒意的少年嗓音穿透层层楼板,清晰地炸响在颜辰耳边,嚣张跋扈至极。
“小爷知道你在这,你身上沾了小爷食灵蝶特制的追踪粉,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你还动用一丝魔气,就别想甩掉这味儿。快把小爷的七窍安神果交出来!”
颜辰一惊,手中的糕点差点掉在地上。
食灵蝶?七窍安神果?听起来就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看来这女魔头不仅抓了自己,还在外头惹了别的麻烦,而且身份不凡,敢如此大张旗鼓追杀一个金丹大圆满魔修,定然有所依仗。
机会!
颜辰的心猛地一跳。
浑水摸鱼,趁乱逃脱。
她立刻屏住呼吸,放缓动作,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房间布局。门在幽离侧后方,窗户在自己这边,……她开始在心里飞快计算路线和时机,心跳因紧张而加速。
然而,幽离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那魅惑众生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停下了夹菜的动作,侧耳倾听楼下的叫骂,红唇勾起,似嘲讽又似不耐烦。
“聒噪。”
她低声吐出两个字,随即身形如鬼魅般飘起,并非冲向房门查看,而是直接闪到颜辰面前。在颜辰愕然的目光中,幽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拂过桌面,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灵气盎然的酒卷入袖中。
“走!”
话音未落,幽离已拽着颜辰,撞向紧闭的雕花木窗。
“哗啦啦——!”
精美的窗棂应声破碎,木屑纷飞中,两道身影已投入夜色。
夜风呼啸着灌入,吹乱了房间内的帷幔,也吹散了最后一点食物香气。
颜辰只觉劲风扑面,身不由己地被带着移动,下方的屋宇街道飞速后退。
她在心中哀叹:唉,可惜了那些好吃的……这女魔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嘛。
幽离的速度极快,她祭出发间的白骨发簪,悄无声息地朝着远处疾驰。
这白骨簪显然是件偏重隐匿和速度的魔道法器,催动起来魔气波动极为内敛,想必是为了避开食灵蝶对魔气的追踪。
颜辰被裹挟在光罩内,手腕仍被幽离扣着,冰冷的感觉透过皮肤传来。
她试图悄悄运转灵力,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幽离给她下了禁制,只能调动极其微薄的一丝灵气,根本无法挣脱,更别提施展法术。
她只能尽量放松身体,暗暗观察方向和地形,记下路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下方已是一片崎岖的山岭,月光被稀薄的云层遮挡,只透下些许朦胧清辉,勾勒出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夜枭的啼叫声偶尔划过夜空,更添几分诡秘。
就在颜辰以为幽离已经逃脱追踪时。
“妖女!还想往哪里逃?!”
那清亮嚣张的少年声音,竟从前方的山隘处传来。
语气带着十足的得意,“都说了,别白费力气,小爷我别的本事或许平平,但论起追踪觅迹、炼丹寻宝,有的是你想象不到的手段。”
颜辰心头一凛,定睛望去。
只见前方狭窄的山路口,影影绰绰竟站着十数道人影,恰好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身量颇高,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的云纹锦袍,以金线银丝绣着繁复的灵草丹炉图案。
他腰间挂着好几枚不同色泽的玉佩,手指上戴着镶嵌硕大灵石的戒指,甚至发冠上都点缀着细小的明珠,当真称得上“穿金戴银”。
然而这一身暴发户似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庸俗刺眼,反而被他那俊朗飞扬的眉眼、无数天材地宝蕴养出来的气质压住了,只让人觉得贵气逼人。
此刻已是深秋寒夜,这少年却仍优哉游哉地摇着一把白玉扇,扇面上绘着星空图,点点星辉流转,显然也不是凡物。
他身后跟着的十余人,皆身着款式统一的劲装,气息沉稳凝练,隐隐结成阵势,以颜辰的修为根本看不透深浅,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告诉她,这些人绝对修为高深。
难怪幽离逃得如此果断干脆,这追兵不仅追踪手段诡异,实力背景恐怕也极为骇人。
幽离猛地停住,离前方拦路者约有百丈距离。
她松开扣着颜辰的手,只是将她往旁边嶙峋的山石上一推,声音冰冷:“老实待着,若敢趁乱逃跑……”她指尖不知何时捻出了一只米粒大小、狰狞蠕动的黑色小虫,“这蚀骨蛊便会让你骨肉消融。”
颜辰身体一僵,看着那黑色小虫一闪而逝,融入了自己的影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知道幽离绝非虚言恫吓。
幽离这才转过身,面对那华服少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慵懒魅惑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冷厉只是错觉。
“哎呀,这位小公子,何必对奴家穷追不舍呢?这月黑风高的,带着这么多人拦着一个弱女子的去路,传出去多不好听呀。”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眼波流转间,似乎有无形的魔力荡开。
那华服少年却嗤笑一声,手中玉扇唰地合拢,用扇子指着幽离,一脸嫌弃:“呸!少来这套,伤风败俗,矫揉造作。小爷我看得眼睛疼,废话少说,把七窍安神果交出来,那是我要用来炼制涤魂清心丹的主药,偷摸抢到我百宝阁少东家头上,算你晦气!”
百宝阁少东家?
