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殿下主仆情深后

　　庄寻没有注意到言思鹤表情一瞬间的微妙变化，只在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怪异感。

　　为何在他提到令牌的时候，这主仆二人，好像都变得很乐意他进府搜查？

　　现下他得不出答案，只得先带着人进府。

　　才经历过刚才那一幕的下属们，此时都怀着一丝忐忑的心，直至跟着庄寻踏进府内后，他们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好在这次，门内没有再冲出什么东西，没有人再成为那另一个不幸儿。

　　这也兀怪他们被唬成这样，只是实在是没有哪个正常人，见过一只家养的畜牲，能凶猛成这般模样的。

　　大理寺少卿先是吩咐了两个下属，让人带着那位受伤的下属，去了言思鹤所说的那个药房，继而吩咐其余人，掏出火折子四散开来，各自点完灯后，开始了搜查。

　　言思鹤站在府门外，安静的看完庄寻的安排。
　　他褐眸里无甚波澜，低下头去，拍了拍叼着骨头，正乖乖坐在身旁的黑兽，“火福，我们走。”

　　黑兽哼哧一声，跟着言思鹤进了府内。

　　正院中央，庄寻背对府门，正负手站立着，在听见身后动静时，遂转过身来。
　　他盯着玄衣侍卫提着竹篮，领着黑兽向一旁走去，没有出声，选择默默跟在这二者身后。

　　直至跟着进到一处小屋，庄寻看着言思鹤蹲下身去，将竹篮上的粗布掀开，从内里掏出了几块，与黑兽嘴里相差不大的骨头，放进了面前两个圆形瓷碟中的一个里。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但言思鹤并没有急着起身，两是又把手伸进了竹篮，这次却从内里掏出了几条还鲜活的小鱼，放在了另一个瓷碟中。

　　黑兽看着面前的肉骨，转而就把头凑上了那碟小鱼。

　　言思鹤伸手，及时把黑兽的嘴筒子推了回去，并警告道，“火福，你要是偷吃云雪的鱼，小心它回来又要揍你。”

　　黑兽似是能听懂他的话，闻言委屈的哼哧一声，乖乖去啃起了那碟肉骨。

　　庄寻在后方抱臂站着，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好奇起来，“这畜牲比寻常犬物体型大上了几倍，似狼貌却又比狼忠，不知是何品种？”

　　“不知道。”言思鹤回答得干脆。
　　他将竹篮收拾好，站起身后才继续道，“前些年殿下上街的时候，看着铺上卖狗肉的要砍它，瞧着又小又可怜，便买了回来。”

　　“那另一碟的鱼呢？”庄寻继续问。

　　“给云雪的。”言思鹤答。

　　但还没等庄寻问出，云雪又是何种动物时，言思鹤就先说了出来，“云雪是只玳瑁，是殿下几年前在一个清晨大雪天里捡的，故起名云雪。”

　　庄寻自顾的点起了头，托起下巴，微微思考起来。

　　他原以为会是两只同等动物，没想到竟是自古水火就不相融的猫和狗。

　　言思鹤没再理他，去往旁边的大水缸，拿起木瓢舀出水来。
　　他先是回到黑兽旁边，看着还留有残水的大瓷碗，将水添了进去，然后又回去舀了一瓢，把刚才抓过鲜物的手洗净。

　　做完这些后，他才向还站在门口的大理寺少卿走去。

　　“大人，殿下受凉不是小事。”
　　言思鹤一双褐眸直直对上庄寻，语气有些低沉，“他现下病得很重。”

　　庄寻回过神，想起是因为他的冲动，才导致了楚茫的受凉，一时不禁有些心虚。
　　他先是放下了对言思鹤的仇视，傲慢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关心，“那现在要怎么做？”

　　言思鹤未答，与庄寻对视着，似乎是在心里犹豫，要不要相信这个，只在今天才见过面的人。

　　瞧着玄衣侍卫的反应，庄寻反倒心急起来，压低嗓音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是不相信我？！”
　　立时，他环顾了一圈周遭，发现眼下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外就只剩下黑兽，但还是更加放低了声线。

　　庄寻上前几步，凑到言思鹤耳边，开始与其吐露，“我与楚茫自幼相识，曾作其伴读常护他顾他，十年过去，从前种种我皆未忘却，如今也绝不会害他分毫！”

　　听着这人的言语，言思鹤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下，嘴角轻微勾起。
　　直到庄寻把话说完，又连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后，他这才故作“原是如此”的表情，自诽道，“不想大人竟与殿下还有此等旧缘，原是我小人之心了。”

　　庄寻不吃他这套，该说的他都说了，眼下不耐烦起来，“别废话，快说！”

