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雪天
“玉殊……”魏巍张口顿了顿,表情幽重。
“皇兄,你也答不出吗?这世间何其不公,我只是侥幸生于皇室,侥幸拥有选择的权利,可这点侥幸远远不足。”魏霖反问他:“若皇兄生为女子,能文能舞才华洋溢,可这世间不容女子出众,你只得居于陋室,日日搓磨于家中,然则你夫君夜夜不归把酒欢歌,毫无进取之心,你待如何?”
“我,我……”一时半会魏巍难想出万全之策,喃喃开口:“先和离……”
说完又思索半天,艰难的吐出声来:“没了。”
“不错,这便是女子的生存环境。皇兄,你从小聪明绝顶,如今才知女子不易。而我今日所求,不过是跟你站在一起而已。”魏霖眸色软下来,语速跟着降下来:“南黎立国至今却未有女子做官上朝先例,但规则可以重建不是吗,只是朝前听闻而已,我如何能左右众臣,这点要求又如何过分。”
“皇兄说势力复杂多变,玉殊若是上朝,我们兄妹齐心,何谈…”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皇帝清咳两声,两人才慢慢冷静下来。
魏和琰若是再不打断她,怕是太子也要被策反过去。
魏巍着是松动许多,态度也不如之前坚定,抬手整理着衣襟和她保持开距离。
“太子,你先退下。”
魏巍朝皇帝颔首行礼,随后退出大殿。
魏霖心沉了几分,谨慎着等待魏和琰说话。
“嘉和,朕知你从小便有主意,这是好事,但此事和其他不同,你需细细思量。”魏和琰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却久久不喝,只是停在那里。
魏霖噗通一声跪下。
魏和琰沉默的盯着她看,面色还算从容淡定。
“父皇,您曾应允儿臣接待完使臣后许一个请求,玉殊别无所求,只有这一件事必须要做。”魏霖垂首磕头,脑袋贴在手背上,如此恭敬的姿态平静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魏和琰重重放下茶杯,水花飞溅,他声音也压下来:“朕看你是最近忙昏头了,既如此便回宫歇歇,等养好再来拜见,到时朕会亲自为你备上生辰礼。”
“父皇!”魏霖往前跪走两步,得到的却是手拍桌面的响声,茶杯东倒西歪的勉强停下来,魏和琰表情黑的可怕,半句话也未说,威压感如洪水般向她席卷,千万斤的浪潮压在肩头。
魏霖咬紧牙关,态度坚决而强硬:“父皇不肯,儿臣便长跪不起。”
“那就滚出去跪,别在这碍朕的眼!”魏和琰冷声吼着,拂袖转身背对她。
身后动静很小,等他再次回头时,殿前已无人在此,不多时,刘公公正甩着拂尘前来请示:“皇上,公主在殿外跪着呢,这冰天雪地的,小心冻坏了身子。”
“要跪就跪。”魏和琰紧闭着眼,满脸愁容的让刘公公也滚出去。
积雪未消,冷气递增,天色阴沉多日不见晴天,魏霖跪在殿外,脑海里想着幸好临出宫前多套了条里衣,真是明智之举。
刘公公到底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着,虽不明其原因,也知晓他们二人秉性,拿了蒲团让她垫着,魏霖一时语塞,讪讪道:“刘公公有心,但这蒲团太过显眼,还是不用了。”
“……”刘公公还想找其他东西,悉数被她回绝。
许是除夕将至,殿门口各部大臣往来不断,见着她时也不稀奇,毕竟她之前做过太多新鲜事。
但今日又不太一样,或是走漏了风声,不少朝臣路过她时总会放慢脚步,欲言又止的再次离开。
魏霖察觉出异样,清瘦身板挺的笔直,坦荡的和他们往来每个人对视,或是平淡,或是惊奇。
日头渐黑,魏霖膝盖泛着酸痛,脚尖已然麻木,她缓缓吸口气,眼帘中忽然出现一双雪白色靴子,她抬头便看到霍景山一张温润惊讶的表情。
他惊愕的看着她,随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公主可用卑职去求情?”
