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食肆

　　夜幕降临，沈芊橙收拾完灶间看着角落里被清得干干净净地食材筐，心中格外满足。

　　年节礼盒因着白天的事一闹，预订的数量远超预期，沉甸甸的钱匣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稳，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疲累。

　　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明天还是要早起，去西市采购大量的五花肉、面粉，还有各种调味料，糖浆不够用了，也得去买些粗糖回来熬制，还要去寻一些结实耐用的木料做礼盒……

　　沈芊橙按了按太阳穴，事情太多了，她倒也是能勉强做下来，但是很累。

　　她的目光扫过堆放在桌子上的礼盒时，沈芊橙恍然，对，她明天还要将做好的礼盒带过去和客人结尾款。

　　订单激增，卡在腊月二十八、九再统一出货根本不现实，沈芊橙直接新年前夕开始，倒推给出预订单，结果年节礼盒火爆到直接约到了明天……

　　沈芊橙：……她好像一开始想减轻负担才开放分批预售的。

　　摊车的生意不能停，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年节礼盒的单子也不能断，套餐里的元宝肉和如意卷都是费时费力的吃食，更重要的是，这些吃食都没办法放久，就算她先做处理最多也不能超过三日。

　　她只能当天做，次日交付。

　　沈芊橙深吸一口气，这意味着从今天到新年前一天，她每天都要连轴转，白天出摊，晚上和凌晨用来赶制礼盒还有准备第二天出摊的用料。

　　不行，她必须在维持摊车日常经营的前提下，找到一个更加省时省力的方法。

　　沈芊橙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灶台上，白日里用来验证肉质的甘草桂皮水早已经凉透，她的视线上移定格在谢玄送的那个茶饼上……

　　其实……沈芊橙直起身，这么冷的冬天，应该配上一杯热热的奶茶！

　　还可以再加上一个粤州甜品……姜汁撞奶。

　　这两样食物都是制作便捷，可以提前批量准备——新鲜的吃食能够吸引留住食客，她又能节省一部分时间，把它留给年节礼盒。

　　一举多得。

　　决心已定，她站起身，重新点燃灶火，翻出之前被她撬下来还没喝完的茶叶，和做多了的饴糖一起放在小锅中慢慢烘炒熬煮，等焦糖的香气和茶香融合，便可注入清水煮沸，她上次买的一小罐牛奶已经用完了，考虑到成本，沈芊橙的视线在货架上扫过，拿出了更为常见的羊乳，过滤后倒入小锅中，转为小火慢慢搅拌。

　　很快，一股奇异的甜香混合着奶香与茶香在小院内弥漫开来——这就是最简单的奶茶了。

　　沈芊橙拿了勺子过来，喝了一口，茶叶中和了羊乳的膻味取而代之的是，醇厚浓郁的口感，焦糖的甜香恰到好处的提升了整体的风味，虽然没有现代奶茶那么多的花样，但已经足够了。

　　做都做了，沈芊橙干脆连着姜汁撞奶一道试，她拿了一块老姜放进碗里，捣碎取汁，又取了一小碗羊乳加入少许饴糖慢慢加热，等到锅边上泛起细密的小泡，快速将加热好的羊乳从高处倒进姜汁碗里，不多时羊乳慢慢凝固，成了嫩滑的膏状。

　　她拿清水漱了口，才小心地将撞奶送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夹杂着辛辣的姜味，滑入喉咙后除了细微的回甘还有一股舒适的温热感……

　　是这个味道。

　　奶茶和姜汁撞奶都能提前熬煮和凝结，售卖时直接舀出即可，并不费什么时间，再有这两样本就是新品，与胡饼、馎饦相辅相成却又比它们更加简便，在增加收入的同时能够缩减她出摊的时间，不管是单卖还是搭着一起卖都很合适。

　　第二天，沈芊橙顶着有些青黑的双眼，照常到西市出摊，车上除了往日里做胡饼馎饦的物什之外，还有两个被厚棉布紧紧包裹着的大陶罐。

　　摊车刚停稳，一众熟客便围了上来。

　　“沈小娘子，我的礼盒今日可能取？”

　　“小娘子，我早就订了，是否能先取？”

　　沈芊橙提高声音，再次重申道，“诸位，因着年节礼盒用料都是每日早晨采买，便是冬日也不能放很久，所以为了保证各位拿到手的都是最新鲜美味的吃食，所有礼盒的售出都是当天售出前一日预订的礼盒，烦请各位按照预订的日子来取。”

