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

　　虽然北区这边不再办学，但由于土地用途尚未敲定，学校每天仍会给老教师排班，安排人员象征性地过来看护一下校属资产，或是招待偶尔回来母校旧址的毕业生。

　　何芳蓝已经快数不清自己教了多少届学生，如今她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但她记得这个开朗的女孩子宋南星。
　　虽然少女长高了不少，模样也褪去童稚，底色却还跟小时候一样。

　　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好朋友，是叫……陈渝，眼下除了容貌相似，她从那双眸子里看到的，竟是与幼时乖顺男孩完全不同的特质。
　　少年眼神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攻击和不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阿星，小渝，好久没见你们俩了，现在读……”何芳蓝收起思绪，朝那两个少年人走去，她拍拍宋南星的肩膀，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他们现在的确切年纪。

　　“高三，何老师我们已经高三啦。”宋南星笑得开心，上一次她回来看望小学班主任似乎还是初三毕业的暑假，那时陈渝全家已经搬去江坊市了。

　　“那学业可忙了？要注意身体啊……”
　　女人跟宋南星边走边聊，陈渝在落后她们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不知她俩说起什么，何芳蓝笑着回头问道：
　　“小渝，还记得何老师么，刚刚阿星说她一眼就认出老师来了。”

　　宋南星紧张地屏住呼吸，只听少年不假思索，回答得中规中矩：
　　“嗯，当然记得何老师您了。”

　　听了这回答，女人也只是笑笑，慈爱地说道：
　　“老师年纪大啰，看见你们这些小家伙健康快乐，就够了……”

　　宋南星正要搭话，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何芳蓝接起电话，简单回复几句后按下挂机键，面带着抱歉地对她的学生说道：
　　“不好意思啊，老师家里有急事要赶紧回去一趟，你们今天是不是还没进学校？”

　　宋南星肩膀明显垂了下来，用力点着头，嘴唇微微抿住，女人见状忙安慰道：
　　“改天你们要来记得提前打电话，老师帮你们跟值班同事约好时间啊，一定进去看一眼。”

　　两人只得应下，眼见今天也没有别的地方要去，宋南星索性领着陈渝追上何芳蓝，最后一老两小的三个人结伴，往最靠近旧北区的那个运输站点走去。
　　封隔线内的废弃街道，因少年人短暂停留而激起尘土的灌木丛、游乐场，又重新陷入沉寂。

　　晚上回到家后，宋南星收到一条手机短信，发件人是“赵佑新”，约她星期天上午见面，两人决定把碰头地点放在宋南星暑假常去的那家酸奶店。
　　本来已经躺下准备休息的少女不得不再次爬起来，充满怨念地把第二天上午的复习计划提前。

　　又是一夜挑灯夜读，早上闹铃响了好几次，才被宋南星伸出被窝的手胡乱按掉。

　　现在，赵佑新面前坐着的那个少女精神不济，单手托腮，但她的目光却没有看向自己，而是投向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人。

　　见宋南星一脸疑惑，赵佑新开口解释：
　　“没想到吧，我请来了苏意同学帮忙，这把稳了。”男孩子俏皮地笑着，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
　　宋南星不知道赵佑新是怎么把苏意忽悠过来的，她冲对面那个清冷的女孩子笑得腼腆：
　　“你好苏意，不好意思麻烦你啦。”
　　“没事，班里的那些传言我也不是没有听到，很讨厌不是吗。”

　　苏意将一缕碎发撩至耳后，语气疏离。
　　“苏意同学的好友在江坊高中A班，”赵佑新开始介绍道：“她帮我们跟那位同学联系了，但是……”

　　男孩子停顿下来，悄悄看向坐在他旁边的齐耳短发女生。
　　“可是我的那个朋友只愿意当面谈，电话里也不想提这个事。”苏意接过话题，继续说道：
　　“下周六，江坊市中心书城，会举办一场高考志愿讲座，到时候我们约在那边见面。”

　　剩下的两人点点头，宋南星在苏意冷静的表情里终于看到了点希望的曙光。

　　*

　　周一返校后，让宋南星更开心的消息接踵而来，早读的时候班主任通知全班，由于前不久才举行过摸底考试，原定于九月月底的考试便挪到十月长假后那一周，宋南星由衷感叹终于能再过几天太平日子了。

　　然而，或许是担心学生有所懈怠，各科老师在课堂上盯得更紧了，特别是数学课，竟然难得让学生上黑板当场答题。
　　好在题目比较常见，第一轮的两道题都有同学自告奋勇两人一组，合作讨论方法后板书解题过程。