霍景山不问缘由。
魏霖冻着脸色苍白,唇瓣张张合合,僵硬的撤出一个笑容:“不必,若牵连到将军到非我本意。”
霍景山垂眼望着她,随后抬手解掉披风,雪白氅衣自上而下厚厚笼住她全身,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一同落在她身上。
如同前世一样。
那带有善意和温柔的披风从天而降,遮住她发抖的身体。
似乎什么都未变,但好像又变了什么。
雪天,罚跪,披风。
魏霖呆怔在原地,不知是冻麻了还是人傻了,桃花眼微微瞪大,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情绪,静静的看着霍景山。
霍景山和她对视片刻后转开头,嗓音轻轻:“天冷,公主要保重身体。”
魏霖轻轻的点了头。
霍景山不敢过多停留,说完便转身朝里面走去。
魏霖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幽深艰涩,甚至还夹杂着贪念,目光紧紧锁着那道身形,心中似有波涛海浪疯狂着卷着她,人似乎都要淹没在里面。
魏霖轻蹙起眉,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怪异,她想用力压制下去,结果浪卷将她高高送起,重重跌落下去。
怪。
太怪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霍景山出来,他一身月白色长袍,走向她的时候仿佛天地都在给他让色,让魏霖眼中只剩那一抹白。
霍景山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和她平时,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严肃,“公主可是认真的。”
魏霖看着那双黑漆的墨眼,乖巧的嗯了一声,心中忽然有些紧张和期待。
“皇下现下还在气头上,等晚些时候我请家父来劝一劝。”霍景山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魏霖卸了口气,神色凝重的问道:“你…不觉得,我在胡来吗?”
“怎么会。”霍景山摇头,缓慢的和她对视上:“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朝中各种官职世代承袭,在边塞时经常碰到能力出众的将士,可碍于各种制度无法施展拳脚,但公主若是打破传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大家还有斗志敢去尝试。”
他顿了顿,继续道:“公主勇气可嘉,敢冒天下大不韪去做之事,景山由衷钦佩,或是公主有任何需要,我定义不容辞。”
魏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结果在意料之外的之中,她有设想过霍景山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却没想过他这样坦荡支持。
霍景山见她沉默,也安静下来,抬眸见她发丝凌乱的垂在脑后,华丽小巧的珠钗斜斜插在发髻中,风隐隐吹来,钗子要掉不掉的垂在那里。
他下意识伸手将它扶正,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脑,加深力度重新回到原位,霍景山正要松手时,一低头便见到一双因诧异而睁大的桃花眼。
长睫下黑溜的瞳仁聚着光,薄薄的眼尾浮着一层浅红,眸光灼灼无声的带着勾人的意味,正水光盈盈的看着他。
霍景山手仿佛触电般弹开,他羞赧的别开头,净白的耳旁染上红色,话也有些结巴:“钗…钗子,我,怕它掉。”
魏霖从他身上很难移开目光,大概是太久没有碰到这样干净单纯的男人,前世她手下男宠无数,性格也千奇百怪,但都以侍奉她为主,无论是嚣张跋扈的,还是言听计从的,面对她时总在讨好的谄媚。
她也不甚在意,碰到性格大胆长相俊美的便留下,很少有人连留两天。魏霖甚至在长乐殿后面新劈出宅院,自制了牌子每晚翻牌召见。
但也因此,不少面首相互里暗中妒忌,也有不少为她打架斗殴的,最为严重的就是伤了一个宫女,被他人禀告给皇帝。
魏霖的好日子紧急叫停。
所以当她前世跪在殿外,迎着无数官员指指点点的嘲讽时,魏霖并不在意,只觉聒噪,但就是这样众人纷纷前,霍景山的出现就格外显眼。
她是声名狼藉的南黎公主,前半生浑噩反叛,背负无数骂名。
霍景山则是镇守边关的将军,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家世显赫手握军功不狂躁,光风霁月般的存在。
魏霖甚至不知前世的他是否知道自己名讳,只是出于基本素养,见她衣着单薄的跪在雪天里,好心的为她披上大氅。
正如今日一般。
或许是谁都无所谓,因为霍景山都会这么做。
他所做一切为无愧于心。
魏霖呼吸很轻,偏开头开口说话,声线沙哑:“多谢。”
“公主言重了。”霍景山往后退了两步。
“宫门快下钥了,霍将军不必过多停留,若是能用上霍将军的地方。”魏霖停了下来,脑袋昏胀着被他霍景山接过话:“公主之命,末将万死不辞。”
魏霖心头跳动着,良久才应了一声。
霍景山起身向她垂头恭礼,留了一句保重后慢步离开,他跟着太监走出殿门,正巧碰上一路赶来的魏狄,他人瞧着也不怎么舒服。
霍景山远远朝他点头,准备离开时,魏狄冷不丁的冒出声音来:“霍将军留步。”
霍景山停下,转头去看他。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