　　她态度诚恳，理由充分，又早已说过一次，大部分客人还是能够理解。

　　安抚好了预订单的客人，沈芊橙将昨日预订的那些礼盒给到客人手里后，立马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在制作食物的间隙中还不忘向客人们大力推销新品——

　　“古法奶茶，姜汁撞奶，暖身驱寒，诸位有意不如尝尝。”

　　“五文一碗。”

　　她伸手掀开陶罐上的厚棉布，浓郁的奶香混合着甜香的滋味喷涌而出，吸引了一众正在观望的食客。

　　“沈小娘子，给我来一份。”

　　沈芊橙做的吃食永远都出人意料的好吃，此时此刻倒也不必犹豫。

　　奶茶和姜汁撞奶的香气，加上摊前源源不断的客人，形成良性循环吸引了更多的百姓过来，甚至有人专门为这一碗新鲜玩意儿而来，摊车前排起的队伍，比往日更长了。

　　这会儿，连带着胡饼馎饦都卖的比平常更快些。

　　不远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那里，车帘微掀，谢玄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落在了那个依旧从容忙碌的身影上。

　　看来，昨日的风波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甚好。

　　他垂眸吩咐了车夫几句，然后放下车帘，马车便悄无声息的驶离了西市。

　　午后不久，沈芊橙便将摊车上准备的吃食卖了个干净，早早收了摊。

　　这精心计算才得以留出的时间，她当然不会浪费，回到小院将第二天年节礼盒预订单里所需要的食材处理好，上锅之后，才有心思盘算接下来的事。

　　奶茶和姜汁撞奶带来的进项没发和年节礼盒那种大的订单相比，但是细水长流，它不仅能单卖，还能和现有的吃食一起卖，能最大限度的带动其他吃食的售卖，看似多了两样吃食会占据更多的时间，实则不然……

　　更重要的是，它会逐渐拥有一个越来越稳定且不断扩大的客源基础。

　　沈芊橙摩挲着礼盒上“沈记”的标识，摊车的生意已经饱和，她若是想要更进一步，一定要有一个固定，能够施展更多本事的场所。

　　盘个店面，开一家食肆，是她下一步必须进行的事情。

　　她抬眼看着自己这个小院，如果要盘铺子，这个小院必然不能再续租了，否则多一项开支不说，铺子和家里的远近也是问题。

　　最好能盘下一处临街的店面，不需要太大，但要干净敞亮，最好后面带个院子，方便处理食材和存放物品，到时候这边租期到了，也能搬到店里去住，省下租房的钱……位置不能太偏，价钱也不能太高，沈芊橙默默计算着现有的积蓄和未来可能的进项，细化能够盘下的铺子。

　　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有规律的敲门声。

　　沈芊橙心中一动，起身去开门。

　　谢玄依旧站在那片清冷的夜色里，清俊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俊美。

　　沈芊橙看着他，“谢郎君。”

　　谢玄微微颔首，“今日路过西市，见你摊前依旧热闹，似乎还添了新的吃食。”

　　”是，添了两个饮子。”

　　沈芊橙面色平静但言语真挚，“说起来，还要多谢郎君昨日援手，让我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谢玄摇头，“能省些力气也好。”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沈芊橙却听懂了。

　　他谢玄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解决那件事，也看出了她推出新品的部分用意……该说，不愧是大理寺卿吗。

　　“确实能省下不少功夫。”她坦然道，“所以，更想盘一家铺子下来。”

　　“长安能纳百川，却难以定居。”

　　谢玄的声音平淡，“铺面，银钱，人手，都非易事。”

　　“我知道。”

　　沈芊橙抬眼看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所以更要早做打算，先要知道这长安城中，哪里可以寻到合适的店铺，价格多少，再做其他打算。”

　　谢玄沉默半晌，从袖中拿出一册书卷，“这是登记在册的官牙和待赁的门面录籍，沈娘子或可作为参考。”

　　沈芊橙愕然，看向那本书卷，又看了看谢玄，那人神色未变，仿佛只是随手给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多谢郎君。”

　　沈芊橙行礼，这些东西她多花费精力和时间也可以整理出来，但是年关将至，她有太多事要忙，压根脱不开身，谢玄送来，无疑省了她很多麻烦。

　　“不必。”

　　谢玄转身欲走，却在须臾间又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沈芊橙眼底的青黑上，“年关事忙，还望沈娘子保重自身。”

　　沈芊橙一愣，话音未落，那墨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她面前。

　　沈芊橙舒了口气，将门关上，拿着那卷录籍仔细翻阅，心中那个关于食肆的轮廓，随着纸张的翻动和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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