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不打烊

　　杨府马车一路向南而行，车内静悄悄地，兄妹二人谁也不搭理谁，杨淼缩了缩身子紧靠在左侧，面上还带着怒气，扭过头不去看杨森。

　　杨森余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铁着脸端正地坐着，车内气氛尴尬，随从在车外大气也不敢喘，手里紧紧攥着缰绳，一个劲地催促着马儿快跑，他只想早点回府，这俩祖宗可别半道吵起来。

　　怪不得王小姐说杨家是小门小户，芙欢隐身坐在仆从旁。
　　她本想也在车内坐坐的，可这马车太小了，里面竟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没办法，她只得陪着随从在车外吹着风。

　　这两个人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芙欢腹诽道。
　　跟了一路，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还白吹一路风，芙欢又向里挪了挪屁股，翘起腿，翻掌提起一道灵力，在附近搜索着妖气。
　　紫色仙气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又悉数回到她指尖，芙欢用手支着脑袋叹了口气，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妖啊。

　　驾车的随从一边关注着马车内，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小命，竟没注意到前路的几块石头。
　　“吱——”一阵石子卡进车轮的声音响起，车轴一个不稳，马车剧烈地颠簸起来。

　　芙欢一个倾斜，身子向前扑去，好在她反应及时，死死扣住车边，这才没摔落下去。

　　“吁——”
　　车身波动，马儿也受了惊，随从紧急勒停了马，额头吓出凉汗，哆哆嗦嗦地向车里问道：“二少爷，小姐，没事吧。”

　　“混账，怎么驾车的！”隔着车门杨森的怒骂声传来。
　　“你少说两句吧。”“杨福，不必理会，快些回府。”虽然早见惯了哥哥打骂仆从，但往日只要自己在他身边时他都收敛很多，不轻易发脾气，今日真是不知道怎么了，杨淼本就委屈，现在借着这个由头冲他发泄道。

　　随从抹了抹脑门的汗，又连声向车内道歉，也不敢耽误时间，马车又缓缓驶动起来。
　　“吁——”没走几步，他急声勒马，马车又停了下来。
　　“你是谁呀，怎么会在杨府的车上？”随从瞪着眼，大声叫道。
　　许是刚才太过于害怕，竟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随从停得很急，里面的人没有防备，又一次闪了身子，杨森稳了稳身形，眉毛一纵，目露凶光，“啪”的一掌拍在车壁上，“不会驾车胳膊就别要了！”
　　“少，少爷，小的不知道这车上怎么凭空多了个人。”杨森那一掌震得车壁晃动，随从又被吓得一颤，结结巴巴地回道。

　　芙欢看看手腕，再看看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搭个车。”
　　什么破仙力!怎么又消失了，这下叫自己怎么脱身！

　　听到车外的对话，杨森推开车门从里面钻了出来，一脸阴戾地看着芙欢，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我......我也是今日宴会的宾客，刚才......想着，借杨府车......”
　　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少女，杨森还没等她说完便狠狠捏住她的手腕，他力道很大，芙欢疼得大叫起来，“你干什么，至于吗，我这就离开。”

　　捏了片刻，他指尖忽地一松，眼中的警惕减弱了几分，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滚！”

　　芙欢目中含泪扶着胳膊跳下马车，她揉着自己的手腕，骨头都要被他捏断了。
　　眼角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擦掉，耳畔传来一道询问声，“你没事吧？”

　　芙欢抬起头，一滴泪正好顺着脸庞滑落，她眼睛红红的，正对上来人清澈的眼眸。
　　一身黑衣，身负长剑，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整个人周身散发着冷峻疏离感，他这个样子倒让芙欢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他说出来的。

　　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芙欢咬咬牙，强装笑意，“没事，谢谢啊。”
　　怎么没事？
　　今日扭腕之仇，他日必将报回去。芙欢在心里将杨森这个人骂了几百遍，当然，顺嘴照顾了一下糟糕的仙力。

　　等回到欢禧堂时，芙欢手腕一圈已然红肿，上面还清晰可见几根指印。

　　“芙欢，你怎么了？”
　　银七正在那擦柜子，见芙欢抬着手腕满脸愁容地进来，他撇下毛巾奔了过去。
　　“手腕扭到了。”她有气无力地回道。

　　花寻遇本在床边摆弄着他的花，听到声音，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她手腕处的指印，开口道：“他扭的？”
　　“嗯。”