　　第二轮的题目难度稍微加大，数学老师见半天都没有人愿意举手，只好抽了这次摸底考试数学排名前二的同学先上台。
　　这第一名自然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李谓言，跟在他后面的，便是陈渝。

　　李谓言外表高大，在班里随时都是阳光好班干部的形象，在同学里人缘极好，见有学习委员坐阵，不少同学纷纷鼓起勇气，踊跃举手，没被点到名字的还有点小小失望。

　　“还剩一组，哪位同学愿意上来？”数学老师走到陈渝旁边，指着少年身后的黑板询问台下，教室里隐约一阵私语，有一两个同学刚有动作，又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视线制止。

　　良久，还是没有学生举手，数学老师不解地又看了眼黑板，心道自己出的这题有那么难么？陈渝同学在这儿还怕解不出来？

　　少年安静地站在讲台一侧，窗外投进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涂抹得格外柔和，他目光看向黑板上那些凌乱的白色笔迹，将题目和解题步骤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根本没有在意台下正发生的一切。

　　李谓言斜眼瞟着身侧孤零零的少年，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嘲弄的笑，而数学老师眼见僵持不下，索性打算直接点名找人上来。
　　视数学为一生之敌的宋南星实在看不下去，脑子一热举手示意，谁知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孩子也同时有了动作。

　　“季嘉圆，你上来吧。”
　　讲台上的中年男人终于松了口气，视野里最先看到那个眼睛圆圆坐在第一排的学生。
　　同样松了口气的人还有宋南星，此时纪律委员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季嘉圆起身拉开椅子，往台上走去，她表情坦然，动作自然大方。
　　见有人救场，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毕竟季嘉圆作为三班最公正无私的纪律委员，在背后议论她并没有好处。

　　很快，台上的四人开始流畅地将解题过程板书在黑板上，数学老师来到讲台下面，来回踱步观看，露出赞许的笑容。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陈渝捏着粉笔在题干下方的空处落笔时，旁边的季嘉圆极力压低声音耳语:
　　“陈渝，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少年指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将视线略分出一点扫了季嘉圆一眼，随即摇摇头，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黑板。

　　“初中暑假的补习班，”季嘉圆犹豫一瞬，接着说道:
　　“我们那时候很要好，不是么……”

　　解题步骤已接近尾声，陈渝再次确信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真的毫无印象，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随后将手中的粉笔扔进黑板下方的金属凹槽里。
　　清脆的一声，这是季嘉圆从少年那里获得的除了沉默以外唯一的声响。

　　*

　　虽然月底考试取消，但这周在各位老师的密切关注下，锦舟中学高三3班学生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宋南星包里背着学校发的讲座宣传资料回到家里，果然年级各班班主任都对市里举办的这次高考志愿讲座非常重视，再三强调有条件的话要和家长一起参加。

　　“哎，爸这周末公司安排了出差，估计不能陪你们去了，”宋父看着手里的宣传册，遗憾地摇了摇头：
　　“到时候要是有讲座资料，阿星你记得多买几本回来，爸好好研究研究。”

　　宋南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让陈渝跟自己一起去的节奏么？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不过这样的话，到时候怎么去找苏意的朋友呢……少女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第二天吃过午饭，四人准时在锦舟客运站碰面，看着宋南星身侧的高个少年，赵佑新脸上明显是藏不住的惊讶，趁着其他人在柜台买票，他将宋南星拉到一边:
　　“那谁怎么来啦？”

　　宋南星支支吾吾，表情为难:
　　“他……他问要不要一起去来着，毕竟别人上次帮了我一把，再说了，那次的事跟你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吧……”
　　“嗐，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赵佑新边说边有些怀疑地看了眼宋南星，然后不住抓耳挠腮，惹得宋南星也开始忧虑到了江坊市可怎么办……

　　“票买好了，我们走吧。”一道清越熟悉的女声传来，宋南星抬头望去，原来是苏意正朝自己这边招手。

　　少女又心虚地看了眼她身旁的瘦高少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宋南星慌忙转移视线。

　　周六去江坊市的人不少，他们买的这班公共汽车上已经没多少空位了，四人只得分散开还是落座。
　　好在车程一个小时不到，不过车里人多喧闹，宋南星收起背单词的心思，索性戴上耳机看向窗外。

　　外界的景物随着汽车驶离锦舟市后逐渐变换，一开始还是开阔的农田和星罗棋布的民房，开了一阵子后，高楼多了起来。
　　待车辆进入市区，他们便行驶在宽阔平整的沥青路面上了。

　　江坊市马路两侧是整洁的居民楼，建筑外立面明显经过市政统一维护，双向三车道的马路中间布置有花坛，开满鲜艳小巧的雏菊。

　　前方不远处，中心商厦的蓝色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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