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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混着窗外飘进来的稀薄草木香,构成了桑屿最近一段时间最熟悉的气息。
他坐在病床上,后背垫着柔软的靠枕,指尖捏着之前陆清恒夹在康复手册里送给他的夜来香书签,白铜的材质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属光泽。
他的左手腕上依旧缠着一圈束缚带,布料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约束力。
桑屿很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
忽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桑屿不需要抬眼,便知道是陆清恒。
“真奇怪啊。”桑屿觉得。
他抬头便撞进陆清恒沉静温柔的目光里。
男人今天又穿上了白大褂,领口系得规整,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应该是刚结束今天的查房,白大褂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额角沁着一层薄汗。
陆清恒的目光先是落在桑屿手中的书签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下移,落在他腕上的束缚带时,眉头彻底蹙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病床边,目光沉静地看着桑屿。
桑屿握着书签的手下意识的就要往身后藏。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很在乎陆清恒给他的东西。
抬起头,对上陆清恒的目光,眼里满是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但陆清恒却只注意到了他的那双眼睛,瞳仁亮得像浸在清泉里的黑琉璃,眼尾微微上翘,裹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像刚被晨露润过的花瓣。
睫毛又密又长,此刻正轻轻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沾着点细碎的、无措的水光。此刻他的眼中盛满了慌乱,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兽,带着点委屈,又有点心虚,还藏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先怯生生地往下瞟了瞟,又飞快抬起来,怯怯地望向对方。
陆清恒这次看清楚了——那汪水灵灵的眸子里,盛着一整个春天,盛着一整个不会落幕的春天。
陆清恒没有再看他手中的书签的事,只是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桑屿的心沉了一下,慌乱感再次袭来。
陆清恒不高兴了吗?为什么?
他攥着录音带,指尖微微颤抖,目光紧紧盯着病房门,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几分钟,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陆清恒走了进来,手里多了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一个简约的金属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走到病床边,伸出手,掌心向上,将钥匙轻轻递到桑屿面前。
“从今以后,这把钥匙你保管。”陆清恒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多余的解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桑屿的视线在钥匙和陆清恒的脸之间来回移动,男人的眼神依旧沉静,里面没有丝毫责备,只有一种了然的温和与信任。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钥匙,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底涌起。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这把钥匙不仅能打开腕上的束缚带,更是陆清恒给予他的尊重与信任,是允许他重新掌控自己人生的信号。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禁锢你,包括你自己。”
车祸后,他一直像个被操控的木偶,治疗、用药、甚至行动都由别人安排,而这把钥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感。
桑屿抬起头,对着陆清恒用力点了点头,眼里褪去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亮。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
“谢谢”桑屿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下,递给陆清恒。
“带你去楼下转转?”陆清恒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带着询问,目光落在桑屿的腿上,“你的右腿恢复得不错,适当活动有助于恢复。”
桑屿再次点头,他低头有些笨拙的解开了手腕上的束缚带。
束缚带滑落的瞬间,手腕上的勒痕清晰可见,桑屿看着那道勒痕,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他的腿还有些无力,每走一步依旧会带着轻微的痛感。
下楼的路比上次去陆清恒办公室顺利,陆清恒一直扶着他的胳膊,步伐放缓,配合着他的节奏。
走出住院部大楼,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芬芳和泥土的湿润,驱散了桑屿身上那股沉闷的消毒水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桑屿的脸上,暖融融的,让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桑屿走得很慢,目光在地上的花草流连,车祸后的这些日子,他几乎一直待在病房里,已经很久未见过如此鲜活的色彩。
原来师说之前说自己对色彩鲜艳的东西很敏感,看到会开心,是真的。
陆清恒陪着他并肩而行,两人没有说话,却并不显得尴尬。
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动桑屿额前的碎发,他下意识地抬手扶开。
手腕却先被一片阴影笼罩——陆清恒俯身靠近,带着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指腹轻轻拂过他的额角,将散乱的发丝拢到他耳后。
指尖的温度比风更暖,桑屿僵在原地,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耳廓。
陆清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眼睛很好看,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可不能被碎发挡住…”
桑屿又一次僵立在原地。
又来?又是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搭配上稍微…暧昧的动作…
他陆清恒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们去那边的长椅上坐着吧。”
又来这套!撩完就跑!桑屿心里莫名的窝了一股邪火。
两人刚走到长椅旁,准备坐下歇歇时,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呼吸有些急促:“陆医生!哎呦,可算找到你了!宋医生接待了一位急诊患者,需要你赶紧紧急会诊。”
陆清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低头看向桑屿,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我先去处理紧急情况,你在这里等我,别走远,有任何不舒服就叫的护工。”
桑屿用力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看着陆清恒转身快步离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口。
桑屿独自在长椅上坐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书签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投向远处的草坪。
陆清恒他…
“桑屿。”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温和的暖意。
桑屿猛然回头,看到周衍提着一个保温桶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意。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装,褪去了工作室里里的严谨刻板,多了几分生活化的亲切感。
他的师哥向来把私生活和工作分的很开。
周衍在他身边坐下,将保温桶轻轻放在腿上,打开盖子,浓郁的排骨汤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带着玉米和胡萝卜的清甜,驱散了周围淡淡的消毒水味。
“知道你最近在医院没什么胃口,特意在家炖了排骨汤,放了你喜欢的甜玉米和胡萝卜,炖了三个多小时,应该合你口味。”
周衍说着,从保温桶旁边拿出一个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排骨汤,放在嘴边轻轻吹凉了,才递到桑屿的嘴边。
无意间问了一句:“本来想去病房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刚刚那是谁?陆医生吗?”
桑屿张嘴吃下,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带着浓郁的鲜香和淡淡的甜味,暖了四肢百骸。他抬眼看向周衍,眼里带着一丝歉意,轻轻点了点头。
“陆医生平时不是很忙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找你?”
桑屿以为周衍还在生气——前几天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情绪极不稳定,脑子里满是车祸的碎片和对失声的恐惧,周衍每天来看他,他只顾着自己发呆,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对方一个,甚至还凶了对方,态度格外冷淡。
周衍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放下勺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而有耐心:
“我没生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桑屿的脸上,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车祸,心里肯定藏着很多事,也需要自己的空间慢慢消化,所以这几天没敢来打扰你,怕给你增加负担。”
桑屿的眼眶微微发热,原来周衍没有生气,只是想留给他自己消化的空间。
他对着周衍用力点头,抬起右手,指尖比划着“对不起”的手势——这是他最近新学的简单手语,也是他现在为数不多能清晰表达的情绪。
周衍很惊喜他竟愿意主动学习手语,连忙摇头道:“不用道歉,真的没关系。”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
“你能好好的,在我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桑屿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这是他车祸后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衍,轻轻比划着:
“谢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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