　　“真是大坏蛋，芙欢，我这就去给你咬回来！”银七愤怒地瞪着双眼，扯掉头巾就要往外走。
　　”哎哎，回来，先给我拿药，在柜子后面第二层那个白色瓷瓶。”芙欢拉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平复着他情绪。

　　“有什么发现吗？”花寻遇站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
　　“有啊。”芙欢顿了一下，侧身对着他，“发现就是，有人对我隐瞒了什么。”
　　“是一个穿白衣服的，拿扇子的人。”
　　“哦对了，此时就站在我身边。”

　　银七拿着药瓶走了过来，听到这话，看了看芙欢，又看了看花寻遇，没作声，拽过芙欢的手腕轻轻给她涂着药。
　　花寻遇展开扇子，低头看着银七给她上药，轻声道：“我没瞒你，这事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仙力在慢慢恢复吧。”
　　芙欢哼哼两声，一脸的不相信，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自己。

　　上完药，芙欢挽着袖子躺在秋千上休息，银七捧着几个包子，一路小跑过来，笑嘻嘻推在她面前，“你尝尝，这个好吃。”
　　她接过包子，没有吃，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
　　银七抽出手急忙在脸上摸着，“怎么了芙欢，我脸上的毛发又冒出来了吗？”

　　芙欢咬了口包子，口齿不清道：“银七，我是不是跟你天下第一好。”
　　听了她的话，银七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是，你是第二，第一是公子。”

　　“啧~”
　　芙欢赏了他一个脑瓜崩。
　　银七揉着脑袋嗷嗷叫着，“包子还我，不给你吃了。”说着伸手就要抢芙欢嘴里的包子。
　　芙欢“啪”地拍掉他的爪子，又把包子往嘴里塞了塞，“你跟你公子是怎么相识的。”

　　银七坐在地上，头靠着秋千，也拿起一个包子啃了起来，“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我被狼群驱逐，它们不给我分肉，不让我喝水，眼瞅着就要饿死在沙漠。”
　　“就在这时，公子出现了。”说到这儿，银七眼带笑意，张着嘴，露出尖尖的小牙。
　　“然后呢。”

　　“他吓走了狼群，把我抱到水源旁，我这才活了下来。后来我就跟在他后面，他去哪我去哪，可起初他并不让我跟着，但我还是偷偷在他身后。我知道他并非凡人，不需要吃喝，但他为了我，总是故意在绿洲旁停靠。”银七又咬了一口包子，“大概也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他不再撵我，我就这样陪着他，在沙漠待了一年又一年。”

　　“这么多年可有什么人去沙漠里找过他。”
　　“没有，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漠里走着，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我喜欢跟在他身边。”银七耳朵耷拉下来，话语间满是心疼。

　　芙欢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再问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外面已经黑了，芙欢从秋千上起身，活动活动自己酸痛的腰腿。
　　还是床睡觉舒服。

　　“你醒了。”花寻遇正从门外回来，手里捧着一束花。
　　“嗯。”声音还有几分惺忪，芙欢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打听了一些杨森的情况。”
　　“有什么收获？”有些口干，芙欢拿壶倒了杯水，刚放到唇边，几根玉指晃到她的面前，紧接着，手中的茶杯便出现在了那人的嘴上。
　　花寻遇往藤椅上靠了靠，小口饮了起来。

　　看他出门做实事的份上，芙欢没跟他计较，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走上前去。

　　“杨森这个人平日里不学无术，在私塾与同门打架被劝退，于是他父母给他请来入户讲师，但他又气走了五六个，从此无人再愿意给他讲学，且在同辈中名声也不好，飞扬跋扈，欺软怕硬。”花寻遇顿了顿，眼神瞄向芙欢手腕处的白色布条，“虽说今日那人品行亦不端，但与传言中的杨森还是有些差别的。”

　　“就这些？”芙欢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花寻遇点点头。

　　芙欢无奈地闭上双眼，“这些我都知道呀，就没有一些关于他家遭遇的灵异事件什么的。”
　　旁边的人不再说话。
　　她咬着牙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没事的，最起码他不再只会睡觉喝茶了。”

　　“不过，他母亲喜欢在每月十八去寺庙上香，这个算吗？”
　　“他母亲，上香......”芙欢睁开眼，摩挲着茶杯，那日在面馆，确实有人提到过这事儿，或许真的可以从这儿入手。

