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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陈鱼说过自己不会再惹萧鹤一生气,他没有追究自己吵醒他睡觉,愿意把台灯借给自己,还让他回床上睡觉。
陈鱼在为数不多的善意里,总会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会加倍的还回去,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鹤一以后就是他唯二的好朋友。
“ 鹤一,你吃午饭了吗?饿不饿?”陈鱼仰着脸,声音里裹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萧鹤一搭在他头顶的手猛地僵住,除了他父母,还没有人会问他饿不饿?
他从小就知道,身边那些讨好他的人,不过是为了利益,真不真心他早就不在意。
陈鱼他是真心在意他的吗?
他此刻对上陈鱼亮晶晶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熠着光,如同浸了水的黑葡萄,眉眼温和,没有掺杂一丝算计。
萧鹤一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陈鱼发顶,是真心的吧,他想,但他也很清楚,这真心是怎么来的,来得容易当然去的也快。
“没有。”
话音刚落,陈鱼便急忙接话,“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包吧。”
萧鹤一不是很满意他的讨好,他要的可不是一个跑腿的小弟,陈鱼显然努力错了方向。
可他没有点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鱼,看他一头撞进来,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待会出去吃。”
陈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想想也是,这附近打包的能是什么好吃的,一股失落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好像连帮朋友做分内的事都不行了。
顾雅会和他一起去吃学校食堂,去吃路边摊,逛街的时候会去特卖店里淘宝贝,看电影的时候吃一桶爆米花,去餐厅吃饭先团购,喝买一送一的奶茶。
这些他都不能跟萧鹤一一起做,萧鹤一内裤都好几千块钱,怎么会愿意跟他一起做这些事。
他没有能力像沈慕一样跟他做朋友,他没有炫酷的赛车,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私房菜,更买不起那些价格上标着数字很长很长的礼物。
萧鹤一看他没有继续讨好,也知道这木头疙瘩翻来覆去就那几招,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陈鱼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在他的认知里,但凡有一点姿色的男孩女孩,只要脑子灵光一点,都不至于让自己过得这么窘迫。
陈鱼身上行头加起来还没有他半条内裤值钱,手机也是山寨的,估摸着连一千块钱都不值,电脑也是开学一个多月才买的,每天围着学校食堂打转,瘦的跟个猴一样。
若非要找出点价值,也就剩他那张干净清秀的脸还算赏心悦目,也就因为他这张脸,他才愿意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然谁会多看他一眼。
很快,萧鹤一换好衣服就和沈慕一起出去了,两人开着一辆车,坐在副驾驶上的萧鹤一百无聊赖的划着手机。
沈慕平时话不多,他们能玩到一起去,一是因为家世差不多,无需虚与委蛇,既不必刻意讨好,也无需防备算计,家族利益的纽带将两人牢牢捆绑。
权势给以他们好处的同时,也将他们困在权势这个牢笼里,谁也不想破坏这个‘庇护所’。
二是因为他们爱好相同,萧鹤一喜欢的,沈慕也不会讨厌,比如赛车,有钱人都喜欢刺激,平时被家里约束着,做什么都要顾全大局。
买车的钱是家里给的,但赛车时的激情是自己给的。
人也是,花钱上了床,下了床就烟消云散,钱货两清。
萧鹤一有时候也觉得无趣,权势搭建起来的安乐窝并没有激起他多大的兴趣,可他又不到搅弄风云的年纪。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话,他脑海里忽然闪现着一双漆黑水润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里面只有自己。
萧鹤一神游天外,沈慕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什么?”
沈慕看了他一眼,审视的目光透过镜片,将隐藏的细节放大,片刻后,他轻嗤一声:“我说吃什么?”
“随便,”萧鹤一面无表情地应着,心里却泛起细微的不悦。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可沈慕的眼神总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意味,他们有太多默契的时候,比如第一次和陈鱼说话时,只一个眼神交汇,便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哪来的小傻子’。
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的,如果人生一定要计算和谁相处的时间最久,他们无疑都是彼此的第一名。
无论何时,沈慕与萧鹤一都是彼此最坚固的后盾,比起教科书里稳固的三角定律,他们更像舞台上默契无间的双人舞者,不需要第三个人来做桥梁。
萧家的钱架起了沈家的权,沈家的权带来了萧家的钱。
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如同缠绕千年的古藤,早已分不清谁是因谁是果。
就像不知道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在这座权力与财富交织的城池里,无人敢轻易撼动沈家的权柄,更无人敢觊觎萧家的金山。
萧鹤一和沈慕迟早会接过父辈们的权杖,他们会将这柄权杖继续交给下一代人,延绵不绝,富贵同享。
江山不会因为一粒沙动摇,湖海不会因为一滴水干涸。
但人心会。
沈慕瞥了眼身旁蔫头耷脑的萧鹤一,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调侃:“小心别把自己玩进去了,给点钱玩玩算了。”
萧鹤一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他不是没有给过钱,开学第一天就给陈鱼转了一万块钱,还把自己的私密照发出去了。
那条小金鱼却像块榆木疙瘩,死活不开窍,铁了心要跟他维持单纯的友谊,还状元,读书读傻了吧!
