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喜欢我

　　起初闻曦并没有打算赴约，但这消息不知怎么就在办公室小范围传开了。
　　叶成桦是台里的前辈，任谁都敬重几分，实在不好当众拂他的面子，最后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赵婧眠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再不济你就见了面跟对方说清楚嘛，叶成桦这么谦逊的人，他外甥不至于不懂礼数。”
　　确实如此，闻曦笑了笑，释然几分。

　　叶成桦定的餐厅在单位附近的一个商圈。
　　周五这天，闻曦化了淡妆，本就惊艳的五官更加添彩，气质清冷出尘。
　　走进餐厅的瞬间，便缴获众多欣赏的目光。

　　前台服务生态度很好地迎上来：“小姐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闻曦微微颔首，报了叶成桦的名字。
　　“好的，请跟我来。”

　　法式风格的西餐厅，装潢偏爱白色和原木色系。
　　花纹繁复的屏风和装饰画、卷草纹隔断帘、水晶吊灯，在瓶插香水百合的衬托下，浪漫清新之感扑面而来 。
　　每一处的设计都突显了精致和优雅。

　　目光所及皆是西装革履、衣裙翩翩。
　　多亏了赵婧眠提醒，没穿得那么随便就来了，不然与这里的氛围还真是格格不入。
　　闻曦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服务生脚步从容在前面引路，行至最里处，他停下来侧过身，微笑着指向窗边的位置，“叶先生预订的位置就在那里，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已经有人等在那儿。
　　透过镂空雕花屏风，闻曦依稀瞥见一抹高瘦的背影。

　　就当是出外勤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提步走过去，“抱歉，让您久等了。”

　　话落。
　　男人顺势偏过头来，眉形粗阔、星眸如剑，灯影柔化了他的面部线条，英隽不减分毫。
　　目光相触的瞬间，闻曦的笑意整个僵在了脸上。

　　闻曦不敢置信：“沈庭知？”
　　他怎么在这儿！？

　　男人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搭白色圆领T恤，不算隆重却也十分矜贵。金属腕表，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闻小姐，”他抿唇，嘴角漾起一丝笑，“确实让我好等。”

　　他这意思是……他在等她？
　　脑袋里“轰隆”一声，犹如惊雷炸开，有那么片刻，闻曦就怔怔地望着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到沈庭知。
　　心中已然翻江倒海，却还要强装镇定：“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了。”
　　闻曦转身想走，脑袋里只剩下一个“逃”字。

　　擦身而过之时，沈庭知蓦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细腕。闻曦被这力道扯住，下意识蹙着眉看向他，眼底尽是无声的慌乱。
　　沈庭知轻轻抬了下眼，唇弯起来，语调带了点嘲笑：“急什么？”

　　“你的相亲对象，”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完：“是我，没错。”

　　夜色蔓延，透过明净巨大的落地窗，折射出餐桌上的萤萤烛火。
　　两道相对而坐的身影，朦胧优美，犹如对面商厦楼顶巨幅广告牌上的精美画报。

　　服务生拿来菜单。
　　沈庭知很绅士地递了一份给闻曦。

　　她接过来，心不在焉地翻看。视线穿过菜单边缘，看着他垂眸的样子、翻页的动作、挪动餐具时的漫不经心……
　　他只是专心于眼下之事，从容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不曾有过丝毫惊讶。
　　反观她，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闻曦收敛视线，率先打破宁静：“你认识叶成桦老师？”
　　他答：“他是我舅舅。”
　　显而易见的答案。

　　高中时倒是听闻他舅舅在电视台工作，还拍过电影，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巧合。
　　闻曦抬眸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庭知注意到她这动作，打破她的拘束，“想说什么就说。”
　　闻曦：“就是有点好奇，你这条件也需要相亲吗？”
　　沈庭知：“应付长辈而已，你不也是？”

　　话音入耳，闻曦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思绪在菜单上胡乱飞，仿佛找到了同袍战友。

　　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沈庭知没什么情绪地撂过来一眼，问：“选好了吗？”
　　“哦，”闻曦缓过神，随便指了个菜单上的图片，“就这个吧。”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两份套餐。