　　*

　　“我真认识你家小姐，让我进去呗。”翌日，杨府前，芙欢站在门外，眼前的家丁将棍子拦在她身前，不许她靠近杨府。
　　“说几遍了，没有拜帖不让进，再不走我可就要撵人了。”家丁上前推搡着她。
　　芙欢躲开家丁的手，身子步步向后退着，叹了口气，顺势在石阶旁坐了下来。

　　“呦，福哥今儿心情不错啊，晚上换班后跟哥几个喝一杯去，万香楼......新来了个姑娘......”刚才那个家丁的声音响起，这态度好像换了个人。
　　芙欢扭身，见来人十分眼熟，这不是昨天杨森身边那个随从吗。

　　杨福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这几日就算了，少爷心情不大好，我还是别喝酒误事了，免得惹他不快。”
　　“我听说......昨日小姐回来又是摔又打，跟夫人和二少爷闹了好一阵呢......”守门家丁一脸八卦样，眼睛贼溜溜地转着。
　　“舌头不要了！敢讲主子小话！”杨福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入府，在少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知道的，他剜了一眼家丁，呵斥道。

　　家丁低着头不再说话，往日几杯酒下肚，他可不是这副模样。

　　“她来干什么？”杨福刚要离开，抬眼与不远处芙欢四目相对，拉住家丁胳膊询问道。
　　“不知道哪来的巫女，看着就晦气，没敢放进去给夫人添堵，她自己还赖着不走了。”
　　杨福走到芙欢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从昨天开始就一路跟着少爷，你想干什么？”

　　被他盯得不舒服，芙欢起身，“我没有恶意，我只想......”见见杨老夫人。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福打断，“来讨要伤药钱吧，跟我进来吧。”杨福无意间瞥到她红肿的手腕，想起昨日少爷掐着她的胳膊将她丢下马车，她八成是来杨府讨要钱财来了。
　　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怕这些人四处宣扬少爷的恶行，老夫人下令，凡是上门讨要伤钱的一律悄悄带进府处理。
　　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能进杨府就先别管那么多了，芙欢点点头，“对......”

　　“跟我走吧，进府不要乱讲话。”杨府拜拜手指，先芙欢一步走在了前头，芙欢挑了挑眉，起身跟在了上去。
　　“先带你去找管家，你最好跟他老实交代为何跟踪少爷，不然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芙欢没搭理他，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要编些什么。

　　“杨福，身后跟着的是何人呐。”
　　庭院拐角处，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杨福停住了脚，快行几步向前行礼道：“小的见过夫人，昨日这女子暗自尾随杨府马车，少爷将她赶下马车，她......怕是来讨要伤药钱的。”
　　杨福弯着腰，心里有些担忧，不知道杨夫人会不会责怪自己带陌生人进入杨府。

　　“上前来，何故尾随杨府马车啊？”杨夫人抬头看向芙欢，面上看不出恼怒。

　　芙欢打量着眼前人，这个被杨福唤作夫人的人约莫着四十有余，身材清瘦，但声音却很有力，她不好不从，手指在身前搅动着，慢吞吞走上前。
　　“杨夫人好，我叫芙欢，是欢禧堂的老板。”
　　“欢禧堂？从未听过，做什么营生的。”

　　怪不得没有几户人家来找自己捉妖，原来自己的店竟如此不出名，这可不行，等出去了得想办法宣扬一下自己的小店。
　　芙欢尴尬地笑笑，“捉妖。”

　　听她说完，杨夫人神色一变，语气里多了几分嫌弃，“杨福，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给点银钱打发走。”
　　“好的夫人。”杨福也被芙欢吓了一跳，起初只觉得她穿着奇怪，没想到竟跟妖邪搭边，夫人信佛，眼里是万万见不得一点晦气的东西，他又行了一礼，拽着芙欢就往外走。

　　“夫人，夫人，别赶我走，我是好心的，我觉得府宅里......”
　　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杨福捂住她的嘴，将她一路拖至门口。
　　“看住了，下次遇到这个人千万别放进去。”他向左右吩咐道。

　　手腕本就肿痛，被他这么一拉，好像肿胀得更严重了。
　　“杨家人还是太没礼貌了，而且，说好给我钱呢！”芙欢被推了出去，稳了稳身子冲着大门吼了两句。

　　家丁不为所动，举着棍子将她向外推了推。

　　芙欢只好作罢，转身离开，但杨夫人的神色却很难不引起她的猜疑，这杨府究竟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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