“放心,他这点道行还玩不过我,”萧鹤一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你不也看得挺乐呵?”
他太清楚沈慕是怎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眉清目善,斯斯文文的,其实手段比谁都狠,连沈逸都要忌惮三分的刺头,沈慕不过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对方灰溜溜卷铺盖回老家,那些想上访举报的,见了他更是避之不及。
沈慕轻扯嘴角,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萧鹤一的又一场玩闹,即便出了差错,凭两人的交情,他自会兜底。
不过是个陈鱼,在他们翻云覆雨的手掌心里,碾碎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易。
可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厕所里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总会冷不丁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大概是因为,陈鱼无所求。
无所求便无所罪。
他舅舅俱乐部里的男孩女孩,即使被玩出病,甚至差点被玩出人命,那也是他们为了利益而做出的选择,想要获得就得付出代价。
但陈鱼呢?
在知道他们是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之后,并没有主动攀附讨好,也没有因为各种家族利益而绞尽脑汁的趋炎附势。
面对萧鹤一的重重试探,他那双眼睛始终澄澈如初,单纯得像个孩子。
陈鱼看起来很穷,衣服上到处都是线头,劣质的布料,一天到晚被静电电傻了一样。
破手机像个老古董,打没两分钟电话就说手机烫,打个网球联赛还要跟人借衣服借拍子,鞋子不能借才舍得去买一双,还是杂牌,活到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名牌’,是他十几年寒窗苦读而别人花点钱就能进的大学。
他不知道陈鱼这种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上了大学就为了找个稳定的工作,辛辛苦苦赚点钱去孝敬那个什么都给不了他的还一身病的父母,再找个人跟他一样能吃苦的人,一起生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最后再走像他父母那样的老路。
有什么意义呢?
对沈慕这种从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来说,可不就没意义。
他不会知道那些通往罗马的路有多艰辛,当他伫立在金字塔的顶尖时,也就无法设身处地感受到最底层的石块所承受的重量。
他更不知道这种他嫌恶的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是陈鱼做梦都没有拥有过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会选择陈鱼的人生。
可他不是陈鱼,所以他不会知道。
沈慕想,如果陈鱼不那么蠢,萧鹤一就不会再玩弄他,兴许很快就会失去兴致,陈鱼也会得到他应得的,虽然可能不是他想要的。
那又怎样,这世上谁不爱钱,他不爱钱,为什么要来上大学,待在老家种地不就好了。
沈慕好像没发现自己平时会记住陈鱼这么多细节的事,他已经潜移默化感觉到陈鱼这个人的特殊性,只是他自己不承认。
沈慕睨了眼萧鹤一,漫不经心地开口:“毕竟一个宿舍的,还是别搞那么尴尬,这种类型的男孩,舅舅那里多的是,你想玩,可以叫他们定制,包听话的。”
萧鹤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想早点吃上嘴,然后一拍两散,搞得他现在像个没吃上鱼腥的猫,张牙舞爪的挠着他心。
“那晚上去看看有没有鲜货。”
沈慕看他重新提起了精神,也没再说话。
十二月的寒风把气温拽到了冰点,宿舍开了暖气,作为南方人,陈鱼此前从未见识过北方暖气的威力。
南方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即使再干燥,也会下几场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就会阴冷潮湿,如冰窖一般,寒气无孔不入,肆意地钻进每一寸肌肤。
如今身处北方,陈鱼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室内穿着短袖,打扫卫生的时候稍微出点汗还得去冲个澡,洗完澡就在温暖的房间里,丝毫感受不到寒气,这种奇妙的反差让他惊叹不已。
他想起老家的冬天,被子是邻居老太太不要的,一股子发霉味,棉花早已成团结块,东一块西一块的,甚至多处中空,要叠上好多层才不会冷。陈鱼走了好多年,才走到这个充满温暖的地方,还有两个不会欺负他的舍友,他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望着窗外下着薄薄的雪,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陈金龙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更不会过问他学校的事。
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隔了好几天才回一个短信,‘没死’。
自那之后,陈鱼每天都会热情地找萧鹤一搭话,满心想着能为对方做点什么,却每次都落不到实处,饭请不起,礼物买不起,电影不爱看,打游戏他又一窍不通,专业课不一样,连他的强项代写作业都派不上用场了。
萧鹤一每天故意溜他,但有时候他也会欣然接受,比如帮他洗内裤,打游戏的时候投喂一下水果,再帮忙擦一下嘴角,上楼梯时故意放慢脚步让他推背,勾肩搭背,没事再摸一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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