　　店里放着曲调舒缓的纯音乐。
　　沈庭知轻靠着椅背，带着浅浅的倦意。

　　“迟到一个多小时让我等。”
　　沈庭知语调懒懒的，带了点儿痞，玩笑一般提起：“你这是想给我这个相亲对象，一个下马威？”
　　“……”
　　闻曦怔了怔，根本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罪名”从何而论。

　　稍许，在他这话里抓住个重点，“一个多小时？”
　　没记错的话，她确定叶成桦发的是七点，她还早到了十几分钟。

　　闻曦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叶老师不是说约的七点吗？”
　　“几点？”
　　“……七点啊。”
　　她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
　　他眉心跳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沈庭知：“他故意给我发了提早的时间，怕我迟到，让你等。”
　　闻曦咽了咽喉咙，干巴巴地“哦”了声。

　　所以在他的视角里，以为她迟到了一个多小时，那岂不是五点多就来了？
　　为了应付家长，他也蛮辛苦的。

　　再度陷入沉默，直到菜品慢慢上齐。
　　沈庭知忽地轻笑了声：“有这么难过吗？发现是跟我吃饭，就话都不想说了？”
　　“……”闻曦刚想解释，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反应过来是在开玩笑又作罢，乌润的眼睛看向他，明亮澄净，最终只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那走个流程？”
　　沈庭知舌尖一转，突然问：“闻小姐谈过几个男朋友？”
　　他的表情很淡，态度也谈不上多热络，真就像没话找话，走流程一般的闲聊。闻曦迟疑了下，还是如实说：“没谈过。”

　　沈庭知大概是不信：“骗我？”
　　闻曦微微叹息了声，语气诚恳：“真没有。”

　　“你大一的时候，不是还有个同系的男生在追你？”
　　沈庭知眸色沉沉看向她，追问：“有天晚上，他抱了一大束玫瑰，在你宿舍楼下摆了心形蜡烛，歌唱得很难听，但你接了花。”

　　闻曦愣住，茫然地眨了下眼。
　　这件事实在过去太久了，乍一提起，她都要反应好半天。

　　沈庭知……怎么知道的？
　　甚至比她这个当事人记得还要清楚。

　　时间、地点，就连当晚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除了说人家歌唱得难听这条。

　　京川到鹭城，两千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这点陈年旧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跨越迢迢千里，传到他的耳边。

　　闻曦：“你为什么……”
　　沈庭知半眯着眼，打断道：“先回答我。”
　　闻曦语气温吞，老老实实回答：“……他就说让我帮忙拿一下，我才接的，没在一起。”
　　沈庭知神色寡淡地“哦”了声。

　　沉默须臾，他懒懒掀了下眼皮，“后来呢，现在还有联系吗？”
　　闻曦：“没……”

　　他没再说话，垂眼专注盯着面前餐盘里的烤牛排，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餐刀，慢条斯理地切。
　　只是唇角弯起的弧度再没下去过，似乎心情很好。
　　“礼尚往来，轮到你问了。”

　　闻曦叉了一小块牛肉喂入口中，拉起眼睫看向他，一时没有接话。
　　读大学时，虽然相隔两地，不曾联系，但也并非杳无音讯。

　　那时候网络信息发达，他又是个那么惹眼的存在，闻曦偶尔也能从京大的校园论坛，或者学校的相关公众号上，浏览到过有关他的消息。

　　印象里偶然刷到过一次。
　　有人贴了他提着生日蛋糕往校门外走的照片，又在大半夜风尘仆仆赶回来。

　　蛋糕是全粉色的包装，出自那几年比较流行的连锁网红店，很少女，很多女孩子都喜欢。闻曦甚至也曾收到过类似的款式。
　　底下评论炸了锅，多数都在说，他大概是去给校外的女朋友过生日去了。

　　女朋友。
　　闻曦被这三个字，直戳到心窝里。

　　她清楚的记得，刷到那条帖子的时候，鹭城冬末春初。
　　接连下过几场冬雨，湿冷的妖风如加满Buff的魔法攻击，避无可避，冻得人骨头缝都是冰的。

　　铺满焜黄落叶的雨地里，她傻愣愣地站着，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冷风一阵阵吹，最后手指僵硬到没有知觉。