　　言思鹤点了点头，这才肯言，“东南民巷宁安街，那里有个姓陶的老医师。”

　　庄寻一听，皱眉问，“这么远？这附近难道没有医馆？”

　　言思鹤摇了摇头，却是说“有”，但又继续道，“但这些年殿下病得严重时，都是找的陶医师来医治的，所以他最是知晓殿下的身体情况。”

　　闻言，庄寻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言思鹤，但他现下心里顾及着楚茫的病症，不管言思鹤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得一咬牙，转身疾步出门去。

　　玄衣侍卫慢步跟着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头对着还在啃肉骨的黑兽，“火福，乖乖在这等着云雪回来。”

　　说罢，黑兽犬叫一声作为回应，他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主院内，庄寻一出来就看见已经搜查完毕的下属们，正整整齐齐的站着等他的指示。

　　“都给我在这等着。”庄寻下达命令，又疾步往府邸外走去。

　　下属们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都听令照做。

　　庄寻的本意是想，差遣几位下属前去找那位陶医师的，但一思索后还是放心不下，怕人把事办差，最后就下定主意决定亲自前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地上的银雪在明黄烛光下，映射出了些许暖光。

　　言思鹤静静站在府邸门口，由着晚夜寒风吹乱他的发丝，而那一抹绯红身影，也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遂转身，无视了一排排在风中站立的人，向着主屋的方向走去。

　　府邸内灯火通明，言思鹤行至主屋门外，意识性的敲了敲门，没等来里屋中主子的回应，他便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主屋里，暖黄的烛光照亮着每处角落，火炉内的暖炭噼啪响着，那是言思鹤才点燃没多久的，现下只起到了一点轻微的供暖作用，但好在，此间的冷意比起屋外，已经温柔下许多。

　　玄衣侍卫转身关好房门，回身过来后，就将目光直接定在了白纱帐上。
　　他走到床榻边，将净白的帐纱拨向两边绑好，然后坐上榻沿。
　　看着榻上被厚褥绵被包裹着的人，他伸手替人紧了紧褥角，轻声唤着，“殿下……殿下？”

　　榻上的人满脸热红，眉心紧蹙，凤眸紧闭，上下薄唇狠狠咬着，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自然也没有去回应榻边人的轻唤。

　　玄衣侍卫遂起身，出去端了盆热水进来，拿起帕子放进盆里打湿，然后再拿着稍微拧干的帕子，去擦拭起榻上人沁出的满头湿汗。

　　——

　　言思鹤替楚茫擦去额间的汗水后，又重新将帕子湿了一遍再拧干，将他的手掌从被褥下带出来，又替他擦拭起掌心中，因攥得太紧捂出的手汗。

　　但当他擦到楚茫受伤的那只手时，言思鹤的眸里冷了下来。

　　他打量了榻上人好半晌。看着楚茫因高热不退而痛苦的表情，烛光打在言思鹤侧脸上，在这没人能看见的屋子里，那双深邃的褐色眸子中，流动出的是不知何种意味的波动。

　　言思鹤收回目光，将这些都归为了烦躁。
　　他觉得，他真该好好理理自己的情绪了。

　　楚茫如今这副模样，他言思鹤这十年早就看得去多了，每每都能毫无波澜应对的他，现下只因这人，不过是比这十年间多了处手伤，他竟然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别样的感觉，如此扰得他心神不宁。

　　言思鹤在心中开始不断的反思，直到强压下这股情绪后，他才起身去拿了药箱来，替楚茫将手伤重新上药换好纱布，他又继续起刚才的擦拭工作。

　　坐在榻沿边的人，将冷去的热水一遍遍换新，一次次重复着洗帕擦汗，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才听见外面传来疾步的人声。

　　不到一会儿，主屋的房门便被不客气的推开，有人携着雪片寒风一起裹挟入内。

　　原是大理寺少卿，他将单手拽着的人一把推进了屋内。

　　言思鹤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灰白色身影，因被庄寻推得太过用力，一路踉跄着并“哎呦”不停的，跌到了他坐着的榻前。

　　他及时上前将人扶起，并关心道，“陶医师，您没事吧？”

　　被唤作陶医师的陶青生，是一个尖长白须的细瘦老头，他在被言思鹤扶起后，连连摇头揉腰，疼得眼里直冒泪花，嘴里还在叫唤着，“哎呦、哎呦喂！后生啊，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可是要折在这喽！”

　　等庄寻进屋将门关好后，看到的便是，一个刚才还在他面前鲜活乱跳的老头，此时正使劲着向言思鹤卖惨的模样。

　　庄寻遂上前几步，将手里的药箱“砰”的一声放到地上，不耐烦的开口呵道，“你这老头，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得看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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