颜辰心中一动。
百宝阁是修真界有名的连锁商行,以宝物众多、财力雄厚著称,据说与各大炼丹、炼器宗门关系匪浅,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来头。
“公子真是误会了,奴家只是借来看看……”幽离还在巧言 。
“动手!”少年显然耐心极差,懒得再听。
玉扇一挥,他身后两名护卫应声而出。
这两人皆作中年男子打扮,一个使一对乌金短戟,一个持一柄秋水长剑,身形晃动间,竟已凌空踏步,瞬间跨越百丈距离,一左一右攻向幽离。
观两人气息,赫然都是金丹圆满的修为,而且配合默契,戟影如山,剑光如瀑,瞬间封死了幽离左右闪避的空间,凌厉的攻势带起呼啸的罡风,吹得下方山石滚动。
幽离脸色一沉,知道善了无望,眼中紫芒大盛,娇叱一声:“幽冥爪。”
她双手成爪,向前猛地一探。
纤指指尖骤然延伸出凝实的利爪虚影,爪影之上缠绕着浓郁的黑气,抓向攻来的戟影与剑光。霎时间,以她为中心,阴风怒号着与两名护卫的阳刚灵力猛烈冲撞。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在山谷间回荡。灵力与魔气的碰撞激起耀眼的光团,飞沙走石,草木摧折。幽离身法诡异飘忽,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鬼爪狠辣刁钻,不时反击。
那两名护卫稳扎稳打,一力一巧,将幽离牢牢缠住,不给她任何脱身的机会。
颜辰躲在山石后,被激烈的战斗余波逼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运起微薄灵力护住周身。
她看得心惊肉跳,这才是真正高阶修士的战斗,每一击都蕴含莫大威力,远超她平日所见。幽离虽是以一敌二,但仗着魔功诡异和丰富的搏杀经验,竟一时未露明显败象。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两名护卫根基扎实,配合无间,久战之下,幽离必败。
果然,激战约莫一刻钟后,幽离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周身的魔气也不如初时旺盛。
就在使剑护卫一道刁钻的剑光险些划破她衣袖的刹那,幽离眼中闪过决断。
“好了!不打了!”她虚晃一爪,借力向后飘退数丈,急促喊道,“安神果还你!”
说着,她素手一扬,一个拳头大小,朱红如血、表面有着七处天然窍孔的奇异果实,朝着那华服少年的方向抛去!
护卫们经验丰富,见状第一反应不是去接,而是警惕这可能是攻击的障眼法。
使戟护卫更是大喝一声,短戟上撩,一道凛冽戟芒朝着空中飞来的朱果劈去。
“住手!你个猪脑子,那是真的。”华服少年一直在后方观战,见状急得跳脚,声音都变了调,“劈坏了小爷跟你没完!”
使戟护卫闻言,硬生生将戟芒偏转了半分。
就是这么一迟疑的功夫,那朱红色的七窍安神果已然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还滚动了两下才停住,表面隐约可见几道细微的裂痕。
“我的果子。”华服少年惨叫一声,也顾不得风度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寒玉雕成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将安神果捡起放入盒中,脸上满是心疼。
在这混乱间隙,幽离毫不犹豫地撕碎了手中的一张紫黑色符箓。
“遁!”
随着一声低喝,紫黑色的光芒瞬间将她全身包裹,空间剧烈地波动,她的身影泡影般在原地消失。
那是张珍贵无比的高阶遁符,被她用来争取刹那的逃生之机。
她甚至没有再朝颜辰这边看上一眼,已经来不及顾及她了。
华服少年合上寒玉盒,将盒子珍而重之地收进储物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转头看向使戟的护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蠢货!莽夫!安神果何其娇贵?沾了地气已是损失,你还敢用戟芒去劈,要是真劈碎了,小爷我拿你去填丹炉……”
护卫被骂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少年骂了几句,气稍微顺了些,才注意到不远处山石后面,还有一个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的少女。
正是颜辰。
华服少年上下打量了颜辰几眼,挑了挑眉,随口问道:“喂,那个女修,你是谁?怎么跟那妖女在一起?”
颜辰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几步,对着华服少年规规矩矩行了标准的揖礼,声音恭敬:“在下剑宗弟子颜辰,家师清虚子,多谢阁下惊走那魔女,救了在下。”
“清虚子?”华服少年摸了摸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几十年前,第一剑修就收了你这么个玩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颜辰,撇撇嘴,“这骨龄,这修为……啧,清虚子老头眼光不怎么样啊,你们剑宗如今这么不景气了?”
颜辰有些窘迫,却并未反驳。
少年倒也没继续挖苦,挥了挥手中的玉扇,:“行了,既然是剑宗的,那妖女虽然逃了,这里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小爷我正好要往北边的千机城去,顺路捎你一程。到了地头,你自己想办法联系师门。”
语气随意,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颜辰心中念头急转。
眼下幽离虽遁走,但威胁未必解除,她体内还有诡异的蛊虫……
这少年虽然嘴毒傲慢,但出身正道背景,百宝阁的名声也尚可,到人多的地方再联系师门吧。
想到这里,她再次躬身行礼:“如此,便叨扰……公子了,多谢援手之恩。”
“嗯,走吧。”华服少年不置可否,转身走向护卫。
一名护卫立刻放出一艘外观华丽、形如飞梭的小型灵舟。
少年率先跃了上去,回头见颜辰还有些迟疑,不耐烦道:“磨蹭什么?快点!小爷我还赶着去检查我的安神果呢。”
颜辰运转凝滞的灵力,提气纵身,总算稳稳地落在了灵舟甲板上。
灵舟缓缓升空,调整方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北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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