　　直到室友寻过来，发现她满脸泪痕，惊讶地追问她怎么了。
　　闻曦才缓过神来，茫然地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鹭城……真的好冷啊。”

　　那天之后，她意料之中染上了重感冒，高烧到意识混沌，梦里都在哽咽。
　　室友轮流照顾了她三天，再醒过来后整个人才清醒了些。

　　他那么优秀又受欢迎的一个人，早晚都会有女朋友的。
　　也许温柔大方、也许乖巧可爱，但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足够优秀漂亮，足够与他相配。
　　那之后，她很少再主动搜索关于他的消息。

　　思绪回笼，一时间，心口像浸满了酸涩的梅子酒，被巨大的无力感包裹。
　　闻曦摇了摇头，声音很淡：“我不想知道。”
　　“……”

　　结账时，服务生快步走上前来，询问菜品是否口味得宜。
　　接着又态度很好地介绍起餐厅的打卡活动。

　　“打扰一下两位，”服务生俯身，耐心介绍说：“我们店里最近在搞活动，情侣在店内的心愿墙上合影留念，相互写下愿望或祝福，再发一条朋友圈，就可以免费赠送一款本店的招牌新品小蛋糕。”

　　服务生指了指宣传画册上的精美图片，继续说：“这款甜品蛮受欢迎的，特色是主打的丝绒花生酱，口味不会很甜腻，两位有兴趣试一试吗？”

　　顺着服务生的手势，闻曦瞥了眼不远处，挂满彩色贴纸的镂空铁制心愿墙。
　　一旁还站着几对情侣在摆拍。

　　这活动应该是在为后续到来的节日造势。
　　沈庭知低垂着眼眸抿了一口红酒，看不出情绪。
　　放下酒杯时率先出声：“不用了。”
　　闻曦敛了敛眸，也觉得不合适：“谢谢，我们不是情侣。”

　　两人这颜值气质实属难得，服务生小哥不愿轻易放过这对活招牌，还想说不是情侣也可以，毕竟为了赠品的伪情侣确实司空见惯。

　　目光流转于两人之间，总觉得气氛有那么一丢丢难以言喻的……古怪。
　　“好的，打扰了。”小哥收回宣传画册，识趣地滑走。

　　**

　　走出餐厅。
　　时间尚不到八点半，正常的情侣约会估计还需要再续一摊。
　　但两人的见面本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似乎就没什么必要，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夜风徐徐吹来，闻曦拢起一缕头发顺到耳后，“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吧？”
　　“等会儿，”沈庭知拉起眼尾，漫不经心划开手机，递了过来，“选个电影。”

　　闻曦侧头看了他一眼，没领会他这举动的意思：“嗯？”
　　沈庭知：“应付长辈。”

　　闻曦几乎是立刻转过弯来，明白了眼下的局势。
　　大概是叶成桦给他下了“约会”指标，让他吃过饭，还要看个电影才能交差的意思。

　　对面就是个购物广场，商厦里刚好有家新开的电影院。
　　时间仓促，合适的排片只有十五分钟后开场的一个科幻片。
　　评分不太高，所以临近时间还有不少座位。

　　闻曦点开电影简介拿给沈庭知看，征询他的意见：“这个行吗？是个国语的科幻片。”见他没反应，她划了划页面，又给了个备选方案：“或者你想看这个动画片吗？”
　　“……”沈庭知只扫了一眼，接过手机操作付款，买了两张靠过道的位置。
　　“都一样。”他说。

　　闻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应付而已，不过是打发时间，看什么都一样。
　　或者，他甚至可以买完两张票，直接撕下票根就走。
　　两人也能免去一场不必要的捆绑社交。

　　闻曦把这个想法跟他提了下。
　　沈庭知不可置否，微微扬起眉梢，轻笑了声：“有钱也没必要这么花吧？我是冤大头？”

　　“……”确实有点浪费。
　　不可取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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